与君殊途不同归-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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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底白叶,真的是唐家宅。”
“你是说,唐家宅的人先是出现在灵狐兮楉的居所。然后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我虽然养了快一个月的伤,但还不至于把脑子养傻。一群人武装突袭,戒备精良,黑衣蒙面。分明就是要来下杀手的。
纵然我们来晚一步,只捕捉到劫后的一点痕迹,但只要稍微想想也能还原出一副合理的画面。
“如果兮楉在这种时候被人‘灭口’,那我们接下来要查的线索就很清明了。”洛西风绕到大殿上,伸手摸了摸裘倚上纯白的铺垫。
“上面的血还没干。”他用指尖沾了一点,嗅嗅:“是兮楉的。”
“这么说,兮楉在奋力与这些杀手搏斗后。逃了?”我轻轻看了一眼狐嫂,她紧张得唇角都有点发白了。
明明是满怀着要与旧人相逢的兴奋,一来却看到这样一番惊悚的场景,我能理解她的担忧和焦虑。
“逃的可能性不大。”洛西风瞄了一眼地上那两堆尸体:“如果他逃了,谁有心思这么慢条斯理的把尸体都收整过来?”
“所以,应该是被捉了。”我捏了捏手中的剑,转身就往洞外走。
“阿黛你去哪!”洛西风叫住我。
“当然是去找唐涛。”我厉声道:“现在还不明显么?唯一可能与莫浔爷爷和兔妖白痕有过接触的,只有灵狐兮楉。可是当我们准备来讨线索的时候,他突然又遭袭下落不明。现场留下的凶手,除了唐家宅就是太子党。这还有别的可能么!
他们在临王府演的哪一出戏,把阿宝当了替死鬼,其实隔山打牛瞄的事轩辕野——”
“你就这样去,连唐家宅的大门都进不了。”说话间,低沉又熟悉的话音擦着耳畔掠过来。
如果我这辈子还可以选择永远不要见一个人,那一定就是洛西风的父亲洛景天了。
千般无奈万种理由,那日一剑刺中男孩心脉的人,终究是这个与我等誓不共天的刽子手。
所以我二话不说就抽出武器——
“阿黛!”洛西风脱口我的名字,却没有挡在他父亲面前来与我对峙,反而是挡在了我面前:“爹,当日已经错杀了阿黛的好友,就算她心有怨恨也是常情。您——”
我捏着手里的赤鞭,咬咬牙。看着洛西风宽厚的脊背,我想要么趁机一鞭子抽上去好不好?这样我就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跟洛老爷子拼个你死我活了。
若问我为何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其一,我心性如此。其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阿宝。
一闭上眼睛,全是他躺在我怀里笑着说遗言的样子。他那么矫情,那么怕疼,却在最后的弥留之际,笑得那么安心。
“我没有错杀。”洛景天站定在我们互相对峙的距离之中,说着令我几乎要怒火失控的废话。
“没有错杀?你明知道阿宝行凶的证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它绝对不会杀害绿影——”
“可是来不及了,他心性已失,就算我不杀他,你也救不了他。”洛景天说:“他是你的朋友。那么被他失手杀害的弟子,就没有父母没有妻儿么?我身在其位谋其职责,无法坐视不出手。阿黛姑娘。你若心怀有怨,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
我捏着赤鞭,不由自主地撤下手腕。
洛景天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因为听多了也只能徒增我的无奈和心痛。明知他的理由那么无耻,我的抗辩那么委屈,却又推不翻这以命抵命的道理。
如果今天换做是我。眼看着我那可爱乖巧的阿宝从一棵古灵精怪的萝卜变成浑身溃烂发疯暴走的妖怪——我也宁愿亲手了解他的痛苦。
可是……
我说就算我能逼迫自己原谅刽子手,也绝对不能原谅把他变成这样的幕后真凶。
阿宝是为了救我才被兔妖白痕抓伤中毒的,兔妖白痕又是因为在家里藏了些墨灵石来帮助弯弯加速进修,才不小心把白鱼莫浔爷爷引上门后,被攻击感染的。
莫浔爷爷吸人精元,又是靠灵狐兮楉帮他寻找的猎物。
我们果断地往前抽丝剥茧。连武力带亲情牌都准备好了。却在找到兮楉之前的最后一个环节,终是慢了这小小的一步。
“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洛西风打断我进退难休的尴尬,对洛景天说。
“你有你们要查的东西,我也有我要查的。”洛景天看了一眼这满地的陈尸:“可惜来晚了一步,这些尸首都是被灵狐咬伤。伤口参差凶残。”
洛景天的话看似简单。却在无形中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
灵雪白狐得道两千年,要杀几个人还用得着像饿虎扑食一样?所以他必然是已到负隅顽抗强弩之末的程度了。
他也中了毒么?也像莫浔爷爷和阿宝一样?
