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4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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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再忠厚,也晓得,这是个最笨的法子,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她的目的,不是打击“他”和“她”,她的目的,是叫“他”和“她”莫再沉溺下去,是拔“他”和“她”出“泥涂”,拿她从白氏那儿听来的洋和尚们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什么“挽救迷途的羔羊”。
办这种事儿,正常的路数,应该是像逼关卓凡放手吕氏那一次,“小惩大戒”,叫他主动认清自己的过失,然后知难而退。可是,这么干,对于慈安来说,太难了!倒不是说她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当然,多少也有这个因素——而是这么做,其中节奏、分寸、出入,太难掌握了!这个本事,“西边儿”有,她可没有,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弄假成真,甚至……翻脸成仇,可怎么好?
再者说了,“她”又岂是吕氏可比 ?吕氏只是生得美貌,究其身份,不过胜保的一个小妾,叫“他”放手吕氏,大约不难;“她”呢,可是圣母皇太后!叫“他”放手“她”……再说,这个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啊,得“他”先愿意了,再想法子,去对付“她”……
还有,回过头来看吕氏之事,慈安已是心里雪亮:吕氏不过是“他”收的一个外房,连妾都算不上,“她”却那么上心,根本是……“假公济私”嘛!说什么“怕他教坏了皇帝”,其实,必是“她”那个时候,已经对“他”有了意思,心里边儿,妒忌难耐罢了!
慈安十分后悔,当初信了慈禧的话,大大折腾了关卓凡一轮,不然的话,也未必会有今天的事情!当时,“他”尚未成亲,两个姨太太又都在上海,他一个人呆在北京,血气方刚的,收个外房,替他暖暖床,不是天经地义?若吕氏未去,他也未必会在“她”去天津阅兵的时候,烈火干柴,被她……趁虚而入吧!
慈安以为,关卓凡和慈禧,是去天津阅兵的时候,“勾搭”上的,因为,只有那一段时间,他们两人,才有长时间独处的机会。
另外,她隐隐觉得,这个事儿,是“她”主动“勾搭”于“他”的。
这就没有什么证据可言了,只能说,相比于“他”主动“勾搭”于“她”,慈安更愿意相信,是“她”主动“勾搭”了“他”。
因为有了对慈禧处置吕氏之事的反感,这一次,慈安本能地不愿意采取相同的手段来“处置”关卓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慈安对于关卓凡,有着莫名的信心,包括相信“他”的忠诚,也包括,相信“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
拐弯抹角,既说不明白话儿、办不下来事儿,还可能引发更多的、不可测的误解。
于是,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疯了,疯了()
关卓凡沉默着。
君上问话,按规矩,做臣子的,是不可以不答话的,这个情形,在关卓凡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有形有质了,压在两个人的心头,愈来愈是沉重。
慈安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响得都有点儿耳鸣了,手掌心也捏出了汗。
如果“她”去天津,真的是去“闭关静祷”、“替先帝祈福”的,他自然张口就来,需要有任何犹疑么?不说话,不就说明了——
慈安多次“模拟”:那个事儿,如果“他”否认,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他”承认了,自己又该说什么?可是,就是没想过,“他”如果不说话呢?
“关卓凡,”终究还是慈安打破了沉默,“你可别忘了,你方才跟我说过些什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答应过……不糊弄我的!”
说话的时候,慈安一直紧盯着关卓凡,关卓凡则一直低着头,视线下垂。这个角度,她看不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他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动着。
她心里极度紧张:他如果突然抬头,视线相撞,我……还“盯得住”他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关卓凡轻轻地吐了一口长气,撩起袍角,跪到了地上,上身伏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话呀!”
“臣罪该万死。”
关卓凡脸面朝下,声音闷闷的,慈安耳边,却是平地一声雷,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罪该万死?什么意思?
他这是……承认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还是抖得厉害:“她真的……有喜了?”
话一出口,她就看见,关卓凡的背脊,微微地一震。
沉默移时,地下的男人又闷闷地说了声:“臣……罪该万死”。
是真的了!
