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5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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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落轿,关卓凡上前,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了。
关卓凡随即微微垂首,但是,就这一瞥之间,慈安已看见,眼前的男人目光灼灼,根本不是印象中“恍恍惚惚”的样子。
本来,对于关卓凡一而再、再而三,不肯奉诏“销假入直”,慈安的心里,也是堵了一口气的,原本想着,一见面,就要“狠狠瞪他一眼”,可是,一碰到关卓凡明亮火热的目光,没来由的,她心儿猛地一跳,脸儿微微一红,不由自主,就要避开他的目光,这一眼,实在算不上什么“瞪”了。
宝座就设在二厅,行礼如仪、颁旨赏锡这一套例牌的程序走过之后,孟敬忠拉长了公鸭嗓子,喊道:“奉懿旨,传轩亲王‘同坐轩’说话!”
“同坐轩”,和荣安公主府的“洗心斋”一样,同为关卓凡的书房,“同坐轩”也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于轩亲王府,亦仿佛“洗心斋”于荣安公主府,算是府内“最清静”的一处所在了。
母后皇太后起驾,这一次“扈从”的,关卓凡之外,只有喜儿和孟敬忠,正经的“扈从大臣”伯彦讷谟诂,“恭送”母后皇太后出了二厅,便止步了。
到了“同坐轩”,迎入东次间,轩亲王府的侍女奉上茶来,安顿妥当,然后,一众下人,包括孟敬忠、喜儿两个,通通退了出去——不但退出了“同坐轩”的正屋,更一直退出了院子,掩上了院门。
透过玻璃窗,眼见走在最后的喜儿的身影,转过了院子中央的假山,慈安转过身,努力扳起了一张俏脸。
“关卓凡,你是怎么一回……”
“事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关卓凡已伸出手去,轻轻一带,慈安“啊”的一声,一个身子,便跌进了他的怀抱。
“回太后,”关卓凡轻声的笑着,“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慈安整个人都软了,“你,你……”
“臣不这么着,”关卓凡的目光,愈发灼人,“太后怎么肯临幸臣家?不临幸臣家,臣如何能够……再沐太后的天泽?”
慈安瘫软得更加厉害了,“你……你……”
喘了一大口气,“你不肯‘销假入直’,难道,难道,为的就是这个……”
“不为了这个,还为了哪个?”
“你也太……胡闹了,拿国家大事来……”
“臣哪里是胡闹?于臣而言,天底下哪里有比跟太后……呃,这个啥……更大的事情?”
“你!——”
慈安的脑海中,隐约飘着一个念头:上一次,养心殿,你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要了我……那里,可也不是你家呀……
这个话,自然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正在神魂颠倒,关卓凡已经压了下来,“我什么呀?”
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裹住了慈安,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你……你太坏了……”
顿了顿,呻吟着说道,“我……我也变坏了……”
“坏什么坏?太后,这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事儿……”
……
“同坐轩”内,母后皇太后和轩亲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不过,母后皇太后离开轩亲王府的时候,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同时,消息传了出去:轩亲王第二天一早,“销假入直”。
*
*
轩亲王“销假入直”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朝野上下,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事情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同时,人们也都明白,至此,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已成定局,不可逆转。
李鸿章、瑞麟、刘长佑、丁宝桢的折子,叫人们看清楚了,支持轩亲王的力量,是何其强大——李少荃、瑞澄泉、刘子默、丁稚璜,其实不过是这股强大力量的冰山一角,因为母后皇太后当机立断,临幸轩亲王府,这次大政潮之中,这股庞大的力量,大部分并未浮出水面。
支持轩亲王的人士中,并不见得个个都赞同荣安公主以帝女继统、承嗣,但是,相比女子继统、承嗣,这些人更加无法接受轩亲王去位,因此,两害相权取其轻,宁肯接受帝女继统、承嗣,也要保证轩亲王继续执掌中枢。
不少原先观望风色的人,都开始改变态度,打起了攀龙附凤的盘算。
依旧不以为然的,也打消了“力持正论”、“仗马一鸣”的念头。
另外,大伙儿都十分好奇,有一个人,不晓得会不会也默尔以息呢?听说他接旨之后,回到书房,掀了桌子呢!
醇王前天接旨之后,就告了病假,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入直。
据说,也不在府里。
有人说,醇郡王躲进了海淀的别墅喝闷酒,也有人说,不对,醇郡王是去了西山,“寄情山水”去了。
嘿嘿,听说,轩亲王昨儿个也去了西山,你说,这两位,会不会撞上啊?
怎么会?西山那么大……不过,嘿嘿,如果真的撞上了,可就好玩儿喽!
所有人都盯着朝内北小街,看一看,第二天,轩亲王是否果然“销假入直”?
