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生香-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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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四对立在院子里的下人吼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那下人连忙低声道：“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是长公子从三小姐房里拿了东西，然后差人骗了那水仙，让她送去了娄家……”
他话还没说完，苏四顿时心头一紧：“你说什么！”他一把揪起那下人的衣衽：“送去娄家！？”
下人连忙点头：“小人亲耳听到的。”
“那小子明明知道，怎还……”
“五公子被嫡夫人关到崇明阁了，四公子怎么忘了。”
苏四顿时头皮发麻，看来这次连嫡夫人都参与其中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猛踢了几下马肚子。风驰电掣的朝娄家奔去。
话说秦珂回到家中，反复思量嵬松的话，虽然欣慰，却还是觉得不妥。想到那沿街举起的棍棒，她便心头一凛。十八里长街。人人喊打。就算是再强健的人也受不住。何况是嵬松。
在大楚帝国的土地上，僧侣的声望很高，举国信奉佛教。寺庙的香火也十分兴旺。可正是因为如此，官方对僧侣的管制也十分严格。若是有还俗者，不但一生受人唾弃，且要经历十八里长街的棍棒之刑。不得还手，不得替受。此意乃向众生谢罪。直被打到血肉模糊，甚至一命呜呼，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停手，若是中途死亡。便会由一个僧侣拖着尸体，继续走完那条街，棍棒不会因为身死而停止。这便是大楚尊佛敬僧背后残忍的一面，也是秦珂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她抱着怀中的水瓮，默默坐在门口的石台上。她想静一静，把纷乱的情绪理顺。
那水是嵬松回寺里取的雪水。抱在怀里时间长了，便生出些细密的寒凉。
正在这时，她听见水仙在喊她：“姑娘！姑娘！”
秦珂眯缝着眼睛，真的是水仙。
水仙坐了架车子，赶车的人是长公子的车夫。她也纳闷。为什么今日长公子这般热情。
“姑娘可真是狠心！”她一边说着，一边跳下车来。怀里还捧了个盒子。
“你家公子还好吗？”秦珂忽然间想起苏五，不免觉得很对不起人家。
水仙垂着眼皮，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别提了，跟嫡夫人大吵了一架。若不是夫人以死相逼，我看公子早就离家出走了。”
秦珂顿时一惊：“以死相逼！”
“可不是！这几日，连我都被禁足了！都是因为你们两个。”说着，她抬手抹了把眼泪，扭着胸脯坐在秦珂身边：“姑娘为什么不跟公子私奔！”
秦珂愣住。
“公子是真心喜欢你的。”水仙瞪着眼睛。
秦珂缓缓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水仙的眸子，她第一次感到水仙的美是很真诚。
“水仙，我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懂。但是我想告诉你，有时候我们会先入为主的爱上某个人，就算后来者再光辉美好，我们的意志也不会轻易转移。”秦珂慢慢的说着，仿佛只要放慢语速，水仙就能懂得。
可是，水仙还是摇了摇头。
“就好像你喜欢苏五一样，就算见了明明更帅气的苍矢，是不是也没有丝毫改变？”秦珂转了转眼珠，问道。
水仙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摇头道：“谁说苍矢比公子帅！我偏觉得公子是最英俊的！”
秦珂先是愣住，随后便苦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个。你来是做什么的？”
水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连忙起身：“我们公子被嫡夫人关在了崇明阁，今早长公子去瞧他，他让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周家小姐。”
秦珂顿时愣住：“这是什么？”
水仙一咧嘴：“我哪里知道。”
秦珂只能接过盒子，却觉得拿在手上并不沉。打开来，竟是一个瓷瓶，扒开瓶口的塞子，顿时飘出一股好闻的酒香。
“是酒呀！”水仙凑上来。
秦珂发现酒瓶下面还躺着张字条，于是让水仙展开来给她瞧。
这一瞧，她心中顿时一沉。
上书：周小姐明日大选，这壶酒乃西域佳酿，烦你替我为她送行。
秦珂沉沉叹了口气：“说到我心里去了，本来，我也打算今晚去瞧瞧她的。”
