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殊途不同归-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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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撞得五内俱焚,脸上却始终带着释然的笑。我张开双臂慢慢攀上轩辕野的脸颊,摩挲他坚毅的面部轮廓。
“轩辕,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我们之间,难道一定要用仇恨来维系这一世又一世的孽缘么?
就不能同样有牺牲,有爱么?你还有社稷江山,而我已经生无可恋。
路是我们自己选的,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也答应你,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记得对方了。”
你想要你的承诺,我也想要我的解脱。
如果我们都爱过,那这样的方式,是不是最好的结束?
比起守在病榻上一点点熬尽心血,让我走的干脆一些吧。
轩辕紧紧抱我入怀,力度几乎要挫碎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块关节。
我从没听到过男人这般动容悲怆的哭声,像一个破国亡家的末路之王,迎风悲歌。
放开我,他转身坐上那一路鲜血白骨铺就下来的龙座:“拟诏!”
行刑那天,六月飞雪。
我觉得很讽刺,因为我一点也不冤。
侍女为我换上一件雪白的华服,袖口下摆应我的要求,绣的全是红梅。
一点一滴,艳红如血。
散开长发,墨染漆黑。我这一把瘦弱的身骨被绑上刑架的时候,连凶悍的刽子手都不忍用太大的力气。
我说不要紧,我不疼。
我把鱼尾露出来,红艳艳的,但是因为太过虚弱而黯淡无光。
两根小臂长粗的钢钉把我的尾鳍钉住,我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奉天皇帝诏曰:
兹皇后苏氏,自入宫以来温婉仪德,体己贤淑,与朕伉俪情深。然本尊鱼妖,欺瞒有罪,兴风作浪引天罚而降罪民生。为平民怨解民艰,故以火刑祭天。除去宗室名录,免玷祖先之贤。
我很欣慰,只有心硬的人才不会受到伤害,轩辕做到了。
虽然远在城墙之上的身影临风凛冽,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转过来再看我一眼,我依然很感谢他最后为我做下的决定。
火场很广阔,轩辕专门为我准备了一处远郊的别院,就像一个豪华的坟茔,应有尽有的祭祀品琳琅满目。
即使远离京城几十里,特意赶来围观的百姓们依然不少。
我不笑他们愚昧,只欣慰他们的虔诚。这个世界上亘古不变的,就是一个不太愚蠢的人统治着一群很愚蠢的人。
他们是轩辕野的衣食父母,我应该敬他们一杯酒的。
火点起来了,监斩官问我还有什么话说。
我仰起头,望着天空稀稀落落的雪花,说:“下雪了,有什么地方会开梅花么?”
监斩官一脸菜色:“这是罕见的六月雪,不是梅花季。娘娘要是想看,就闭上眼睛想一会儿吧。陛下吩咐过,火刑太折磨,要臣起烟之后就放箭射杀。娘娘别太担心,不会很痛苦的。”
我说不用,比这千万倍的痛苦我都承受过。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看看清楚我想看的吧。
监斩官点点头,下去了。
我松懈全身紧绷的骨骼,用力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外到内,一片片噼啪作响的火爆音。
火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温暖明快,却又贪婪凶猛。
我擅长于在水中嬉戏,却从没想过在火中舞蹈。因为师父没教过我――
所以,他今天是特意来亲身指导的么?
我在火影中看到那一袭白衣飘袂,穿过层层混战的守卫,刀枪林立,浴血浑身。
无论是焦糊的烤味还是浓烈的血腥,统统盖不住他仿佛胎里带来的白梅香。
越来越近的身姿闯入我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终于――我看到了洛西风的脸,就在我面前。
木柱坍塌,我像一片树叶般落进他怀里。
“洛西风”我虚弱地叫出他的名字,烟熏也好,伤心也好,反正我流泪了。
“别怕,我来了。”
我说我很想你。
他说他也是。
我说我给你生了儿子。
他说他知道。抱着我,他说阿黛,我们回家。
回家
我抓着他染血的臂弯,闻着他馨香的发端,从这个带点梦幻般虚无的角度往上去,洛西风的侧脸依然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撑起脖颈,吐出粉色的舌尖去吻他的下颌,滴落下来的却只有苦涩的泪。
“阿黛,是我来晚了如果还有以后,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如果没有以后,我更加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笑笑说:“不晚,你看,我还没死呢。”
“抱着我,我们回家。”
洛西风单手把我挟在身侧,耳边呼啸的除了烈风烈火的吞噬,还有刀枪剑戟的碰撞,最后是一枚枚破风利矢如蝗如雨。
他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我体感的温度开始升了上来。
后来他把我放下,拥着我靠下去。
我问,师父,我们还回家么?
