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后一个太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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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严璐指了指西边:“城西之处大多官宦,朝中大员一茬茬解职,不是南归乡里,就是下狱进牢,不知多少。咱们城东这边倒是没有多少官宦,住的大多是富户。但富户多经商,天下不太平,道路多匪患,经商的人自然就少了起来。尤其听闻辽东又是战败,京师人心惶惶,今月已经有七处宅院挂了牌子待售了。待到夏日随着漕船北上的商户们来京,不知多少弃了宅院不再来的,又不知多少旧宅待售的。那刘老汉这些年的日子,更见难过了。”
朱慈烺闻言不由皱眉起来:“这京师生计,岂不是更难寻了?”
严璐点头:“高门大户自然无忧,但小民百姓的日子,的确太难过了。鞑虏入寇京畿,京师涌入百姓无数,京里雇工之处就那些地方,连京师土著想寻个职司活计求口饭吃都不容易,更何况又来了这么多争食的。有些积蓄的还能合计转圜下,一无所有的,就只能卖儿鬻女,只图孩子能有个活路了。对了,秦小哥儿可寻到了活计?需不需要严某帮你问问?”
说着,严璐看向朱慈烺,目光炯炯。
这是来套话摸底细了。
第七章:主动露底()
心下轻笑,朱慈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道:“乡下求生艰难,不然谁会离乡背井。学生比起那些流民倒是好过些,功名不成还学了些珠算之学。长辈费尽心思,在乡里辗转托了一个在京同乡的大人物帮忙介绍了一份职司去户部为吏。只是情分用光了,也不知去了户部拿了这帖子,能否济事?”
说着,朱慈烺将帖子拿了出来,给严璐看:“严坊正见多识广,您给瞧瞧?”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
嘶……
严璐倒吸一口冷气,表情一阵呆滞,瞬间想起了路引上写着的武清王庆坨,那不就是曹化淳的故乡么!
竟然走通了这么一个宫中大档的路子,虽然是个告老还乡的曾经大档,但曹化淳可不是魏忠贤,崇祯依旧在位,曹化淳政治上的传人王承恩也正当红,这个帖子,含金量十足啊!
“秦小哥儿真人不露相,有这份帖子,哪里去不得?”严璐笑容瞬间绽放,对着朱慈烺道:“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中,最有油水的便是户部。而且,为一胥吏,这是给个郎中都不换的美缺啊!咱大明胥吏都是可以父子相传,子孙承袭的。这一份富贵挣下来,比之千金都不换。秦小哥儿,我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便换某一声严哥,省的生分了。今日要是寻不到满意住处,你也可以先去我那住下。待往后住处寻好了,我再帮你操办宴请!”
严璐接连示好,朱慈烺拱手谢过:“劳累严大哥如此,秦侠过意不去啊。”
“一些小事,值当什么。”严璐一拍胸脯,道:“还有些什么需要严某帮忙的,尽管直说好了。”
朱慈烺闻言,不好意思地说:“的确有些事情要劳烦严大哥。”
严璐一愣,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秦小哥儿请说说。”
朱慈烺道:“学生想找几个能工巧匠做些东西,好送到贵人那处讨个喜庆。不然,这情分要是没了往来,职司怕也难保啊!”
严璐笑了起来,心下放松了。京师能工巧匠无数,尤其难民涌入,不知多少藏着绝活的工匠苦苦饿死,找不到活做。这等提供工作机会的事儿,根本就算不上事儿。他严璐是北京土著,人脉颇广,只需留神费心,找些能工巧匠实在容易。
严璐接连点头,肃然道:“小哥儿心性伶俐,这人情往来,就是有往来才有人情。这些匠人,我去帮你请了。只是找能工巧匠打造的物件,能打动那般贵人,花销可不小啊。”
“学生有数。”朱慈烺拱手谢礼。
严璐颔首:“那严某就放心了,秦小哥儿需要什么匠人,列个条子,某帮你寻齐了。”
“木匠、铁匠、银匠。尤其请严大哥注意,能做得指南车的,请多多留心。”说完,严璐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道:“这齿轮之物,能做得的,学生愿出五两的月俸!似这等技艺高超的,能寻得一个,学生也愿出一两银子与严大哥作吃茶钱,多多益善。”
一两银子算起来约莫是后世七百元出头,五两的月俸,那就是将近三千五一月。这年头吃穿费钱不多,五两能余下四两,只要能拿下,妥妥的就是中产之家!
一两一个,找二十个,岂不是就二十两了?这年月,一亩良田也就三五两银子啊!