水仙见任务完成了，便起身离去。
回到家里，秦珂先是默默坐了一会，但因嵬松要还俗的事情，心情仍是起起伏伏的。本打算等到天黑了再往周家去的，索性这就收拾了一下，捧着木匣推门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苏四的马便冲进了巷子。
梨花被他勒马的劲头吓了一跳。这人可是从来没有造访过娄家的。
“秦珂呢！”他几乎是在怒吼。
梨花缩着脖子，望向高高在上的苏四：“她，她出去了……不知道去哪……”
她话还没说完，苏四已经踢马跃起，马头一扭。便冲上了朱雀大街。
来到周家。周子充已经出门去了，奴婢带着秦珂直奔周春晖的闺房。
门口立着两个小婢女，隐隐感觉屋内十分昏暗。
秦珂迈步进去。只见帘幔低垂，遮住了傍晚的夕阳。周春晖衣衫不整的趴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一双手苍白无力的摊放在身侧。
“这是怎么了！”秦珂赶紧踱步上前。
扶风上前来福了福：“姑娘快来看看吧，我们小姐生生是丟了半条命去……”
秦珂赶紧过来坐下，从锦被上拾起她冰凉的手臂：“可别冻坏了。”说着，便将那条胳膊重新塞进被子里。
可就是这一伸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背碰触到了柔滑的皮肤。她埋在被子里的下半身，竟是什么都没穿的……
秦珂猛的抬起眸子，目光里的周春晖，脸上升起一丝怪异的笑来。
扶风知趣的退了下去。
秦珂刚想抽出手来，却被她反手握了。四目相对处，有掠起层层惊寒。秦珂只觉得脊背生气一道寒气。逼的她猛的一哆嗦。
“幸好你来了。”周春晖缓缓起身：“不然，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秦珂的眼皮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是谁？”
周春晖的嘴角疲惫的垂着，她缓缓低下头去：“还能有谁……”
“是陛下！”秦珂忽然间想起那可疑的口谕。
周春晖缓缓点头，泪渐渐蕴满眼眶：“昨天他传口谕时，我就在他身边。”
秦珂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她不敢想象，当自己跪在院子里聆听天子口谕时，周春晖正在他的帐子里辗转承欢……
然而，她眸中的泪却让秦珂心头一紧：“你不愿意。”
周春晖摇了摇头。她刚想说话，门外有扶风低回的声音道：“小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如让三姑娘陪你用点什么吧。”
秦珂连忙托起手里的木匣：“我带了好酒，咱们一醉解千愁。”
周春晖缓缓起身，穿了衣裳。这才扭头去传菜。
其实那菜早已经热了好几回了，如今她这边一点头，那头便已经端了上来。
秦珂目瞪口呆：“还真是豹的速度！”
周春晖本来心情很糟，却被她这句无心之语弄的些微放松了点。
秦珂见她面色稍有松动，便连忙凑上去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便还是放下吧，且先来跟我说说陛下，也许他比咱们想象中的要好。”
说到这个，周春晖脸色却一沉：“你可知陛下是谁？”
秦珂一愣：“陛下就是陛下嘛，还能是谁？”
周春晖却冷声一哼：“可还记得那日在朱雀大街上碰到的姜永？”
秦珂顿时愣住：“难道他就是……”
周春晖眯起眸子：“后来我才想起，陛下的母妃姓姜。”
秦珂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人说陛下是于皇后收养的。”
周春晖提了提嘴角：“于皇后生了几个女儿，却没有儿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便收养了地位低下的姜氏女子的孩子。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秦珂晃了晃脑袋：“算了，那些事情就别去想了，这么看，明日你是必当入宫的了。今日便借着这壶酒来给你饯行。”说着，她来到桌旁，将酒倒进杯中。
两人相对而坐，刚要去喝。却见扶风走进来：“奇怪，苏四公子来找三姑娘。”
秦珂顿时愣住：“他来找我？”
周春晖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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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风草
秦珂来到门外，果真见那苏四面色铁青的立在院子里。
“怎么是你？”秦珂眨了眨眼睛。
苏四却没她那么好的兴致，上前几步一把拉过她来，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瞧了个仔细，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秦珂有些纳闷。