而且,真的是…他的事儿了!
几天来,一直苦苦煎熬着慈安的天大疑问,终于获得了证实,她全身的气力,突然之间,一下子,泄了个精光。
女人莫名地轻轻**了一声,几乎就要坐不住了,身子晃了一晃,右手下意识地在榻边一撑,才算稳住了。
过了片刻,泪水慢慢儿流了下来。
“你……你们,好……好不糊涂!”
“臣,罪该万死。”
第三次“罪该万死”了。
慈安无声地抽泣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收住了眼泪,抽出腋下的手绢儿,拭了拭红红的眼睛,说道:“你起来说话。”
“臣……不敢。”
“唉,起来,这个样子,怎么说话呢?”
“臣之罪,万死莫赎,很该跪着回母后皇太后的话的。”
“你……算了,拗不过你。”
慈安看着地上的男人,叹了口气,心里却隐隐生出一股莫名的得意来:他没有抵赖,一个字有没有!他对我,毕竟是……忠心不二的!
继而想到: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开诚布公”,这条路,果然是走对了!
思绪起伏,一时间,不晓得,话该从何问起?
犹豫来,犹豫去,还是这么问了出来:“你和她,是不是,上一次,呃,天津阅兵时候的……事儿?”
“不是。”
啊?!
慈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辛酉年……在热河。”
慈安的嘴,微微张着,合不拢来。
真正叫“目瞪口呆”了。
这,这可是太出乎意料了!
你们“好”上的时候,该不会……先帝还在吧?
这个话,无论如何问不出口,慈安嗫嚅了几下,突然发觉,自己问话的路数不对!
这种男女阴私,怎么好由自己问一句、他答一句呢?自己还是个女人呢!很该叫他自个儿从头到尾——嗯,像说书说的那样,“从实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你自个儿说吧!”
默然片刻,关卓凡低声说道:“是。”
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在热河的时候,有一次,先帝在如意洲‘一片云’传戏,后宫嫔妃,还有在热河的三品以上的大员,都赏了随驾听戏的恩典,这个事儿,不晓得太后还记不记得?”
慈安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是有那么回事儿。”
“那个时候,臣还在步军统领衙门,带着两个营的马队,那一次,臣奉派了警跸如意洲的差使。”
慈安大出意外:“哟,那一次,是你带队警跸?”
“是,内圈警跸,由内廷侍卫负责,外圈警跸,由臣负责,只是怕打搅先帝听戏,军士们都只带刀,不骑马,只有臣和两名千总,因为要四周巡查的缘故,骑了马。”
慈安心头,不禁生出异样的感觉:“啊,那一次,你也在场,我真是不记得了……”
“那一日的情形,臣……却是终身不忘,迄今思之,尤历历在目。”
慈安努力回想:那一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好像……没有啊。
关卓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臣记得,那一天,春风和熙,阳光明媚,皇后在第一排正中就坐,青绒朝冠之上,火红的帽纬,鲜亮耀目。”
慈安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皇后”,说的就是自己呀。
呃,“青绒朝冠”,“火红帽纬”?这些细节,自己都全然不记得了,他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慈安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可是,她不敢去细想,心儿不由得跳得快了起来。
“臣骑马四周巡视,转到了戏台的侧面,终于见到了慈颜……”
他微微一顿,慈安的心,跟着大大一跳。
“一睹之下,臣……目眩神摇,就那么……呆住了。”
慈安脑中,“轰”的一下,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
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好像……没有。
母后皇太后方寸大乱。
这是她这一辈子从未遇到过的、也是她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一种情形:一个男人,说自己一看见她,就“目眩神摇”,那不就是,不就是——
喜欢……我?!
天爷!
慈安的脑子,嗡嗡作响,浑身上下,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是皇后!皇太后!他竟然……
……也不奇怪,“她”,不也是……皇太后么?
“关卓凡,”慈安樱唇颤抖,上下贝齿,几乎碰到了一起,“你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晓得。”
“晓得?!”虽然整个“洗心斋”,里里外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慈安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你,你,失心疯了么?”