严璐心下炙热,接连点头:“省得省得,某都记住了,定是用心给秦小哥儿办好事情!”
朱慈烺笑着,又客套了几句,就看到司恩找完房子回来了。
司恩的办事能力很不错,废了一个半时辰便找到了一处清净宽敞,格局颇佳的住所。
钱货两清,买下这套占地将近一亩,前后两进,七间房子的小院只是用了七十九两银子,这还是算上了中介费以及一些原来房主不甚值钱的家具。
七十九两银子,换算到后世也就五万块软妹币。这就买到了六百多平方米出头的院子,还是在靠近皇城的澄清坊,这可是二环的位置啊!
随意感叹了一下,朱慈烺开始布置了家居,傍晚的时候就安置了下来。
而这时候,朱慈烺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作画,直到深夜这才入睡。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朱慈烺就拿着曹化雨的亲笔书信去了户部云南司郎中南云吉府。投了笔贴,门房便自个儿喝茶养神去了,将朱慈烺撂在这儿,任由朱慈烺发呆。
要是司恩看到这一幕,非得大发雷霆不可,堂堂太子爷,竟然被一个小小门房给如此无视,简直是目无君父!
朱慈烺倒是对这一幕很坦然,南云吉真要大张旗鼓跑来见礼,第二天帝国太子朱慈烺假扮小吏被刁难的事情就能传遍全城。
等了一刻钟,朱慈烺被一个小厮带进了南云吉的书房。
南云吉正在挥洒泼墨,显然是在作一幅山水画。他只是看了一眼朱慈烺,便厌烦地挥挥手。“堂堂读书人,竟然去为一胥吏事!妄读圣贤书,拿着你的牙牌和衣帽,走罢!”
不过十息不到而已。
捧着衣帽出来,朱慈烺冷笑道:“圣贤书武不能强国,文不能富民。擦屁股都嫌硬了,清流误国,酸儒无用啊。”
收拾心情,朱慈烺深呼一口气,摸着户部云南司司计的牙牌和乌色公服,目光坚毅。
户部,我来了!
大明的中心是北京,北京的中心是紫禁城,而紫禁城的中心就有两个了,一个是皇帝所在的乾清宫,另一个,则是承天门外的公房。
这里有大明几乎所有核心部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中兵马司,大理寺以及五军都督府、宗人府、鸿胪寺等等衙门都在此处。
从皇城脚跟南下,开头一位是宗人府,其下便是吏部,再往后就是朱慈烺此番要去的户部了。
穿着一身乌色巾服的朱慈烺刚到了户部就走不动了。
门子老头张奇拿着朱慈烺的牙牌仔仔细细看来看去,又盯着朱慈烺的脸看来看去,却怎么也不给进。朱慈烺伸手拿出银子,却让门子罕见地拒收了。
第八章:谁给谁下马威()
看见了门子脸上的肉痛之色,朱慈烺心下憋闷,凑近缓声道:“张老爷子,小子的确是新进的司计,属云南清吏司的。”
“嚷嚷什么。户部内七十四名大老爷,一百六十五名小老爷,老汉我能不知道?瞧瞧你这模样,老汉我从未见过,就是再瞧仔细了也没见哪家的老人退了,像你老子的。”张老汉斜着眼,继续掂量起了牙牌,左顾右看,时不时咕哝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门子罕见地拒贿让朱慈烺窝火更甚,心下不住地腹诽,我老子距离这里的确不远,但你有那资格去见么?
按捺住火气,朱慈烺继续软语道:“的确是新来的,并非哪家子嗣后进。再不然,这牙牌总不至于是出错的。这公服,也不是哪家读书人愿意穿的。”
张奇冷哼一声:“当初太子爷的地方也被小贼跑进去过,看你像读书人,谁知是来做什么的!”【1】
朱慈烺心中火气突然消散一空,猛然想到了什么。只见朱慈烺抬眼看了下天色,突然一把夺过张奇手中拿着的牙牌,整了整衣冠,不言不语朝着门内跑了进去。
张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然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望着大门户部衙署里面乱冲!
“左右护卫,还不过去追!”
“追你娘,玛德,我就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记性差没眼睛的门子。特么这都要点卯的时候了还扣着我,分明就是一个下马威啊!”
凭借自己良好的时间观,朱慈烺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辰时三刻多了,衙门若要点卯,一般都是巳时的。鬼知道自己一介新丁,初至户部,会不会被“恰好”点卯上!
“追过去,有贼人冲进户部了!”