“在这休息一下吧。”洛西风捧着我的脸颊,拇指在我清瘦的腮上轻轻捏了一下:“你的脸,还是圆圆的时候好看。”
我靠着他的胸膛,找了一个最接近心跳的位置。碰咚碰咚的,那么有力。
“师父,可是我有点累了”我闭上眼睛,光靠嗅觉就已经足够安心。
“累了就睡一会儿,”洛西风扶着我的长发,把我的头部顶放在他温吞的喉结上:“狐嫂会做你最喜欢的馅饼,花鼠鼠会烧好洗澡水,屋子里备好了白梅熏香,墨砚和朱砂都研磨好了。奈何会为你绣漂亮的枕头,星堂一直躲在树上偷懒。阿宝又啃你的凉席了,所以今晚你只能睡我的房间。
等到早上师父给你买红鸾桥下的豆沙包,好不好?”
“好”我轻轻哽出一个字。
“那你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家了”洛西风的泪水落在我脸上,顷刻就被高温蒸发殆尽,只留下浅浅的咸咸的痕迹。
他试着把我抱起来,却怎么也支撑不起力气。
于是我说:“师父也很累是不是?”
他说不会,师父答应过阿黛,一定会带阿黛回家的。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他的长发,小声说:“没关系,我们两个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啊。”
火势汹涌,箭锋凛冽。我依偎在洛西风怀里,紧扣的十指下,一人一半的落梅珏把我们彼此的掌心都割出漂亮的弧度。
鲜血沿着指缝滴落在我们纯白无暇的衣襟上,一滴滴,比红梅更美艳。
洛西风,下辈子你做什么?
还做人吧,但是不吃鱼。
那我也做人,可是我脑子不好,做人肯定很蠢。你要记得,这一次,要先找到我
***
顺安二十三年,历帝轩辕氏平蛮夷,御驾亲征。遭逢敌军暗算,重伤危在旦夕。
军中良医束手无策,恰逢一云游男子路过。妙手回春,挽于天命。
此男子年约双十,风流俊逸,才貌双绝,叫帝王欣赏不已。
然设宴厚待,赐重金,纳高官,男子皆拒。
问及籍贯出师,男子笑答:“草民自幼遗孤,不知父母姓甚名谁。师从姑姑,云游四方,悬壶济世。”
“敢问高师尊姓大名?”
“姑姑早已遁入空门,法号和心师太。只知其俗家姓唐,年方四十有余。平日严教导,温关怀,草民遵从师命,以天下苍生为大任,不论前尘恩怨论对错,只识六界往生皆平等。
不过,若陛下有心嘉奖,可否赐在下一物?”
轩辕不吝,任其开口。
“只要陛下陈列于戏鲤祠的一副画,上面有一双红鲤。”
“君要此画何意?”
男子笑答:“草民斗胆,儿时模糊记忆中似有此画。成年后夙愿难了,只想一睹真容。”
轩辕摘画相赠,男子垂泪拜泣。
次年六月,野让位于贤堂弟轩辕启,至此归隐。山间草野,花鱼相伴。
(正文完)
尾声:
“九儿!九儿这边!”刚下机场,我就被面前挥动的两只长胳膊亮瞎了眼。
“不要再喊我九儿了,我叫dy!”不客气地瞪着眼前这个几年没见,个子已经窜出我一个头高的小男生,我尴尬地瞄了一眼同行的同事。然后抱歉说:“杨老师,陆老师,我家小表弟来接我了,就不陪你们去酒店了。”
“啊,不用管我们,dy你好好回去休息,明天一早的拍卖会,咱们门口集合就是了。”
“那好,明天见。”
我把旅行箱塞进小男生的后备箱,一路听他叽叽喳喳地说这辆跑车是他爸给他买的成人礼,可惜第一次出去就追尾了云云。
我已经三年没回国了,冷不丁再听到这臭小子的絮叨,心里还是暖暖的。
“叫你九儿怎么了?吃了几年洋饭就不记得老祖宗了?还dy!鸡皮疙瘩一地――”
我气呼呼拉上安全带,调了调墨镜:“嘿你个臭小子,我要是在你哥们儿面前叫你阿宝你愿意啊?”
