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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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重见了,一阵呆愕。
许久之後,三人终於回复正常。
但瑞思的表情仍是心有馀悸,宇文离关切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瑞思摇了摇头,一时未答。重重的吸了口气、定下神後,才道:「我……我
忽然想到了他……想到敕里,云南王,稀罗△。」
宇文离轻抚著瑞思的背,道:「他死了,我们都晓得,他死了。」
「可能……吧……」瑞思极不笃定的喃喃说道。
稀罗△,曾经睥睨六界、傲视群伦、无敌於天下的王者。
白重喃咕著:「并未有人看过他的尸体……」
这一句话,又让瑞思与宇文离的脸色唰地白了。
回到襄州後,君弃剑、怀空、海鸭二人一鸭迳奔向晨府。在前庭、大厅中都
没见到有人,君弃剑不假思索,随即转往君聆诗房间去。
君聆诗见到君弃剑平安归来,原本极为肃穆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道:「
屈姑娘,诚不我欺。」
君弃剑道:「二爹,我不想谈她。王道和石绯、北川、魏灵呢?」
这时,晨星接到仆奴传来君弃剑回返的消息,也急急赶到君聆诗房中,见到
君弃剑无恙,喜出望外地叫道:「你活著回来了!你真的还活著!」跟著又一眼
见到怀空,讶然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何时曾没空过?」怀空微笑道,跟著将海鸭从头顶上拿下,放到了
椅上。
晨星道:「也是,天下至闲人,你也算是一个。」
君聆诗先招呼他们坐下後,才缓缓说道:「我让王道、石绯去了湘江口;曾
遂汴与李九儿去了衡山脚下,伏在河口、山道各处要津。」
君弃剑一听,即知其意:这是让他们去看著,云梦剑派是否有人进出了。怀
空在旁连连点头。
晨星道:「幸好有君先生在……否则我也不知该怎办才是了!」
君聆诗只是微笑,并没答腔。
如今庐山集英会一败涂地、皇甫望又猝亡,再加上在没钱就扁行动
失利、梅仁原、钱莹相继而亡後即隐匿行迹的曾遂汴、李九儿二人来投,实是百
务待举、万事缠身。
首先,由於庐山集英会的败北,势必要重新规划一统南武林的步骤,这
已是极为艰难;孰知皇甫望居然於此时谢世,诸人心头震撼自不待言,追寻凶手
也是刻不容缓;再者,曾遂汴、李九儿二人的出现,也等於可以查清没钱就扁
失手被擒的原因,则蜀中情势必须要尽快了解。
此类情况接踵而来,别说是晨星,即便徐乞也要吃不消了!
晨星所言不差 ̄若非有君聆诗在,任谁都会手足无措。
「那,北川和魏灵呢?」君弃剑又问道。
晨星脸色一黯,道:「北川死了……」
听了这话,君弃剑愕然了。
晨星接著说道:「他在庐山集英会时死了……听魏灵说,是被栗原苗一刀授
首……就葬在後院里。」
君弃剑闭上了眼。
怀空道:「我曾听过……他为族人视为弃卒,被你们擒拿後也不思搭救,根
本是不闻不问……大海茫茫、孤身一人,他实是极为寂寞的。如今居然客死异乡
,且是死在族人手上……唉 ̄阿弥陀佛,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能
庇佑他前往西天极乐世界……」
君弃剑冷笑道:「西天极乐世界……会有无家可归的无头鬼吗?」
听了这话,怀空、晨星双双一怔。
君聆诗直盯著君弃剑 ̄他知道,这孩子和自己一点都不像。
君聆诗是一个从不记仇的人。
他出身於林家堡。十五年前,林家堡被稀罗△手下大将云南第一杀手喀
鲁,以独门毒物冰蚀蛊一夜杀尽。师恩难报、仇深似海,但君聆诗却没有想
过要报仇。
在庐山脚下,君弃剑被神宫寺流风砍得几乎等於已死,君聆诗也没有动手。
或者是因为他已无法使剑、故无法动手。但实际上,即使君聆诗四肢完好,他仍
然不会动手。
怨怨相报何时了?君聆诗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君弃剑不一样 ̄君弃剑恩怨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一丝不苟。
君聆诗心里很清楚:即使倭族没有真正侵攻中土,有朝一日,君弃剑还是会
与那些倭族人一决死战!