“那边那边,是冲着云南司过去的!”
“拦住他!”
云南清吏司,庭前。
目光肃然的云南司管勾陈皋文穿着笔挺乌色公服看着庭前一干胥吏,手中拿着名册,面带怒气:“孔田何在?”
“属下在,参见管勾!”
“王锐何在?”
“王锐何在?”
“原器何在?”
“属下在,参见管勾!”
“李尚和在?”
“属下建,参见管勾!”
“林谷重何在?”
“林谷重何在?”
……
“来人,给某记下,未到之人,杖责二十。”
“哼,在衙门做人做事,最重要的便是知晓规矩,守着规矩。莫以为有些门路晓得珠算就敢肆意妄为。这月,新任大司农刚刚履新,正是规矩日严的时候。今日我不过偶然考察,惯例巳时点卯,未曾想,竟是如此多人不在。”
“尔等领朝廷俸禄,却如此怠慢国事,本管勾如何能饶!”
“还有一人,本管勾点卯。”
“秦侠何在?”
陈皋文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冲入一人,堪堪停在最后一列,又听见这点卯之色,出列见礼。
“属下在!参见管勾!”
恰此时,一干兵卒冲入院内,见到这一幕,听着陈皋文点卯朱慈烺应到,顿时收起兵械,跑到一旁。这些兵卒在衙门里历事许多,哪里还不明白内中诡秘之事,当下退后,变作路人甲。
此时,庭外又气喘吁吁跑进来几人,正是张奇以及司务厅几个黑衣壮汉:只见张奇指着朱慈烺,对司务厅管勾保卫事费继宗道:“就是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冲击户部衙门!”
朱慈烺闻言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肩膀略微一抽一抽地,颇有些笑岔气。
张奇刚刚说完,抬起头,眼神正好对着云南司管勾陈皋文那副幽怨狠厉的目光:“张奇,尔带兵入我云南司,是要作甚啊?”
看着眼前场景,见朱慈烺在列队之后,安安稳稳地站好了。张奇见此,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次下马威失败,而且拉着司务厅的兵卒过来,更是将自己这次丢人还丢大了!
陈皋文见司务厅的人都来了,当下不再管张奇,将他视如弃卒!
一念及此,张奇浑身一阵战栗,嗫嚅着嘴,全然不知到说什么了。
司务厅是直属户部尚书侍郎的,总揽户部后勤、纪律、保卫等一切庶务。这次听门子张奇说竟然有人闯入户部衙门,顿时将司务厅吓得鸡飞狗跳,负责司务厅的经历费继宗更是吓得几乎魂飞魄丧,顿时拉着几个武艺好的手下跟着张奇一路跑到云南司这儿。
费继宗冷冷地看着朱慈烺,怒吼道:“你是何人,竟然胆敢闯入户部衙署!”
发火完,费继宗这才意识到还没将朱慈烺给抓起来,于是就要示意手下抓人。
张奇和陈皋文都是脸色一变,朱慈烺茫然四顾,一副懵了的感觉。
这会儿,陈皋文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冯经历,误会误会。此乃云南司司计,并非是贼人。”
陈皋文一愣,止住手下人。
朱慈烺很是讨巧地将手中牙牌高高举起递过来。心中暗笑,看这把谁给谁下马威?
陈皋文脸色一黑,费继宗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言不发,带着人就走了。
能在户部这样的大衙门里担任司务厅经历,那自然是老于世故的。这陈皋文联合门卫来给新来属下摆下马威自然是瞬间明白过来了。
而今,费继宗被门卫张奇糊弄过来当枪打,结果没打到新来的小兵,却把自己给伤到了。
陈皋文当然不能真的让费继宗将人带走,他才刚刚点了名,朱慈烺也是好死不死卡在了最后的时间限度内被点到。这是坐实了朱慈烺是云南司之人的,要是陈皋文不点卯,朱慈烺不应到。那门子死扣住朱慈烺还能让朱慈烺吃一顿苦头。
眼下众人既然知道了朱慈烺是云南司的司计,陈皋文却得给自己的手下出头。不然其他手下心里难免会乱想,让他大损威信!
