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20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草惊蛇作用的处置。
反过来说,既然只是这样的处分,也就表示安德海的这句话,还没有来得及递进去;或者就算递进去了,慈禧没有听进去——当然,这个情况的可能性比较低。
不过,即便安德海的话还没有递进去,按照李进喜的话,“只在这几天内”了,自己须得即刻行动,不能把任何一丝的侥幸心,放在慈禧“听不进去”。不然;这个种子种下了,迟早发芽,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再想想自己这些天来的应对,实在是想当然,大错特错!
先是错在对安德海的应对上。周家玉的话,自己不肯信,及至被证实了,又一厢情愿地认为安德海不过是想出一口气,自己拿一个“静”字来应付便足够,所谓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导致行动上的犹豫不决,首鼠两端,甚至还在一门心思琢磨着该如何安抚安德海,结果反而给了安德海从容施展的空间,让他一再得逞。
到现在才看明白,安德海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那就要拿出全副的手段来对付他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他还不是一只兔子,而是盘踞在慈禧太后身边的一条毒蛇。
而对于两宫所给的处分,自己的应对则更是匪夷所思,竟然以为可以“淡看天边云卷云舒”?
恭王说得不错,“暂且”两个字,当然是以观后效的意思,然而所观的,一个是自己的态度,一个是自己的行动。自己依旧勤谨当差,这是不错的,错在“宠辱不惊”的态度上——两宫分明是在等你去认个错的,现在这样的态度,简直不啻于沉默的对抗。
何况宠辱不惊这四个字,亦容易触犯为君者的忌讳——你已经宠辱不惊了,则君上还能拿什么来对你有所羁縻?自然只好收拾到你“惊”了为止。
这个道理,和当初自己与两宫联手对付恭王,一模一样。恭王想避重就轻,不对上谕的指责一一认账,就是说,“不认罪”的话,是过不了关的。
那么,自己的“罪”在哪里呢?
这个倒比恭王的事情简单的多了,就在城东的那处宅子。
关卓凡默默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仅仅是绝足城东,还不足够,非得有所处置不可了。
那位婶娘,保不住了。
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了,又在脑子里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按照轻重缓急,把先后的顺序,一件一件地排出来,决定分成三步来走。
吕氏的事情,不能不办在前面,有了这一条,才算是有行动,也才能谈到下一步的态度。
至于态度,不管是说年少轻狂也好,还是说私德不检也好,总归要在养心殿上认一个错,否则若说自己没错,岂不就变成两宫大错特错?只有认了错,自己跟两宫之间,彼此才能有一个台阶可下。
这个情况,亦跟恭王起复仿佛。
把上面两条做到了,自己的地步大约就可以稳住,才能够放手对付安德海。
他抬眼望了望壁前的落地大自鸣钟,指针已经过了九点半。二更已经打过了,街上更是早已经禁了夜,他不由得犹豫,心里想着,要不然,好歹再让她睡个安稳觉?
不成,他立刻便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事情,只在争分夺秒之间,还谈得上什么睡个安稳觉?