君聆诗所想的没有错,君弃剑此时正在懊恼 ̄为什么不在彭蠡湖上就将栗原
姐弟宰了!现在,才可以用他们的心来祭北川球!
君弃剑一脸的愤恨与杀意明显无比,晨星、怀空自也看出来了,但他们无法
说什么、也不必说什么。
有君聆诗在,他们无需多言。
君聆诗轻叹口气,站起了身,走到窗边的书桌旁坐下,捻了点薰香放进香炉
後,自琴囊中取出雕手素琴安放案上,略吐了口气,当即奏起。
一时,愤怒宁静了、杀意被抚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安详与宽恕、是和平与豁
然开朗的天地……
太平引。
君弃剑的神情一下子缓和了。
一曲既毕,君聆诗收琴回位,道:「别忘了刘先主为何而败。」
「是……」君弃剑慨然应道。
晨星见君弃剑的情绪已然平复,便道:「再来是魏灵……」他说到这儿顿了
一顿,见君弃剑的表情并无丝毫变化,即继续说了下去:「庐山集英会结束
後,我们便回到襄州。隔天,她就说要去等你回来,一个人跑到洞庭湖去了。」
君弃剑闻言一怔,道:「当时,我能不能活,还在未知啊!」
晨星也道:「我也和她说,洞庭湖那么大,便是你能活著回来,也不见得能
遇得到……不过她还是执意要去。」
怀空微笑道:「魏姑娘痴得紧哪!」
君聆诗则道:「最难消受红颜恩……」接下来原本还有话说,但却嘎然而止
。其实不用他说下去,君弃剑很明白,二爹一定是想到了锦屏山。
晨星直觉性开口便问:「你们没遇到吗?」一问完便後悔了 ̄若有遇到,君
弃剑何必要问?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即使君聆诗就住在府中,他却
觉得君聆诗的言语过於深奥难懂,也少有交谊,倒是和王道、石绯较为亲近。
都是这两个小子害的!晨星心里暗骂著。
君弃剑道:「我是从彭蠡湖溯长江回来的,没遇到。」
晨星随即敛容端坐,道:「我给你一个诚心的建议……去接她回来。」
君聆诗、怀空在旁也是连连点头。
「不。」君弃剑答道,极笃定、极果决,语气之中毫无转寰馀地。
首发
第卅五话 云梦三蛟 ̄之一()
听到君弃剑的回答,晨星怔住了、怀空一如往常的连连点头、君聆诗则关切
的说道:「我要提醒你:你应该知道,你的一句不,代表什么意思吧?」
君弃剑笃定的颔首道:「二爹,我很清楚。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们都觉得
是云梦剑派出手加害皇甫盟主,理由也很容易:因为当今之世,武艺能胜皇甫盟
主的人已是寥寥,云梦三蛟皆有可能。但实际上,却鲜有人真正看过云梦
三蛟展现其武艺,甚至应该说,连见过他们的人都很少,一切也只是推论而已
……二爹,你应该有更确切的看法?」
君弃剑言罢後,怀空、晨星也都转目直盯著君聆诗。
初来乍到的怀空固不待言、其实晨星也根本没有问过为什么。
一来,即如君弃剑所言,当今之世,传言能胜皇甫望的人,也不过黑桐
、段钰、君聆诗与云梦三蛟而已,扣除掉友好关系的对象之後,云梦三
蛟自然最为可疑;再者,天才作事,自有其理由,根本无需凡人过问细节。
是以晨星、王道等人问都没问,君聆诗吩咐一下,他们便即照办。
但不问,并不代表不好奇。此时君弃剑一问,晨星自然极为期待,想切实的
听听天赋异才的看法。
君聆诗受到三人注目的眼光,不缓不急的微笑道:「其实,我的判断根据,
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
愣了!
谁能教导君聆诗?
