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3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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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却是一面倒地认为,刘长佑在直隶折腾,关两淮一根毛的事儿吗?刀子没有切到自己身上,干嘛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去为别人火中取栗?
部下们的话是有道理的。根据以往的经验,整顿盐务,都是一省或者一个总督的事情,从来没有过在全国范围内同时整顿盐务的。张六信上说的“今之长芦,明之两淮”、“唇亡齿寒”什么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风险太大,收益不定,又没有人逼着你非造反不可,这个事儿,就算了吧。
李世忠婉言相拒,原本想着,没有自己的襄助,张六会打消起事的计划,没想到这小子不管不顾,按期举事了!
更加没想到的是,张六居然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京畿的边儿上!
李世忠心中大动:莫不成,张六这小子真能够成就大事?!
张六举事之后,和李世忠的联系,不但有没中断,还更加紧密了。信使络绎于途,信中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反复催促李世忠“举兵呼应”,口口声声,事成之后,还是要“奉寿王为共主”的。
那个时候,李世忠是真动了心的,打算真的应张六之邀,“共襄盛举”。不过,他下面的人,意见分歧太大,他的势力,也比较分散,不是旦夕之间,就可以召之即来的,因此拖拖拉拉,一直没有定规。
幸好这个“拖拖拉拉”!
没过几天,就传来张六兵败被擒,数千起反的盐民,在大清河边,被轩军屠戮殆尽的消息。
李世忠以手加额:幸好!幸好!
“幸好”过了,担心上来了:真的不会“唇亡齿寒”吗?
混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经过了不少,李世忠还是有眼力价儿的:捅出这么大篓子,刘长佑居然没受任何处分,证明朝廷是支持整顿盐务的,呃,真的不会“今之长芦,明之两淮”吗?
愈想愈是担心。
造反的念头是不敢有了——他也好,他下边儿的人也好,一想到大清河边尸骨成堆、河水变红的景象,就不寒而栗。
李世忠和他的心腹,都是百战之余的人,尸山血海见的多了,但这种情形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大清河一役,一个能喘气儿的盐民都没有留下来,据说,围剿的轩军接到了“上头”的命令——“不受降”!
有道是“杀人放火受招安”,没了后边儿“招安”这条退路,前边儿的“杀人放火”,可就不好玩儿了。
再想一想轩军的犀利,唉!
想来想去,真要造反,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张六们大清河的下场。
这反是不能造的了,可人家如果真的下刀子切肉,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的时候,传来了伊克桑“赴安徽本任公干”的消息。
*
*
李世忠叫了一班心腹,在自己的大宅里“会议”。
大伙儿做贼心虚,本能地觉得,伊克桑此行,怕有不利于己之处,过来会议的时候,心境是比较压抑的。“会议室”的光线本来就不如何充足,兼之烟雾氤氲,更加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
烟雾源于烟榻——李世忠的大烟瘾犯了,必须先过足了瘾,才有精神头会议。
烟榻是一张中西合璧式样的大铜床,床中间横置一个烟盘,烟盘两边,各铺了一条碎花湖皱面儿的被子,叠成条褥,上面各摆一只大迎枕。
此时,李世忠躺在左边的条褥上,右边的条褥,坐着他的一个小妾,绰号“小白晶”的,细皮嫩肉,小手小脚,地道的“扬州瘦马”出身。
“小白晶”右手一支烟签子,左手一支象牙小砧,在水晶烟灯上打着烟泡。只见她一边儿打,一边儿卷,两只白嫩的小手上下翻飞,手法极其熟练,不一会儿便打成了一个又黄又松的大烟泡,然后,将烟泡装在“斗门”上,转来转去,边烘边捏,最后,用热烟签在大烟泡上打了个一通到底的眼子。
这就算都拾掇妥当了,“小白晶”双手持烟枪,递给了烟盘左手边的李世忠。
李世忠接过来,对准了火,“沙、沙、沙”地抽了起来。
“小白晶”挪身下床,套上鞋子,朝着烟榻前四个正襟危坐的人嫣然一笑,袅袅娜娜地出去了。
白得好像透明的颈子晃过眼前,有的人,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她牵着,头也一路地扭了过去,待她出了门,才醒过神来,喉头咕嘟一下,吞了口涎水,心里说道:这个小骚娘们!如果放在老子身子下边儿……
正在烟榻上吞云吐雾的“寿王”,似乎没有发现属下们的异动。
李世忠一口气抽完了一筒烟,放下烟枪,喝了口热茶,闭上眼睛,鼻孔中徐徐地喷出白色的烟雾来。
“寿王”那副惬意的模样,险些把下边儿的人的瘾也勾了起来。
烟雾终于喷完了,李世忠长长地出了口气,坐起身来,说道:“这个事儿,该怎么看?都说说吧。”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抱大腿,攀高枝()
首先说话的,是坐在右边下首的那位,姓尤,名先达,看着面目敦厚,其实却是“安清道友”的大头目,专门替李世忠联络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
尤先达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呃,寿王要不要先到扬州小住一段日子,避避风头?”