苏四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起先将自己浸在冰水里，后来又暗中派人保护她，这次又在搞什么。
“你知不知道谁在这里？”苏四拉过秦珂，在她耳边沉声说道。
秦珂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他嘴里呼的热气一下子打在她的脑门上，她愣了愣，随即把身子朝后倾去，避免说话的时候离他太近。
“周家兄妹在这里啊！”她一脸疑惑的望着苏四。
苏四却管不了那么多，单手一揽，便将她收入怀中：“跟我走！”
秦珂顿时急了：“我来跟好姐妹话别，凭什么你说走就走！”
苏四猝不及防，她已经转了个圈，逃开了。
秦珂歪着脑袋立在夕阳里，发丝上染了一层玫瑰金，光洁的脸蛋上闪耀着好看的光芒，苏四愣了愣。
“要是四公子不介意，便进来喝一杯吧。”周春晖已经披着斗篷走了出来，脸上仍有些憔悴。
苏四顿时皱住眉头，双目炯炯的看了她一眼：“不必了。”说罢，抬手拉过秦珂便往外走。
秦珂挣扎：“放开我！”
周春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见那秦珂被苏四连拉带扯的弄了出去。
“喂！就算你派人保护了我，我也没必要事事都听你的吧！”秦珂一甩胳膊，立在大街上。
苏四怒目而视，却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秦珂歪着眼睛去看他，见他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把嘴唇闭的严严实实，顿时有些气恼。索性一扭头：“我那酒还没喝呢……”
“回来！”苏四一把拉住她。
秦珂被他拉的一个冽斜。这男人的力道她是领教过的，那次在江边，他竟将她整个人拎起来，险些滚到碎裂的江水里。现在想来还后怕。
“我偏不！”秦珂又一扭身子。
这一次，苏四终于发怒了，他猛的将秦珂抱住。单足点地，跨上马背。秦珂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放在了身前。再一提缰绳，马匹青灰色的骏马已经扬蹄而去。
“你这是干什么！”秦珂也生气了，她扭动着身子，想回头去看苏四。却被那小子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放手！放手！”秦珂觉得有些不对劲。苏四的手凉的吓人。一些事情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她渐渐沉下眸子，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苏四没有说话，马已经朝江边奔去。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灰蒙蒙的浮冰正在随着缓缓流动的水流移动着。树木隐在斜阳里，只能看见一些寥落的剪影。
苏四的马渐渐慢了下来，秦珂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详。
“你有没有喝那酒？”苏四忽然说话了。
秦珂愣了愣，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扭过身去，眸子冷的吓人：“那酒有问题！”
“你有没有喝！”苏四再次低声道。
“你们利用我给周小姐下药！”秦珂忽然间觉得浑身无力。要不是苏四抱着她的腰，只怕此时她已经跌下马去了。
“苏五呢！你们把苏五怎么了！”秦珂使出浑身的力气扭过身去。
苏四的鼻子就在她的额头上面，两人如此之近，她觉得自己完全被苏四的身影笼罩了，这个男人让人由内而外的生出一种压迫感。
苏四觑起眸子，目光冷的吓人：“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关心老五！”
秦珂死死盯住他：“水仙是他的人，他断不会让下人做这种事！除非你们把他怎么了。不然绝对不可能！”
秦珂愤怒的目光让苏四一抖。他缓缓裂开嘴角：“那酒里有麻风草……”
秦珂一惊。
“你一定没听过，那是一种来自南疆的草药……”苏四冷冷的笑了：“吃下去，人便会现出麻风病的症状……”
秦珂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握住，猛的一哆嗦：“南疆……麻风病！不可能，不可能是苏五！”
苏四被彻底激怒：“为什么不可能！周春晖是苏芷卉最大的敌人。而老五是和三姐是一个娘生的！”
秦珂愣了愣，随即挥起手来，啪的一声打在了苏四的脸上。
苏四没有防备，手下一松。她已经跳下马去：“你说的我不信！”
苏四也翻身下马，一张脸冷如冰山，指头狠狠点在自己胸口：“我苏四骗你有何用！那药就是五弟从南疆带回来的。我拼命来找你，便是怕你被此事牵连！”
秦珂抱住脑袋，她实在搞不懂，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她到底该怎么办！