男孩羞红了脸:“这不一样!那是因为我爸不着调,你说姓金的多好起名字,什么金秀贤啊,金起范啊!偏偏给我起名叫金元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暴发户!
戴九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面给我瞎喊,我就告诉姨妈你在国外乱谈男朋友!”
“开你的车!我倒时差,睡会儿!”
我叫戴九儿,今年二十六岁。国内一所知名大学古文化研究专业的在读博士,三年前去a国参加课题,与国内不冷不热的男友分手后,一直独身。
人人都很奇怪,像我这样一个外在条件和家庭环境都不错的姑娘,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冷门的专业。
那是因为我父亲以前就是一位在圈内很有名的历史学家,我上高二那年他突发脑淤血,在床上瘫痪两年后过世。那两年里,他用他唯一的交流方式,向我灌输了他此生的愿望,希望我能女承父业。
于是我划掉了填报好的金融专业,在我妈哭天抢地的威胁中,还是毅然决然地选了古文化研究行业。
说起来,我也不知是冥冥之中的索引还是前世今生的向导。我在这个行业里如鱼得水,常常会有一些一鸣惊人的见解和发现。短短几年,便小有名气。
而我这次回国,是因为听说有一家古董行因为经营不善要倒闭,里面的几样东西引起了我和几位老师的兴趣。
尤其是一对断裂的白玉珏,我曾在父亲的手稿里见识过。
都说上古的白珏一尘不染毫无瑕疵,但是这对白珏的纹理上却又一丝丝红痕缭绕,就像血。
***
第二天一早
“哎呦九儿你别催了,这个时间高架上最堵车。”阿宝一边捶方向盘一边嚼口香糖,我气呼呼给了他一拳,他给咽了。
“这都八点半了,还有半小时,陆老师他们都大了无数个电话来催。”我急得快掉眼泪了,说起来还是怨我自己,倒时差倒得失眠,下半夜才睡,连闹钟都没能把我叫起来。
“今天的第一件展品就是那对白珏,去晚了我怕我看都看不上一眼!”
我急匆匆地又给同事打了个电话,之前我们就研究过定价,这白珏一碎为二,否则还要更值钱。
“dy啊,你别急,这价我们帮你先出试试,不过呢,我看也够呛,我们研究所就给了一百五十万的预算。我看今天到场的人不乏商业巨头,和古董界的要员。咱们也是重在参与――
唉!不说了不说了,开始了!”
“喂!”我急了:“不是一百五十万啊!我把市中心那套房子抵押了,我的底线是一千五百万!陆老师你帮帮忙,一千五百万!一定要帮我抢――”
“九儿你可真败家,”阿宝又嚼了一块口香糖:“要是给姨妈知道你敢这么倾家荡产买两个玻璃片,啧啧啧。”
“你别烦!”我瞪了他一眼:“先秦以上的古文物随便叫出来一个都要千万起价,研究所给那两个子儿压根就是安慰安慰的。这白珏要是完整的,一千五百万都别想。喂,万一不行的话,你得帮我兜着。”
“我兜着?我大学还没毕业呢,你让我去卖身啊!”阿宝冲我吼。
我看了看头顶的敞篷:“你这车不错唉――”
“你想都别想!”阿宝抱住方向盘,跟抱贞操似的。
很可惜,你就是怀揣千金也别想买魔都一日交通不赌。
等我赶到阳光大酒店的拍卖现场的时候,两位老师哭丧着脸对我说,别想了,人家起价就八百万,我们也就是来凑热闹的。
我抱着包包愣了一会儿,缓缓说:“那,最后谁中标?”
“一个古董商,据说在国内古董界很有名,已经坐拥s市十七八家珠宝行。这种有钱人嘛,从来都不会把钱当钱的,人家开价八百万起底,他直接一口两千万,全场就都死过去了。”
我冷笑一声:“这种满身铜臭的商人,懂什么叫古董文化,懂什么叫艺术沉淀?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说阿宝,你快点打电话给我妈报喜,就说她的乖女儿今天很能干,给她省了一千五百万!