扬州是两淮盐场的集散中心,两淮盐运使司便驻节扬州。李世忠在扬州有多处房产,一年之中,总要跑好几趟扬州,一来是为了“公务”;二来,扬州繁华荟萃烟花之地,游冶之计,大有可为。
李世忠还没说话,坐在尤先达对面的那位不高兴了,粗声大气的说道:“尤四,你胡浸什么?你要寿王望风而逃?难道以寿王的威势,还怕了那个姓伊的小子不成?没的折了俺们‘豫胜营’的威风!”
这位姓罗,名字很俗气,叫做“德胜”,是李世忠“豫胜营”时期的中军,保到了参将,现专门替李世忠联络“豫胜营”旧部,也包括编制尚在的“忠朴营”。平日说话,最爱“俺们豫胜营”如何如何。
尤贤达并不生气,说道:“怎么能叫‘望风而逃’?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呸!”
坐在尤贤达旁边的——即他的上首——是个面色黝黑的高个子,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说道:“老罗,寿王在上头呢,你说话嘴上有个把门的!”
这位姓高,名华林,是一个大盐枭,平时作为李世忠的代表,出面联络两淮盐枭,替李世忠打理“盐务”。
罗德胜看来对这个高华林倒是有几分服气,“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高华林说道:“不过,我也觉得老四的提议不大妥当。倒不是什么‘折了威风’,而是……假如伊克桑真有什么算计寿王的阴谋,手未必不能伸到扬州去——扬州那边儿,可没有咱们的大队弟兄!”
这个话见得很透,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呀,尤先达不吭声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坐在罗德胜上首的矮胖老者,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说来说去,都以为伊子山安徽一行,将有不利于寿王者,我看,多少杞人忧天了。”
这个老头姓韩,名荣翰,禀生出身,是李世忠的头号谋主。
韩荣翰独持异调,却听得大伙儿精神一振,李世忠眼睛眨了一眨,从大迎枕上直起身子,说道:“老韩,你说说!”
韩荣翰说道:“咱们总想着伊某到皖之后,将会如何如何,说句难听点的,嘿嘿,不过‘做贼心虚,心里有鬼’罢了。”
李世忠攒起了眉头,过了片刻,脸上神色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说道:“老韩,你这话,有点子味道!”
韩荣翰微微一笑,说道:“寿王请想一想,伊子山赴皖,只带提标亲兵五百人,真要打冤家,这点子人马,济得甚事?”
李世忠怔了一怔,一拍大腿:“着啊!五百个兵,还不够填塞我的牙缝的!”
高华林、罗德胜、尤先达三个,互相看着,也是微微点头。
“还有,”韩荣翰捻着山羊胡子,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寿王,你大约没想过,你刚刚帮了关逸轩一个天大的忙。”
李世忠愕然,说道:“老韩,这话怎么说?——啥时候的事儿啊?我咋不晓得?”
韩荣翰“呵呵”一笑,说道:“就是买通了王永泰,上折参安徽军费报销案啊!寿王你想,这个案子,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李世忠再次攒起眉头,他首先想到的,是英翰——这老小子只不过“降二级留任”,没怎样他呀!
“寿王”兀自在大费心神,下面有人反应过来了,是高华林,他轻声说道:“韩老师的意思,是不是说,原军机大臣宝洌А
韩荣翰向高华林投去赞许的目光,刚要开口,“啪”一声大响,李世忠又狠狠给了自己大腿一巴掌,同时大喊一声:“嗨!”
下面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姓宝的和姓关的是对头!”李世忠大声说道,“我他娘的怎么没有想过这个!”