良久，她才渐渐恢复平静：“怎么办！周小姐真的会得麻风病吗？”
苏四摇摇头：“月余便会好的，只是……”他淡淡道：“也许会留下些疤痕。”
秦珂猛的抽了口气，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是我害了她。”
苏四终于恢复神色，缓缓摇了摇头：“你就不担心自己会被牵连？”
秦珂愣了愣，恍然想起那瓷瓶。猛然间，仿佛喉咙被扼紧一般，心忽的便提了起来。
苏四叹口气：“算了，交给我吧。”
秦珂不解的望着他：“你？那酒瓶子还在周小姐的闺房里，你有什么办法？”
苏四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你不必管了。总之此事不可对外人说起。”
秦珂连忙上前几步挡在他身前：“你准备怎么做？”
苏四皱了皱眉头：“这和你没关系。”说罢他拨开秦珂，继续往前走。
秦珂却再次冲上来挡住他的去路：“这是生死大事，我不能让你为我犯险！”
苏四一愣，良久，才提了提嘴角缓声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
秦珂望着苏四的背影，禁不住心头越来越沉。
苏四回到家中，门口已经立了个小厮打扮的精壮男子。见到他，两人相视点了点头。随即一转身，跟在他身后，朝书房走去。
苏四的书房乃是个十分封闭的小屋，帘幔总是低低垂着，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小厮跟在他身后，待到屋内，方才凑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缓缓递了上去。
苏四垂眸瞧了瞧，伸指一按，匣子弹了起来，露出一只雪白瓷瓶。
“酒杯都处理了？”苏四低声道。
那人连忙点头：“咱们的人，自然都是仔细的。”说罢，眼珠转了转，又道：“公子走后，娄家那头传了消息来……”
苏四哦了一声，扭头去看他：“何事？”
“秦珂姑娘，早上起来便去了小落英山，貌似去取水的。咱们的人沿途跟了上去，竟然发现……”
苏四皱起眉头：“发现什么？”
“秦珂姑娘，竟然跟枯禅寺里的一个和尚有瓜葛，看似，关系不一般呢……”说着，他有附耳嘀咕了一阵子，这才垂首立在一旁。
苏四脸上风云变幻，他万万没有想到，秦珂竟然与嵬松，不，是九王走的如此之近，若是这么说，难不成她知道嵬松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抿住嘴唇，良久才缓缓道：“此事不可对外人说，另外，给我派人盯着那和尚。”说罢，站起身来，朝后院走去。
苏芷卉坐在廊前，望着檐角低落的雪水，身前摆着一架古筝，她玉指轻拨，发出清入水注的铮鸣。
苏四缓缓踱进来，冷眼看了一会，便微笑着走了过去。
“三姐好兴致！”
苏芷卉微微觑起眸子：“弹琴的，终没有听琴的有福气。”
苏四冷笑了了一声，缓缓立在她身边，清凌凌的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在石台前砸出一个个小水涡。
“你们都下去吧。”苏芷卉淡淡道。
丫头们便翩然而退。
苏四淡淡望着她好看的侧脸。
“三姐是孤注一掷了吗？”他淡淡道。
苏芷卉眨了眨眼：“我听不懂你的话。”
苏四的眸子猛的一缩，一改方才冷淡的语气，露出几分怒意：“这事为何不先告诉我！”
苏芷卉淡然一笑：“告诉你？为什么？”
苏四顿时一凛：“你明知道陛下已经临幸了周春晖，还不改变计划，可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苏芷卉缓缓抬起头来，笑容里多了些不屑：“你怎知这不是周春晖自己的意思。”
苏四愣住。
苏芷卉却将纤细的指头沉入弦中，琴声渐渐低沉下去。
“或许，我只是帮了她一个忙而已。”苏芷卉淡淡的笑着：“四弟，你别慌，她不会让人查下去的。她更不会因为这个，连累了秦珂。”
苏四眯起眼来：“若是秦珂受到牵连，我必不会放过你。”
苏芷卉却冷笑着抬起头来：”这话若是五弟说的，我到还能理解。为何连你也护着她？这我到想知道。”苏四淡淡一挑眉毛：”三姐不必多说，总之今日事已经过去，日后做事还需谨慎。你已经几次三番挺而走险，别忘了，父亲可快要回来了。”
初见皇后
苏芷卉微笑着垂下头，指头灵巧的在弦间跳跃。
苏四转身离去，夕阳就在这一刻猛的一沉，落进黝黑的山坳。大地被浓浓的黑雾笼罩了。
周家。
周春晖缓缓拉下帘幔。如玉的脸庞掠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
扶风走过来：“小姐，陛下说，让你等等他。”
周春晖斜了眸子，目光有些惊凉：“这天底下，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扶风一愣，眸子闪了闪：“小姐说什么呢？扶风听不懂。”
周春晖却咬着嘴唇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