“图伯。”
“在。”关卓凡没睡,老头是绝不肯先睡的。
“备车!”关卓凡吩咐道,“叫图林带人等着,再叫张顺进来一趟。”
图林的宅子,还是关卓凡以白氏的名义赏给他的,就在贝子府的斜对面。他是军营里过惯了的,一听消息,立刻翻身起床,几分钟内便扎束停当,来到贝子府外招呼亲兵车马,等到关卓凡带着张顺,大步行出来,便伺候这位爷上了车,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关卓凡。
“城东。”关卓凡闷声道。
*
*
深夜之中的京城,寒气袭人,车驾四周亦是暗沉沉的,难得见到一丝光亮。在前面开道的两骑顶马,都挑着斗大的灯笼,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关”字,照亮了马前马后的一小块地方。马儿四蹄之上的蹄铁,则在青石大道上,敲出咯哒咯哒的响声,在静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在普通百姓来说,就算是“犯夜”,倘若被捉到,是要送顺天府,吃四十下小板的。但现在是关贝子的车驾,自然不同,即便是巡城御史碰上了,也要先让出道路,举手为敬,至于步军衙门巡夜的小队,则更是立刻退避道旁,恭恭敬敬的请安为礼。
坐在车中沉思的关卓凡,一路听着粼粼车声,并不理会外面的情形。直到前面驾车的亲兵轻喝一声“吁——”,车势缓缓停下,他才自己把帘子一掀,跳下了车。
在宅子外面,有阿尔哈图派在这里护卫的四个兵,此刻见到车驾,早已跪下请安。再略过片刻,院门打开,管家老黄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垂首一跪,畏缩地喊了句“贝子爷”,等他的吩咐。
“去,就说我来了。”关卓凡的话异常简洁。
老黄一去,跟着便见到内院有光亮起。关卓凡负了手,站在门前的石阶之上,仿若一尊雕像,凝立不动。再过了一会,才见老黄气喘吁吁地跑出来,躬身道:“小人伺候贝子爷进去。”
“不用了,张顺跟我进来!”关卓凡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迈步进了院子,张顺自然紧紧跟在后面。
待得走进内院,才到正厢跟前,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也不着人知会一声儿,大半夜的,说来就来了!”门口的佳人,语带笑意,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
就这么一会功夫,吕氏身上穿起的衣裳虽然不算厚实,不过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只有一头乌黑的秀发,是再也来不及梳起来的,瀑布般披散在肩上,愈发把颈上的肌肤衬得腻白如玉。
张顺不敢多看,连忙低了头,闪在一边。
“嗯。”关卓凡没有多说,跨过门槛,身后卷带进来的一股寒风,把衣衫单薄的吕氏一激,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她先抱歉地看了看门外的张顺,这才双手把门合了起来。
“你看你,脸都冻得乌青,怎么就没让人给车里带上暖炉?我让珠儿沏茶去了,喝几口热的就好了。”吕氏看着关卓凡的脸,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来替他解披在身上的大氅。
她未施脂粉,又是才从暖和的被窝中起身,眼中多少还带着一点惺忪,别有一番动人的风韵。不过关卓凡却只是打量了一眼,便拿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衣领上的手,轻轻挪开。
“婶娘,你请坐,我有几句话要说。”
婶娘?吕氏的身子一颤,笑意僵在了脸上,慢慢散去,脸色也由粉红,渐渐转为苍白。
她缩回了手,缓缓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一双美目看在关卓凡脸上,既有疑惑,也多少有几分莫名的恐惧之意。
“婶娘……”她喃喃自语,咂摸着这个字眼的意思,半晌才伤感地一笑,“你到底撂开手了……也是的,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你们这些男人的玩物,玩得厌了,我自己也该知趣的。”
“京城,你不能待下去了。”关卓凡只装作没听见,克制住心里的种种杂念,尽量把话说得简洁明了。
“是,谢谢贝子爷放过了我。”吕氏低了头,凄然说道,“我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回安徽老家去。”
“安徽还是太近了。”
吕氏吃惊抬起头:“你……让我去哪儿?上海?广东?是不是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碍了你贝子爷的眼?”
关卓凡缓缓摇头,看向吕氏的目光,复杂难猜。
“那你……”
“我跟你直说了吧——以你这样的人才,不管走到哪里,本来都会有无数的人围着你转,再也不必替日后发愁的。”关卓凡干涩地说,“不过现在的情形,有所不同,你毕竟跟过了我关三,天下虽大……”
说到这里,话头打住,微微叹了口气。
这话的潜台词是,俺的分量情形,不比胜保、德兴阿,别人想伸手,难免会顾虑,会不会得罪“前任”?正是:玫瑰花又香又甜,可会不会扎手?
这个话,多少说中了吕氏的心思,她脸微微一红,低声说道:“你……你……”
“还另有一句,天下虽大,却也没有人能护得你周全。”
“你是说,天下虽大,却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懂了!是叫我死在你面前么?”吕氏霍地站起身来,颤声说道,“是让我吞金子,还是吃毒药?你贝子爷吩咐吧!再或者,是招呼你那个奴才图林进来,绞死了我?”
话说到这里,掩上的房门忽然哗啦一声开了,珠儿象一阵风一样卷进来,护在吕氏身旁。她左手拎着一只茶壶,右手却不知从哪里拔出了一把五六寸长的匕首!