“然也!”韩荣翰说,“寿王,你替关逸轩除去了一大政敌,他感激你还来不及,哪儿能转头就恩将仇报了呢?”
李世忠连连搓手,一叠声地说道:“对!对!老韩,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屋子里其余的三个人,也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韩荣翰。
韩荣翰颇为得意,说道:“有些事儿,咱们以前,怕是一直想左了的——总想着要和谁谁谁对着干!嘿,难道就不能换条路子?寿王,现在既有了安徽军费报销案这桩见面礼,咱们为什么就不能抱上条大腿、攀上条高枝儿——变成关逸轩的人呢?”
李世忠一怔,眼睛慢慢儿地瞪大了。
一时间,屋子变得极其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啪”一声大响,李世忠再次照着自己大腿来了一大巴掌。
“我操我自个儿的姥姥!老韩,你他娘的真是个活诸葛!”
“寿王”愈是高兴,话说的愈是俚俗,这个是大伙儿早就习惯了的,见“寿王”定了主意,一个个的心思,立即活跃起来。
高华林说道:“伊……子山安徽走这一趟,正是一条好桥!咱们把他……招呼好了,通往‘上头’的路子,就算打通了!”
韩荣翰点头说道:“老高这话说的不差!咱们现在要合计合计,该怎么敷衍伊子山?”
罗德胜大声说道:“这还不容易?银子、女人一块儿上,保证能把那姓伊的伺候得舒舒服服!”
尤先达说道:“还是要像韩老师说的,先好好儿地合计合计——别的不说,不能犯了人家的忌讳!我听说,轩军的忌讳很多,譬如……”
说到这儿,尤先达犹豫了一下,打住了话头。
李世忠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四,有什么说什么!轩军的忌讳多,我这儿,可没有那么多忌讳!”
“是。呃……”
尤先达微微踌躇,但还是说了出来:“譬如福寿膏,轩军是严禁的——听人说,如果有这个嗜好,查了出来,不管当官当兵,都是先赏一顿军棍,然后辇出轩军,一点子情面也不留的!”
*
(一更奉上,二更在傍晚六点钟左右)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神魂颠倒小白晶()
李世忠“格格”一笑,自嘲道:“娘的!这么说,咱们几个,都别指望到轩军里边儿巴结差使了!”
顿了一顿,说道:“不过,老四这个醒儿提的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交道才能打好!”
抬起头,想了一想,说道:“不许沾福寿膏,嗯,那么赌钱呢?轩军禁不禁?”
尤先达说道:“这个倒没有听说过。”
“那好,咱们请他赌钱!输给他几万银子!”
韩荣翰说道:“寿王高明!还有,我想,听大戏,轩军也是不禁的吧?”
尤先达说道:“这是自然的。”
说到勾兑贿托,这一班人最是心有灵犀,李世忠默喻,说道:“对,过了戏瘾,看上了哪个角儿,不论公的母的,都送给他!”
李世忠豢养了数十优伶,所谓“徽班进京”,安徽本为皮黄发祥之地,李世忠手里的几个戏班子,著名于皖、苏二省长江沿岸各商埠、码头,水准相当不低。
韩荣翰说道:“这都是私底下的。除此之外,我想,台面上,也要有所交代。”
“台面上?怎么说呢?”
“寿王想,伊子山‘赴本任公干’,这个‘公干’,是干些什么呢?”
“莫不是……什么‘整编’绿营?”
“十有八九。”
李世忠沉吟道:“‘忠补营’驻地在安徽,不过,归两江总督节制,不归安徽管——不晓得在不在‘整编’之列?”
“寿王,现在署理两江的,可是赵竹生。”
“赵景贤?这个……”
李世忠一拍脑门:“操他奶奶的,他们都姓关——是一伙儿的!”
“正是!所以,学生以为,安徽绿营之‘整编’,断不会放过‘忠补营’的。”
“娘的!还真是要……‘预为之计!老韩,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想,‘整编’一定要花钱吧?咱们狠狠心,拿出二三十万银子,用‘盐务捐输军需’的名义,‘报效’给安徽的绿营‘整编’——如此一来,他们还好意思动‘忠补营’吗?”
“二三十万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李世忠皱起了眉,转着念头。
韩荣翰继续说道:“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寿王你想,咱们用的是‘盐务捐输军需’的名义,这笔钱花出去,盐务上边儿就算有交代了,有些人,也不必见天儿的惦记着整顿安徽的盐务了!”