君弃剑脑中居然闪过了屈戎玉的影子,但只是一闪而已,很快就消失了。
君聆诗略略一顿之後,才道:「教我的人,是敕里。」
「稀罗△?!」三人同声惊叫道:「他还没死?!」海鸭居然也从椅上跳起
,在房中乱跑乱叫。
晨星见识不可称不广、怀空自幼出家,六大皆空、君弃剑素有泰山崩於前
而面不改色的胆识……
此时,一听到敕里、一想到稀罗△,三个人煞时面如土色。
君聆诗见了,失声笑道:「别紧张,他是十五年前教我的。」
三人如获大赦,同时呼了口大气、抹去额上流落的冷汗;海鸭又跳回椅上,
收翅安坐。
君聆诗道:「你们应该晓得,前代镇锦屏传人:锦官军大当家赵瑜,是
败在谁手上吧?」
晨星答道:「自然晓得,是云南王副座雷乌!他使的是归云晓梦剑法,
由此,云梦剑派即被视为镇锦屏的克星!」
君聆诗点了点头,沈默半晌後,敛容端坐,正色道:「接下来,就是我的判
断根据了……十五年前,在灵山顶上,敕里曾说了这么一段话:副座的确算得
上是云梦剑派当中的高手,但还称不上数一数二的。至於云梦剑派到底有多高的
水准?我可以告诉你们,巴奇曾承认没有信心能单挑战胜赵瑜。」
这段话,君聆诗模仿著稀罗△的口气,说得很轻闲、很自在,而君弃剑、怀
空、晨星三人,也一如当初这段话唯二的听众 ̄君聆诗、徐乞一般,呆掉了。
他们都知道,当年,巴奇曾号称为云南第一强者。
他们也都知道,当年,巴奇战胜过皇甫望。
相对於镇锦屏、捻丝棍、苍天有泪此中原三大绝艺,巴奇
的真空刃法.断岩剑气,也被喻为云南第一杀著。
巴奇有多强?他们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从传闻之中,也可略窥一二。
巴奇自认无法单挑战胜赵瑜?
而赵瑜败在雷乌手下?
甚至,他们也曾听说,当年在灵山顶上,黑桐使开镇锦屏,只能与雷乌
打成平手……
这样的雷乌,在云梦剑派之中,居然还算不得数一数二?
他们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了!云梦剑派,很强!
但是完全没想到,居然连不可一世的猛将巴奇、睥睨天下的王者稀罗△,也
给了云梦剑派如此之高的评价?
君聆诗缓缓说道:「如今看来……依著敕里的解释,云梦剑派之中胜过副座
的人,至少还有云梦三蛟:楚兵玄、屈兵专、景兵庆三人!」
君弃剑、怀空、晨星,相顾讶然了。
他们真不应该问的!
湘江口。
王道、石绯二人,一进入湘江便上岸了,甚至马上就在岸边遇到了魏灵。
二人向魏灵讲叙过原由後,便急急在岸边树林中找了个藏身地点,轮流观查
著入江口。
王道、石绯都攀到了树枝上,以叶蔽身、对湘江实行盯梢。
魏灵却自顾地坐在树下,松软软地、提不起一点劲儿。
她这模样,王道、石绯自然都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後,王道即跳下树来
,道:「就算他不在了,我们该作的事,还是要继续作……」
魏灵摇头 ̄她毕竟是个女人,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她没有什么大
理想、大抱负,她要的东西,一直很单纯……
王道一时无言了,石绯身在树上、望著树下。
半晌後,魏灵道:「我不像你们……」
「大概吧!」石绯面色略黯,道:「如果是我……即使要死,至少尸体也想
送回吐番……可是,北川连祖国都回不去;叶敛连要葬在哪儿都不晓得……」
魏灵道:「何必要葬……那个屈戎玉,说不定把他的尸体喂鱼去了!」
听闻此言,王道奋然起身,道:「那么,我们就更要和云梦剑派算帐了!」
魏灵瞄了王道一眼,道:「云梦剑派和蜀中,你要先算哪一边?」
「都要!」王道夷然说道:「有一笔,自然就要算一笔!」
魏灵勉强笑了一笑,望向湘江口、而後转视洞庭,忽道:「有人来了!」
王道急急跃上树去,与石绯一同向四周观望,却只见湖光水色,无有人影。
「什么人?」石绯疑然道。
魏灵凝神细看,但实在太远了,只见有人,看不清形貌,便道:「看不清楚
……似乎是个渔夫……」
见魏灵说得如此笃定,王道、石绯再次极目远眺,还是不见有人。
两人心晓:魏灵善箭,眼力远非常人可比,这盯梢的工作实应由她来作!
树下魏灵却微微一呆,又道:「好快……那个人驾舟好快!後面还有船,很
多大船跟著他!」
两人继续观望,果见数个黑点在湖面上渐渐变大,正向湘江一路冲来!