“关卓凡!”珠儿瞪圆了眼睛,低声喝道,“你敢加害我们主母?”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找一副眼泪()
珠儿的话音未落,张顺也跟在后边,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
张顺是个极机警的人,伺候在屋外,忽然见到沏了茶来的珠儿,没命似的闯进屋去,虽不知是有什么变故,不过自然也要先冲进来再说。一进屋,见到这样的景象,惊惶之下就要张嘴喊人。
“哎!”关卓凡抬手止住了张顺,转头打量着这个珠儿,“练武之人,耳聪目明,难为你听得这样真切。不过我是尸山血海里面滚出来的人,你这一把小刀子,也不见得就能把我怎么样。”
珠儿咬了嘴唇不说话,手里却不由自主的将那把小刀子攥得更紧了。
“嗯,主母,”关卓凡冷冷地说,“不知道主父又是哪一个?”
吕氏主仆都是身子一震,脸色变得苍白。
“算啦,不嚼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关卓凡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忠心护主,不是说不好,可是不要好心却办了坏事!非要等到上头赐一条白绫下来给你的‘主母’,这才称心如意?”
白氏和珠儿都叫他的话给吓住了,珠儿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从前的事,都揭过去了,以后再这样没大没小的,仔细我收拾你——打量你会武功,我就治不了你么?”关卓凡看着胸膛起伏的珠儿,微微一笑,“没来没由的,瞎疑心些什么?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这一番从从容容又略带暧昧的话,立刻把方才屋中惊险紧张的气氛,化作了淡淡的尴尬。吕氏向珠儿点点头,柔声说道:“珠儿,你们下去吧,把门关上。不管什么事儿,这都是我的命。”
待到珠儿和张顺两个,一边彼此打量猜疑着,一边合上门扇退了出去,白氏才又望向关卓凡,颤声问道:“咱们俩的事儿,叫太后知道了?”
“你不必管,”关卓凡简洁地说,“今儿晚上就连夜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天不亮就得动身走了。”
“走……往哪儿走呢?你不是说,天下虽大……”
“先到天津,再走水路到上海。”关卓凡打断了吕氏的话,不容分辩地说,“到了上海换船,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吕氏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香港,”关卓凡脸色平静,“那是法外之地,大清管不到的地方。”
“香港?”白氏问道,仿佛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刚才进来那个,叫张顺,是我的管家。从这里到上海,有他一路陪着你们,到了香港,也自然有人替你安排打点,一切不用担心。”
“卓凡……”白氏仿佛动了感情,低呼一声。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关三虽然轻薄,自己的女人,好歹还知道有始有终。”关卓凡说道,“你在香港,我每年接济你两万银子。若是你愿意另择人家,也是一任自便,再不必有什么顾虑的。”
这还有什么话说?泪盈满眶的吕氏,见到关卓凡站起身来,是要走的意思,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扯了他的手:“你……你再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
“婶娘,你多保重。”关卓凡轻轻抽回手,摇了摇头,“若是有缘,自然还能相见。”
说罢,断然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剩下热泪满脸的吕氏,呆呆地站在桌旁,泣不成声。
*
*
这一夜,吕氏大约是睡不成了,关卓凡回府之后,也在书房里头待到很晚,直到将近四更,才和衣略睡了一会,就又要起来洗漱上朝了。
等进了宫,到了隆宗门旁的军机处,曹毓英等几个人已经先到一步,再过片刻,恭王也到了。于是大家一边吩咐军机章京处理一些文牍上的事情,一边说着些言不及义的闲话,等着两宫叫起。
谁知这一等,等出毛病来了,直到自鸣钟打过九点,内廷里边却还迟迟没有动静。
这是罕有的情形——小皇帝本来就不是必见的,一个是要上书房,加上经常有些头疼脑热,所以缺席是常事,在养心殿叫起,多数都只两宫太后在召见。而两位太后,若有一位身体违和,则由另一位单独召见,也是有的,却从没有过到这么晚还不叫起的事情发生过。
关卓凡倒是低眉垂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恭王却有点忍不住了。
“去问问,看今天一共有几个起。”
问回来的结果,愈发出奇,说今天本来一共有四个起,现在其他三起都吩咐撤了,只留召见军机全班这一起。
这样看来,并不是“圣躬违和”,而是两宫还在商量着什么,许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大事要宣布?各人都起了疑心,只是身为枢臣,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都修炼得不错,只在心里拿着劲,却都不肯在面上流露出来。像曹毓英许庚身这两个,更是猜疑不定:别是关卓凡又要出什么意外?