关卓凡微微苦笑:“臣大约真是失心疯了,自从见到母后皇太后的第一眼起,就是失心疯了。”
疯了,疯了,他……果然疯了!
慈安的脑子,乱成一团:我不是在审“他”和“她”的事儿么?怎么……把我自己给扯了进来?
“他”和“她”的事儿,又关我什么事儿?!……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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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原版和盗版()
静谧的“洗心斋”里,女人无法压抑的急促呼吸,清晰可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个念头,还在慈安的脑海中拼命打转儿,关卓凡的声音,又从下面传了上来:“传戏是四月份的事儿,到了五月,先帝来了兴致,传旨‘围猎’,地点,还在如意洲,不晓得,皇后记不记得?”
围猎?围猎……想起来了,那一次,名为“围猎”,实是“踏青”。
“……记得。”
慈安心头,狂潮起伏,但还是留意到,关卓凡话里,把“太后”改成了“皇后”,但此时的她,已顾不上出言纠正了。
“那一次,臣的马队,也奉旨参与警跸,嗯,是负责御营西南方向的戒卫。”
慈安呆了一呆,说道:“那一次,你……也在?我,也不晓得……”
“是,臣也在。”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初初的时候,都好好儿的,到了第三天,却出了状况,先帝的身子,突然支持不住了——这个,皇后还记得么?”
“记得……那个晚上,御医奔进奔出,乱成一团,差点儿以为……不行了……唉,惊心动魄的。”
顿了一顿,低声说道:“我,现今是……太后。”
“……是,臣……失仪。”
失仪?你这叫“失仪”?慈安心中苦笑,如果这叫“失仪”,你前面那些……吓死人的疯话,又算是什么?
“第二天,”关卓凡说道,“安德海偷偷过来找我,说,懿贵妃要我今儿晚上过去一趟,有极紧要的事情交代。”
什么?!
慈安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还有这档子事儿?
“你和她,”慈安很吃力的问道,“那个时候,呃,就已经认识了么?”
“懿贵妃认得臣,臣不认得懿贵妃。安德海和臣,倒是打过照面的,可是……懿贵妃,生什么模样儿,臣完全不晓得。”
懿贵妃认得臣,臣不认得懿贵妃——什么意思?
慈安糊涂了:“什么叫她认得你,你不认得她……”
关卓凡没有直接回答慈安这个问题,说道:“安德海对臣说,有人将不利于大阿哥和……皇后。”
什么?慈安目光一跳。
“那个时候,人心惶惶,宫里宫外,都传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流言,安德海的话,说得十分严重,臣一听,血就涌上了头,当下就跟了他去。”
有人将不利于皇后……血就涌上了头……
慈安微微一阵昏眩。
她定了定神,说道:“你是外臣,怎么进得去……妃嫔的营地呢?”
“臣扮成了一个太监。”
“啊……”
“见了懿贵妃,她说,皇上的身子……怕是不成了,有人御前进谗,请行钩弋夫人之事。”
“钩弋夫人?那是什么?”
这个典故,《治平宝鉴》里,却是没有讲过。
“钩弋夫人是前汉昭帝的生母,武帝立昭帝为太子,忧母壮子幼,乃杀钩弋夫人于云阳宫。”
慈安的脑袋瓜转得慢,愣了一愣,才想明白关卓凡的话中含义,脸上立即出现了惊恐的神情:“你是说——”
“有人向先帝进言,杀懿贵妃。”
杀懿贵妃?
惊恐扭曲了慈安美好的面孔,瞳孔都不自禁的放大了,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细细的寒栗。
她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
“先帝……怎么……说?”
“先帝答应了。”
淡淡五个字,犹如五声惊雷,慈安的身子,晃了一晃,原本红云满面的脸庞已变得惨白。
她扶住榻上的小几,喘了几口气,才颤声说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确……实么?”