当可以明显看出,黑点即是大船的时候,大船所追逐的小船也看得清了。
魏灵已经见到:小船上是一名穿著布袍的年轻人,并非渔家模样!但他船速
狻疾、且小船的灵活度也比大船要优异,大船队被远远抛下了,小船前行如箭,
就连王道、石绯都已看得清楚了。
王道望著小船渐行渐近,便道:「跟著他!」
两人跃下树後,即与魏灵一同跟著小船,船在河中划、人在岸上跑,一迳向
上流奔去。
跑了一阵,忽见那小船在河中央打起了转儿,三人愕然止步,看著小船转。
这时已可看得分明:小船中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他摇桨的动作,绝
非不识水性,而是故意让小船在河中转圈圈!
「他在作什么?」王道惑然了,跟著望向稍远处的大船队,道:「那些又是
什么人?」
「天晓得他在作什么。」魏灵反向看著大船队,道:「我只晓得,後面那些
,是洞庭四帮的人马。」
大船队进入湘江了,回头一看,居然已不见了小船!
三人一怔,接连冲到岸边,朝河中观望,小船的确已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哪有好好的一人一船会凭空消失的道理?」王道骇然道。
魏灵、石绯也相顾讶然。
紧接著,大船队已到了他们面前,船上水手见到岸边三人,即大嚷道:「头
儿!是那几个小子!」
这声喊得又响又急,犹如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激动,三人为之一怔,已
见到四艘楼船在江面上一字排开、停在面前,各艘船的甲板上随即各聚集了二、
三十人,恶狠狠的盯著他们。
跟著,一名看来是头领模样的人站到船舷边,一见到王道等三人,便骂道:
「果然是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害我们赔钱,也就算了,不和你们计较!现在居
然又与云梦剑派勾结,著实该死!」跟著向後招手,喝道:「众喽罗!下去把他
们给五马分尸!」
听到这话,岸边三人由原本的呆滞状态一下子全回复了。
魏灵疑道:「我们何时与云梦剑派勾结了?」
石绯轻叹一声,道:「叶敛在庐山上讲的话,全说中了。我们在庐山战败,
躲在襄州,这些家伙还不敢来招惹;现在一给他们瞧见,什么名堂冠不上的?」
王道看著四艘大船上已搭起岸板,奔下了数十百馀人,便跨前一步、取下了
原本挂在背後的宽刃重剑,冷哼道:「那也正好……反正有理说不清,要打就打
吧!」
魏灵、石绯见了,俱是一怔,退了两步。
魏灵低声道:「他是怎么回事……平常他不是最讨厌动手吗?」
石绯略加思索後,道:「大概是因为叶敛和钱莹大姐吧……他现在的心情一
定是老大不爽。」
洞庭四帮帮众已奔到近前,王道更不打话,举剑便砍!
镇锦屏第六招:剑馈峥嵘!
一招六式,从双踝向上移、攻向双膝、再转斫左右腰间!
王道出一式、便向前一步,六步踏完,竟有三人被他击落水中、三人向岸边
树林摔去!
石绯与魏灵都愕然了 ̄一招六式、连退六人?王道何时竟成了这般的绝顶高
手?
一时只见王道来来去去就只是那一招剑馈峥嵘,众水帮帮众无论是闪是
挡、是攻是退,竟无人当得下他的一式!王道双手持剑出招、步伐也不断前
跨,只在人阵之中左突右冲,居然是所向披靡!
这下可不只是石绯、魏灵,就连在船板上观战的水帮头子也呆掉了!
孰不知,镇锦屏号称勇冠天下剑,八招五十三式之间并无丝毫花巧,若
是正面对敌,镇锦屏从未败过!又,镇锦屏出自军№之中,最大用处便是在
战阵中杀敌,若以一己之身对上数百上千名敌人,再精妙的剑术,也只是徒然浪
费力气,镇锦屏正是舍虚取实、端地直来直往,一式休一敌!
王道愈打愈是顺手了,这是他习得镇锦屏後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交手,虽
然他只学会了两招,却已感觉比当初在夜袭摧沙堡时所用的屠牛刀法俐落许
多、也猛烈许多!
他现在心情极差、出手绝无保留,宽刃重剑每一挥都奋尽全力、只求伤敌、
不求自保,这种单纯的出手、单纯的剑势,却也正是镇锦屏精华所在!
不过须臾,四艘大船下到岸上的百馀名水帮帮众,居然已被他打倒了一半!
王道提著重剑,也在呼呼喘气,石绯、魏灵二人见双方一时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