我抚慰着紧张得说不出的狐嫂,其实心里比她还不安。
“那么,爹你查到什么了?”洛西风静立在我身侧,眼眸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父亲:“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什么。过来这里善后的?”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并有大逆不道之嫌。可是洛景天并没有发火,反而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如果要听,我细细道来。”
我与洛西风相视了一下,又看看狐嫂。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说你们去吧,她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就这样,我们一并出了灵岩洞,找了一处相对幽静的空地。
我还是想杀了洛景天,从哪个角度看都想杀。所以洛西风似乎是有意要把自己的身影冲撞在我与那个死老头的相会视线里挡着,然并卵,我始终磨着牙。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你可还记得那年京城地脉异动,恶兽暗翼作祟的惨案?”
洛西风提起的这件事我也是知晓的,只不过临安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我和奈何也只是在绣坊闲暇做工的时候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聊上几句。
这场祸乱的起因本不算复杂。妖修人仙是正途,当然也不乏意图成魔的奸邪之辈。恶兽暗翼便算是其中一头。
十年前。他为祸京城,杀人无数。一时间朝廷惶恐百姓,皇帝齐聚数百位天师共同对抗,殊死搏斗三天三夜。当然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位今天就站在我面前,让我恨不能一剑劈死他。
洛景天一战成名后,本无心涉足朝政,但恰恰是皇帝试图新下的一条律政让他不得不踟蹰思忖。
因暗翼为祸一事,打破了人妖之间近百年来相对和谐的大环境。想大周开国以来。一直以兼爱仁施布政。鲜少扩张开外,也从不随意剪除异己。但是这次的事,的的确确叫皇帝大为震怒。
他在朝堂上提出议案,希望文武百官能想出一个既不会显得暴虐,又能够长远解决妖患的办法。
“还真是伪君子,”我冷笑着转过头:“明明就是想要把妖赶尽杀绝,还美其名曰找个不算暴虐的方法。这跟砍头怕见血,改用绳子勒死有什么区别?”
洛景天面对我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往下讲道:“那时候,太子殿下刚刚成年,尚未被定为储君。年轻气盛,雄心勃壮。对陛下提出的这一个设想颇有些见解,他认为,如果妖类能够为人所用,为人所控,就好比实现边远蛮夷的民族同化,本就是君行之道的大势所趋。这远远比大肆屠杀落得千古骂名要好太多。
当然,起初我以为这只是纸上谈兵。从小锦衣玉食只识书本的小公爵不过异想天开罢了。那日与你师叔对酌时,也是无意说了几句。没想到你师叔竟然告诉我,太子的想法并非不可行。”
“所以,”洛西风想了想:“十年前你入朝做了太子太傅,几乎于此同时,药监司也建成了。师叔任职掌司——”
“不错,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洛景天道:“唐师弟与我师承同门,天赋异秉,擅长毒功药理。太子殿下将自己的想法与皇帝说了,深受赞扬。同年八月被立为储君,并将此事全权交予他处理。
接下来的几年里,唐师弟在药监司炼出好多种药物,期间也抓过无数的妖类来此实验。整个过程都是对外保密进行的,就连我,知晓的也不多。
唐师弟偶尔对我提起,说他是希望能有一种药毒将妖类本源的内丹析解出来。妖失去内丹并不会死亡,但是意识会退化。行为趋于原始。就像小孩子一样,可以慢慢引导——”
“简直一派胡言!”听到这里,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妖修千百年,每每天劫人祸,要受多少苦!你们竟然异想天开地——”
“可是妖类本性凶残,手段又高。一旦起了邪念动辄就是多少人命?