这般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被当枪使的费继宗一阵快意,心下记住这一笔,也不理会这里头乱糟糟的事情了。
“都愣着作甚,还不开始干活!秦侠,你第一次入职,随我入公事房来安排公务!”陈皋文压抑住怒气,喝退一干手下去干活,单独留住了朱慈烺。
【1】梃击案:明万历四十三年有个叫张差的人,手持木棒闯入太子的居所——慈庆宫,并打伤了守门太监。张差被审时,供出是郑贵妃手下太监庞保、刘成引进的。时人怀疑郑贵妃想谋杀太子。但神宗不想追究此事。结果以疯癫之罪公开杀死了张差。又在宫中密杀了庞、刘二太监,以了此案。
【2】大司农,户部尚书别称
第九章:京营账册()
朱慈烺跟上去,心下略略兴奋,随后平静了下来。
下马威才刚刚过了第一关,这会儿就急着高兴还为时尚早。
公事房就是陈皋文的公事房,户部衙署占地不小,但十三清吏司一个个分下来,云南司能占到的地方并不多。整个云南司二十多号胥吏能有自个儿独自办公的公事房,就只有管勾陈皋文了。
当然,这是胥吏们的世界,文官们就不同了。
到了公事房,朱慈烺站定,目光平视望着陈皋文的鼻尖。
陈皋文一张马脸,鼻头尖而鼻子窄,目光阴鹫,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个阴险的老狐狸,朱慈烺心中叹息倒霉,暗暗提醒自己。
“你是南郎中保举进来的,姑且算你身家清白,可堪入户部。但云南司不留无用之徒,你若办不好差事,便怪不得某将你踢到其他司去,可听好了?”陈皋文盯着朱慈烺的眼睛,问道。
可惜,他没有在朱慈烺身上看到一点慌乱。
“属下知晓,定不让管勾失望。”朱慈烺不卑不亢,有个皇帝老子在,朱慈烺着实不知如何对一个小吏作出畏惧之色。当然,这是面上不让对方看出破绽。朱慈烺心下已经大为警惕,接下来要是办不好差事被在各个司里踢来踢去,那自己就要沦为笑柄,不仅谁都要踩一脚,更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关键信息!
“可会识字?”
“习得颜体。”
“珠算之学如何?”
“大约都会。”
“哼,本管勾出一题,你且答着!”
“属下听题。”
“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此九日应支息六文钱又四分之三文钱。”
“还算伶俐。”
陈皋文点点头:“随我去见余主事吧。”
云南司有八名主事的定额,但日常在户部值守办公的不多。这余主事就是今日值守云南司的文官,正六品。
被陈皋文领着,路上一路无言,朱慈烺跟进步伐,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到了余主事的公事房,朱慈烺在外候着,陈皋文进了公事房。
不多时,朱慈烺被唤了进去。
余主事看了一眼朱慈烺就不再管,道:“来了新丁,你自己安排。部里新上任的大司农对账务之事格外看重,此次更是盯得紧,视若权威之判。其他的庶务我不管,新需覆核的账册你须给我一一核定交来,不然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是,谨遵大人命。”陈皋文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朱慈烺木然跟着,前后都没有他插话的份。只是再回去的时候,朱慈烺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手掌大小,约莫三十余页。看着不多,但这可不是朱慈烺要干的活儿。
心中想着,朱慈烺看了一眼身后一个木讷不言的壮汉,目光落在他身前的小板车上,嘴角微微一抽。上面,足足有一人高的账册堆满了桌案大小的小板车。朱慈烺手中的,仅仅只是一个目录和注意事项。
重新回到公事房,陈皋文示意木讷壮汉将板车交给朱慈烺,随后道:“这是崇祯十三年京营的账册,你将其一一算好,十日之内,我要结果!”
抱起账册,朱慈烺依言领命。看着账册,头皮发麻地回了公共办公的公事房。
“新同僚来了。”
“这厮运气好躲过了第一关,不过眼下这关嘛……哼哼”
“看他造化了,谁让他不守规矩?”
朱慈烺一进公事房,一干人等就纷纷说起了。朱慈烺听了个一知半解,当然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这些胥吏都是使着一口浙江话。
京师半浙人,名不虚传。
朱慈烺一副敬小慎微的模样,没有理会杂音,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小桌,放上账册,看着堆积如小山的账册,朱慈烺微微呼了一口气。
此时,朱慈烺旁边忽然来了一人,一步一拐,看了下朱慈烺身前的账册,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道:“嘶……本以为我被抓住点卯挨了二十大板已经够倒霉的了。想不到,还有个比我更倒霉的。”
一口浓重的京腔,朱慈烺看过去,此刻又来了一人,也是一口浓重的京腔,低声啧啧称奇道:“哎呀,京营那可是一个大窟窿啊。管不得,查不得,碰不得。本以为这都两年不查账了能消停点,没曾想碰上个较真的大司农【2】,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