这么等下去,依旧毫无消息,直到十点半,将近午膳的时分了,才终于来了传旨的太监。
“着关卓凡觐见!”
许庚身心里一喜:单独召见,是个好兆头!他目视关卓凡,关卓凡却只是很沉稳地跟大家点头点头,把衣冠略略整理一下,跟在传旨的太监身后,开步出去了。
进了养心殿,果然见到两宫太后已经端坐在御座之上。他行了礼,便静静地等着慈禧发话。
意外的是,先说话的倒是慈安。
“这一回,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慈安太后徐徐地说,“关卓凡。”
“臣在。”
“你把那个人,送到什么地方儿去啦?”
那个人,自然说的是吕氏,大家彼此心中有数,只是慈安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略出意外。
“回太后的话,”关卓凡恭谨地说,“是出了洋,到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哦?”慈安太后遽然动容,跟慈禧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这样处置,当然也很好,只不过……”慈安叹了一口气,用责备的口吻说道,“只不过,这件事情,你做得当真荒唐。你一个领袖军机的大臣,就不怕叫人笑话么?”
这句话在另外两人听起来,感受各有不同。在慈禧来说,就仿佛是听着家里的姐姐,在替他教训出轨的男人,虽然痛快,心中居然亦有几分忸怩之意。而说到叫人笑话,慈禧心想,若是自己跟他的事叫人晓得了,不知又会酿成多大的风波?
而关卓凡则知道,慈安的这句话说出来,就到了自己该低头认错的时候了。
认个错本不为难,难就难在除了要有一番动听的言辞,还非得有一副发自衷肠的热泪,才能显得痛心疾首,痛彻心扉,痛不欲生,才能见得一个臣子痛改前非的决心。
这就得靠演戏了。他昨天晚上在书房中练习了许久,别的都好说,轮到该挤眼泪的时候,却是百般努力,直到把挤眼泪演成了挤眉弄眼,也进入不了状态。
说起来,亦不能怪他——曾经是被压在自己身下,可以任由驰骋的女人,现在说要对着她痛苦流涕,心理上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然而没有眼泪,过不了关,那怎么办?关卓凡不由得痛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去北影的进修班学学表演?那一副廉价的眼泪,说来就来,何其痛快也。
纠结到最后,到底被他想了个法子出来,此时此刻,到了该用的时候。
他是奉旨在御前免跪的人,然而现在不能不一撩袍褂,双膝跪倒。
穿越到此,茫茫隔世,那生我养我的爹娘,是否仍旧安康?他们可还能睡得着,吃得香,身子是不是还能无恙?
我在这个年代挣扎求存,藏锋隐锐,只为能做成那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百多年后的亲人,可能体谅?
五年来自己劳心苦志,卑躬屈膝,此刻便跪在这青砖大殿之上,百多年后的人们,又该当会如何评说?
再回首已百年身!这本是他心中绝不准自己触碰的禁忌,此刻却信马由缰,任凭思绪飘荡,一念至此,已是热泪满淌。
“臣年轻不晓事,平日又不知自省修德,以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愧悔无地,以后还有何脸面再来见太后和皇上?只求两位太后重重责罚!”
说罢,就势向地上一伏,放声大哭。
见他这样,两宫一齐动容,慈禧是红了眼眶,不过心里面毕竟是得意的——到底收服了这个家伙!慈安为人实诚,此刻不由也抹起了眼泪,不免反过来要替他说几句话。
“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不必这样,只要改了不就是好的?起来吧。”
待他起了身,慈安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倒是慈禧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轻轻咳嗽一声,这才把慈安的话头拦住了。
“姐姐,时候不早了,”慈禧提醒道,“叫军机吧。”
等到全班军机进了殿,关卓凡虽早已拭了泪,但眼眶通红是依然看得出来的。大家都在心里好奇,不知道方才他跟两宫之间的奏对,是怎样一个情形?
好奇归好奇,除了关卓凡和恭王之外,其他几个人依旧按次跪好,敬聆纶音。
“本来说,让你们再替上书房添一位师傅,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有个动静儿。”慈禧平静地说道,“皇帝的功课要紧,现在既然关卓凡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看就让他勉为其难,还是如常进弘德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