虽然恶兽暗翼的事只是个例,但我们各有其职自在本分,防患未然总比事情闹得血流成河好。
当初设下如此计划,虽然明知不算合理,但也并非全不通情理。”
我不想跟洛景天争吵,因为今天他敢把这些话说出来。也就说明他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了。
“可是事情一转过了几年,无论换多少种方法,失了内丹的妖类都无法像想象中那样平安共处,他们起初功力大增,但随即就会失去心性。开始嗜血,残忍攻击。而且最可怕的是。唯有吸取活人精元才能维持存活——
后来我劝过太子和你唐师叔,一把火烧了药监司,把这些都销毁,不要再遭杀孽。
可是那时候,战功赫赫的临王渐渐崭露头角,皇帝陛下对他越来越赏识有加。谁是可塑之才。谁是纸上谈兵已经有目共睹了。”
“什么事情,只要扯上朝争,只要扯上权利与欲望,就都不是原本的滋味了。”洛西风截断了父亲的话:“所以,太子一气之下,想要把火引到临王身上。对么?”
“临安城地处昆仑山余脉,灵力充盈,妖居世代。太子这是想拖临王下水,于是与唐师弟商量——”
“所以临安城附近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妖患!”我咬碎钢牙,怒目而视:“只是为了让轩辕野束手无措,难以向朝中交代?你们口口声声称天下为大。万民为重,背地里却在干这么恶心的勾当!”
“爹,这些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们当然没有告诉我,我也是这次来了临安城之后,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我找唐师弟摊牌了,他后悔非常。发誓一定会想办法找出解药来补救——”
“补救?!”我大惊:“什么补救?!你们到底害了多少人!!!”
“唐师弟把灵雪白狐带走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会被这种毒药感染控制的药。他想在他身上找到解毒的办法——
这样一来,如果还有受害发狂的妖兽出现,也许我们不用像……”
“不用像对付阿宝和莫浔爷爷那样一剑穿心是不是!”
我吼出愤恨的泪水:“洛景天,今天无论你再说什么,我也无法替死去的那些朋友们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所以我说我等着你。”洛景天道:“等你能做我对手的那一天,随时来找我报仇。
至于临王身陷无辜,我会把我知道的事都呈给陛下。太子有罪,我是他师长,并罪。”
我默默垂着泪,没再多说什么。除非修魔失心,否则我就是再修炼一百年也不是洛景天的对手。他活不了那么久……
所以我只能等他死了,在他坟上吐一口口水罢了。
可是这时候,沉默了好久的洛西风突然说:“爹,这一切听起来似乎都很合理。可是,你就一点不觉得,二十年前的花君,跟今天这些事非常相像,难道是巧合么!”
洛景天神色一凛,捻须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放下。
“爹,其实你心里早就有所怀疑对不对?起初的设想是太子提的,不管蠢不蠢,那总归只是一个设想。接下来,药监司是唐师叔在管,药是他在制,妖是他在抓,你就没想过——如果有人要一手遮天,另有目的,会是谁最方便?
爹,你只是不敢再去证实。”
066 你娶她吧()
回到我之前养伤的那个小木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洛西风叫狐嫂先回了红鸾镇的宅子,老太太临走的时候一步一抹泪。最后留下了一包东西给洛西风,说是她在兮楉的暗殿里找到的。
她说她不知自己在有生之年是否还能有机会再见当年的小太子,可是青丘之国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流落故土之外的族人,只要每天在日落的时候面朝青丘方向,潜心祈福。那么死后魂魄一定可以归故里。
“狐嫂,如果兮楉真的在唐家宅。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洛西风送她到栈道上,临别的时候如是说——
“虽然我无法承诺您,一定能叫他全身而退。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站的是哪一方的立场,手里又沾了多少人命……”
“唉,我明白,明白。殿下一人流落中原几百年,为了能回青丘之国。想必无所不用手段。
在我们青丘,但凡驱逐出境的狐族,身上皆带封印。永生无法再踏故土半步,直到生老病死。殿下他……也是个可怜人……”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缘。我听着狐嫂絮絮叨叨的感念,却无力再叹谁比谁更无奈。
奈何已经离开了青鸾山,临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在库房里备下了好些山果干粮。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们特意从临安城绕了个圈。街道上的人明显少了。偶尔途径摊贩,大家也都对时局缄口不言。
想来轩辕野回京受审一事给百姓们带来不小的冲击与恐惧,而说到底——皇权之下,真刀真枪地斗着,又有几个人真的敢说自己能把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太子轩辕奕当初成立药监司,才不是真心想要为百姓解除妖患,达成天下大同。而是为了在他父皇面前出风头,比下那个日渐要成为自己威胁的弟弟。
而洛景天之所以这么些年被最信任的朋友牵着鼻子走,还不是因为他生性高冷孤僻又顽固明哲,半睁半闭了一双眼,由着事情失控?