这个由头终于打动了李世忠,他点了点头,说道:“好,真能花钱买个平安,也值!哪怕再多花个十万八万呢?不过,给钱之前,话可得说好了——咱们不能当冤大头!”
“这是自然的,寿王尽管放心。”
议计已定,李世忠颇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心境不由大好。刚刚又过足了瘾,身子下边儿不觉就热热地活动了起来,“小白晶”一身雪白娇嫩的皮肉,自然而然地跃入脑海。
他正想有所行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们说,那位新科王爷那儿,咱们要不要意思意思啊?”
“新科王爷”,当然是指关卓凡。
不过,这个可是连韩荣翰都没有想过的。底下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半响,又是尤先达打破了沉默:“听说……轩郡王是不收礼的。”
罗德胜从鼻孔中喷出气来:“屁!天底下哪有不收银子的……”
话没说完,就被高华林打断了:“这应该是真的——他打了多少大仗?早捞饱了,用不着再收礼了。”
韩荣翰点点头,说道:“老高说的是。一来,关逸轩不缺钱;二来,他现在正是立牌坊的时候——咱们要对他有所表示,得另辟蹊径。”
罗德胜大声说道:“那就送女人!我就不信,天底下有嫌女人太多的男人!这个姓关的,为了一个丧门寡妇,和那个叫……嗯,德兴阿的,打得不可开交!一定是个见了美貌娘们儿就迈不开脚的家伙!”
韩荣翰微带惊异地看了罗德胜一眼,笑道:“老罗看着粗糙,这话说的可在理儿!”
他转向李世忠,说道:“寿王,在关某人身上下功夫,大约真得走老罗说的这条路子。”
说着说着,自个儿先就兴奋起来,说道:“这条路子若走通了,顶的上百八十万银子,好处大了去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庸脂俗粉,大约不成。”
李世忠哈哈一笑,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嗯,你们看,‘小白晶’怎么样?”
下边四位,都没有想到,“寿王”居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这可叫人怎么答?
一时之间,场面颇为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
李世忠“哼”了一声,突然哈哈大笑:“做这些像生儿干什么?你们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偷瞅着‘小白晶’的那副馋虫样?”
下面的人,更加尴尬了,一个个讪讪的,都说不出话来。
李世忠微笑说道:“人同此心!都是男人,你们见了‘小白晶’,神魂颠倒,那个姓关的,见着‘小白晶’了,未必就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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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忠在巡抚衙门的眼线,传来消息,伊克桑是坐“轮船招商局”的海轮到上海,然后换该局江轮,溯江而上,到埠安庆。
李世忠方面,摩拳擦掌,照韩荣翰的建议,打了一块大大的“乂安全皖”的金牌,预备在码头迎接的时候,以“缙绅翘楚”的身份,代表安庆的乡亲父老,致送给伊军门。这叫“先容地步”,既光鲜漂亮,又光明正大。
谁知,伊克桑到埠之日,安庆码头关防森严,前往码头迎接的,只有安徽的“三大宪”,其余官员,照常点卯、上衙、当值。士绅神马的,更是一位都没有邀请。
就是说,李世忠这位“缙绅翘楚”,没能够第一时间和伊克桑见面,“先容地步”。
李世忠和他下边儿的人,郁闷了半天,大伙儿只好商量:“寿王”是直接打轿到提督府拜会伊军门呢?还是具名刺、下帖子,请伊军门过李府赴宴?
商量的结果是:不能够主动上门。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客人拜主人,不是主人拜客人。“寿王”这么急吼吼地打上门去,未免太掉价了——这也罢了,最关键的是:伊克桑肯见还好,万一他摆谱不见呢?“寿王”这张脸,可往哪里搁?
还是先下张帖子,试探试探。
于是,恭楷泥金全贴一张,“某日某时,洁樽候教”,并附上李世忠的名刺,韩荣翰亲自坐轿子,送到了提督府。
提督府出来接待的,是一个穿着西洋戎装的年轻人,也不晓得是多大的官儿?态度倒是非常谦和,说伊军门交代了,李老前辈的名刺璧还,绝不敢收。本来,下车伊始,就该过府拜访老前辈的,可是明日英抚军设宴接风,在此之前,谁的宴席都不敢领,不然就对抚军不恭了。接风宴之后,伊军门第一个要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