“安德海私下底向服侍先帝的秦媚媚打听来的,他们两个太监,不可能晓得‘钩弋夫人’的典故,因此,不可能说谎。安德海转秦媚媚的话,还把‘钩弋夫人’说成了‘高衣夫人’。”
呆了半响,再一次,慈安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他……怎么能这样?她性子再倔,也没有犯过什么大的过失啊,更何况,她给他,生了儿子,唯一的儿子……这,可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啊。”
有功于社稷——嘿嘿,这个话,和那位“先帝”说的,倒是一模一样嘛。
拭了拭眼泪,慈安说道:“这个进谗的人,就是肃顺了?”
“太后圣明。”
“那后来……”
“后来,御体见好了,这个事情,自然就暂时搁了下来。这些是五月份的事儿,六月,天崩地坼,事发突然,当时的情形,就还想行钩弋夫人之事,也来不及了,或者说,也没有…气力了。”
“没有气力了”,是对文宗当时境况的非常准确的评价,不仅指他体力不支,也指他性格软弱、犹疑,弥留之际,拿出决心和精神,去行“钩弋夫人”之事,确实力所不逮了。
慈安不由得点了点头。
“懿贵妃说,”关卓凡继续说道,“她死不足惜,可是,她死了,皇后和大阿哥,就是地地道道的孤儿寡妇了!皇后为人,最是忠厚,到时候,还不是被人摆弄于股掌之上?时候长了,有的人,一定会生出悖逆之心!那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她不能死,她得留下来帮皇后!”
关卓凡“转述”的慈禧的话,活灵活现,慈安全然不虞和“原版”有什么出入,她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长长地叹口气:“唉!——”
“臣当时,血涌上了头,说:‘臣的马队,就在左近,若肃顺胆敢对懿贵妃无礼,臣杀肃顺;若军机全班胆敢党附作乱,臣杀军机全班!’”
这几句话,倒是不折不扣的“原版”,不过,彼时的懿贵妃听在耳中,和目下的母后皇太后听在耳中,含义自然大不相同。
慈安的血,也涌上了头:这个男人,真正是忠心耿耿,真正是……男人!
“不过,话是这么说,臣心里,还是有些不解的,懿贵妃所托,是何等样大事?臣并不识得懿贵妃,她怎么敢以……生死性命相托?难道不怕臣转头就去出首么?总不成,就凭臣救过照祥?那次打马贼,多少算是凑巧啊。”
慈安一怔,心想:这个话,我也正想问呢。
“这个话,臣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懿贵妃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那天一片云‘传戏’,你定定地望着我,头也不转,我就晓得,你对我……’”
什么?
“臣这才明白,一片云‘传戏’,臣目睹慈颜,目眩神摇,就在彼时,懿贵妃刚好向臣的方向偏转过头,臣骑在马上,她一眼就看到了臣,当时,臣神魂颠倒,并不晓得她看到了臣,也就根本没有扭头回避,于是,懿贵妃便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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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奉上,二更下午五点)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都是为了你()
竟是如此……阴差阳错?
“她”把“他”对我的……呃,那什么……当成了“他”对“她”的……那什么?!
慈安的脑子,嗡嗡直响,脸热得发烫。
还有,“目眩神摇”不够,又来什么……“神魂颠倒”?他到底,呃,还有多少……疯话?
“臣听懿贵妃如此说,自然大出意外,可是,彼时彼地,彼情彼势,她的话,臣不能否认,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且不说懿贵妃话已出口,如此“打脸”,她会有多么尴尬,关键是,她对我的信任以及信心,会立即消散,哪里还说得上“生死性命相托”呢?
这一层,关卓凡不必说出口,慈安也能够了解。
顿了一顿,关卓凡低声说道:“所以,只好……将错就错了。”
慈安面红如火:“那,也不必……”
讲了半句,打住了,下面的话,委实说不出口。
关卓凡晓得,她的意思是,“就算将错就错,你们也不必……上床啊?”
可是——嘿嘿。
“懿贵妃说,‘你这般赤胆忠心,我却没有什么可以赏你的,这份功劳,将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