阿宝:“”
陆老师:“”
心不在焉地坐了十几分钟,我悄悄溜出后台,站在天台上打开手机刷微博。
今天被一个土老板劫道了,心情很不美丽。我随手发了一条,配上个大哭的表情。
叮咚,有人秒回。
一看头像,我心里一暖,赶紧点开。
这个人是我网友,也是古文化爱好者。我们有时差,但交流起来无障碍。
我只知道他的网名叫鲤奇古怪,对这一领域很懂经,但凡我有什么不懂得问题都可以请教他,简直快成了我半个良师。
我们聊天有两年多了,但他从来不给我看照片,也不说自己的私人信息。我想,看这个资历和水准,多半是个能给我当爹的老先生吧。
我对他很好奇,但也很尊重。可是他有时犀利的言谈和时尚的品味又很像是个年轻人,比如会玩微博,比如他寄给我限量版的电音女王cd。
又比如这一刻,他回我有钱人的世界你永远不懂。
我被一下猜中毛躁点,恨不得一吐为快就是啊,懂又不懂的,只会砸钱。害我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鲤奇古怪秒回你可以去求他给你看看,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像这样难得一见的上古白珏,肯花重金买下来的人当然希望能有知音跟他一块欣赏。
其实这个想法我不是没有过,听说那位姓苏的古董商就住在这座阳光酒店。不过,我现在更好奇的是――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买白玉珏的!
呵呵,2208,等你。
下面配图正是随手拍下来的礼盒包装,一双白玉微瑕清透。
我觉得我应该是见鬼了――
难道这个跟我聊天两年的网友,就是就是今天中标的‘土包子’?
那么这样一来就尴尬了!
我匆匆下了线,转身就要逃。
可就在这时,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顿时拦住我的去路:“请问您是戴九儿小姐吧?我们苏先生有请。”
就这样,我怀着忐忑不已的心境走进2208的套房。
阳光酒店是个外资五星级宾馆,这里的配套设施应该都是统一的。但是2208明显不同――
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清淡入骨的焚香气息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拉进另一个世界。
茶色的屏风,红木的茶几,青花瓷的茶具,还有红铜檀木香薰。
“您是?――”
我该怎么打招呼呢?
屏风后面的人影倚在竹藤木的摇椅上,修长的手指叠放在胸腹上,侧脸轮廓精致得让人不敢轻触。
他不说话,只是幽幽垂着茶,偶尔扶一下眼镜。
“轻问您是苏老先生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笑了,拉开屏风露出庐山真面目:“我很老么?”
不老?
这位苏子墨先生不过三十出头,穿一身纯白的棉麻褂子,立领,精神,整齐的短发干净利落。下身西裤剪裁很得体,中西结合却不违和。
他用修长洁白的手指摘下眼镜,一双眼眸尽是故事。
“你就是鲤奇古怪?”
“你就是dy九儿?”
我点头,更加手足无措。
子墨先生击掌两下,助手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漆盒子进来。打开,然后恭恭敬敬退出去。
我看着那对白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真奇怪,这白珏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魔力非凡,竟让我一时之间移不开目光。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它们,温润的玉身,鲜红的瑕疵。仿佛千年之前的召唤,万年之前的梦幻。
“你,知道这白珏的来历么?”苏先生问我。
我摇头,说只在我父亲的手稿里见过。莫名的就觉得喜欢,好不容易说服研究所的同事陪我做这个课题,结果人家就拨款一百多万,呵呵呵,打发叫花子啊!
“喜欢就送你。”他给我沏茶,手指白晃晃的,比白玉耀眼。
我吓坏了,两千万的东西说送就送,你敢送我也不敢收啊!
“不不不,苏先生我只要看看就行,我――”
“阿黛。”
苏先生突然抬头,盯住我的眼睛:“为师有故事和茶,你可愿意,听一听?”
风鼓屏风,猎猎作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很想流泪
全文完
完结感言()
第一次写古代玄幻风格的言情,首先允许我佩服一下我自己!
啊哈哈哈,我可以跟别人吹牛,说我除了会写现言狗血豪门,还会写玄幻了!
好吧,正题。
锦鲤抄首先是一次同人征文,网站举办的,文不用很长,故事短小缠绵即可。猫可能是写现言写的有点疲软了,正好在过渡期,就参赛了。
本着友好学习,共同进步的原则,尝试一下自己。文很扑街,受众小,这些都是之前就预料到的。
所以心也不慌,一直不温不火地按照我的大纲写完。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职业道德,本文不拖沓不烂尾不仓促。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会有比我想象的多很多的读者喜欢这个故事,我真是欣慰的不要不要的。
阿黛和师父的故事就这样完结了,我很舍得,因为虐太惨了,再虐下去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但是,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