偏见。
归根到底,所有了理由还不是逃不过这‘偏见’二字。
有没有是非观和遵不遵守是非观本来就是两件不可同日而语的事。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妖就是猪羊牛马一样的存在。可以奴役,可以生杀。爱和同情,都是没资格享有的。
“我爹去京城了,他会安排人手为临王平反。”送走狐嫂以后,洛西风进来找我。
星堂还没有回来,所以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到两天里,我与洛西风将要独处。
而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去思考要怎么跟他独处这个问题。
我从奈何留给我的两篮子食物里找到了一包萝卜籽,像中邪一样弯着腰在院子里种。
洛西风就站在我身后,挡去我身上最后的那点夕阳余热。
“随便他,轩辕野我一定会救,有没有他帮忙我都会救。”我抹了下脸上的汗水,不屑一顾地说:“可人类就是这么奇怪又虚伪的动物。明明最想明哲保身的人反而要去蹚这最深的一滩水,不过就是想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下次再见到你爹的时候,麻烦转告他。说我依然不会原谅他。除非有天……这地里长出来的萝卜个个都有着跟阿宝同样的一张脸……”
我洗了洗手,回房调息打坐。半个时辰后琢磨着有点饿了。出来就看到洛西风坐在奈何之前临时搭起来的小灶棚里生火烧东西。
我知道洛西风是不会煮饭的,一袭白衣飘逸得一尘不染,时刻装逼到骨髓,满脸写的都是‘伪君子。远庖厨’。
可是此时此刻,他摆弄着柴火,摇着扇子冲那瓦罐里的不明物体扇啊扇。笨手笨脚的样子着实有点滑稽。
我站在距离他几步远,想要趁着太阳还没落山的一点余光看清楚他到底在煮什么东西。未果。
他这人奸猾的很。几次掀开盖子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压根没让我看。
最后一次,他盯着罐子看了好久,然后叹了口气灭掉火:“算了,你还是吃这个吧。”他从怀里摸出个纸包,展开来是两个热腾的包子:“刚才城里买的。”
“让我看看你煮的什么。”我没接包子,只盯着那已经烧得黑漆漆的罐子出神。
“没什么,火没控制好。”
“因为你的扇子烧了一个大洞。”我说。
洛西风低头看了看那把只剩扇骨的可怜‘上古神器’,啪嚓一声丢火堆里。然后侧着头问我说,能把外面的那间房收拾一下给星堂么?他没地方睡了……
“洛西风,我以为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对话了。”
我走过去,捡起一个包子咬了两口。萝卜丝馅的。很香也很辣,一咬就流泪。
“如果我还能活五十年,从这一刻起喋喋不休地对你说话,那……够不够你回忆接下来的一个一千三百年?”洛西风看着我的眼睛,只一瞬间,我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他有点尴尬,把另外一个包子也推给我。
我说,我不要了。
“再吃一个吧。这个是豆沙的。”
我说我不是不要包子,我是不要你了。
与此同时,我伸出手去接。可是洛西风把手抽了回去,抓着包子凑到唇边就给咬了一口。
“你——”
“你都不要我了,我干嘛还请你吃包子?”
我以为我没笑,只是低垂了头,肩膀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直到我听见他说:“阿黛,要是这世上真的有忘尘草就好了……”
“为什么?你希望我吃掉,然后忘记以前走过的弯路,翻过的愚蠢。傻乎乎地再爱一次,再伤一次?”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洛西风。其实你真的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愧疚感。
你是不是苏砚都不重要,是我自己偏偏把自己缠得那么深。无限度地扩大了自己的苦情。
其实呢,你对我的意义,可能……甚至根本就没有阿宝来得重要。”
“或许吧。”
“不是或许。而是确定。”我一字一顿地说:“何为爱?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