消息是确实的,第二天一早,轩亲王的仪从,出现在东华门前了。
*(未完待续。)
第二六三章 寒光!()
从东华门到军机处,是相当长的一段路,关卓凡有充分的时间,感受这样一个事实:他的身份没有任何改变,待人接物,依旧雍容揖让——哪怕对于一个苏拉,也是客气的。但是,紫禁城的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改变——堆积在眼角的笑纹,愈加的密集;言语、神情之中,赔出了更多的小心。
在某些人的眼神中,关卓凡还看见了一种隐隐约约的、难以自抑的恐惧。
这种微妙的变化,不仅仅出现在低级佐吏身上,也出现在高级官员身上,包括他最亲信、最心腹的几位,区别不过在于程度的差异。
还有,有的人掩饰的比较好,表面上淡定从容,一如既往;有的人掩饰的没那么好,面对关卓凡,不由自主,腰就弯得比以往更低些;有的人,根本就不加掩饰——一见关卓凡,就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儿,打千行礼的模样,就好像膝盖已经粘到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似的。
军机“叫起”。
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虽然跪在地上,按规矩不能随便抬头仰视,但都能明显感觉到,黄幔之后的母后皇太后,精神奕奕,光采焕发,几乎就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这个情形,许久不见了。
自大行皇帝“天花之喜”,母后皇太后****担惊,夜夜受怕,心力交瘁,笑容,哪怕是强扮出来的笑容,都少现于慈颜,何曾有过如斯欢容?
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之后,就更加不必说了。
有人在心里感慨:看来,有的人,真就是仙丹妙药啊。
第一件要议的,还是新疆的局势。
“启禀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臣已经给英国公使阿礼国打了招呼,阿礼国说,英国政府上下,咸以为,新疆事务,纯属中国内政,任何国家,未得中国中央政府允准,都不得干涉,若有外国军队进入新疆的事情,依万国公法,必被视为对中国主权的严重侵害。”
微微一顿,“他说,英国政府非常乐意发表声明,详细阐述这个观点。”
“好啊!”
母后皇太后欣然色喜,眼波流转,心里说:这个事儿,你昨儿可没有跟我说啊!
也许是我回宫之后的事儿?
忍了一忍,没有忍住:“关卓凡,你‘退归藩邸’这两天,倒是没有怎么闲着啊?”
“臣……羞惭无地!”
“好啦,好啦,”慈安笑道,“不揶揄你了!嗯,其实也不是什么揶揄,你自己个儿遇上了事儿,心里面儿不大痛快,可是,并没有因此就把国家大事放在一边儿,这……该得表扬的!”
“臣惶恐!”
顿了一顿,关卓凡把话头转了回来,“阿礼国说,别的国家,譬如美利坚、普鲁士、奥地利,同俄罗斯并无什么大的过节,如果拉上这几家,这个‘联合声明’,措辞上面,就不能不委婉许多,那样一来,发表声明的国家虽然多了,但力量反倒不够了,因此,他以为,这个事儿,由英国一家出面就好了。”
“好啊,”慈安说道,“你们不是说罗刹人一向‘欺软怕硬’么?是要说几句狠话给罗刹人听听!”
关卓凡心想,我只说过俄罗斯“欺软”,没说过他“怕硬”。
“是!母后皇太后圣明!”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不过,阿礼国——英吉利此议,是打了自己的算盘的,这一层,臣不敢壅于上闻。”
“哦,怎么说呢?”
“回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英吉利一向视中亚为自己的禁脔,美利坚、普鲁士、奥地利的势力,都不达中亚,英吉利在中亚唯一的对手,就是俄罗斯,所以,英吉利担心,若就中亚事务,连同其他国家,发表‘联合声明’,不啻主动将俄人之外的力量引入中亚,为自己增加竞争对手,殊为不智。”
“啊,我明白了,”慈安说道,“那么……你以为如何呢?”
“臣以为,”关卓凡说道,“阿礼国此议,于彼有益,于我无损;再者说了,总是咱们求人帮忙——尽管照他的意思办好了。”
顿了一顿,“究其竟,新疆、中亚一带,真正有力量牵制俄罗斯的,也只有一个英吉利。”
“好,那就这么办吧!”
“是,臣等谨遵懿旨!“
“我想起个事儿,”慈安说道,“那个……嗯,塔兰齐,会不会,既打不过,又不投降,逃到了俄罗斯,嗯,我是说,俄罗斯会不会……把他窝藏了起来,这个,成为咱们的……后患呢?”
几位大军机,包括关卓凡,都心中暗赞:能想到这一层,母后皇太后果然是“进益”了!
“请母后皇太后且抒厪虑,”关卓凡说道,“臣以为,俄罗斯不会窝藏塔逆的。”
“哦?”
“臣不是说俄罗斯一定不会窝藏咱们的叛逆,”关卓凡说道,“但是,俄罗斯是天底下第一个‘无利不早起’的国家——真正有好处的事儿,他才肯干。”
顿了一顿,“他收留咱们的叛逆,前提是这个叛逆必得对他有用。如果塔兰齐是什么‘圣裔’,可以拿来迷惑人心——譬如阿古柏之前立的那个傀儡布素鲁克;又或者如白彦虎这种真正能打仗的、有自己的死忠的,俄罗斯是有可能加以庇护的——即便得罪了咱们,也在所不惜。”
又顿一顿,“可是,塔兰齐既不是‘圣裔’,也没有什么正经本事,不过乘乱而起,沐猴而冠,僭居伊犁,一旦溃败,立即树倒猢狲散,既无人追随,更不可能东山再起,俄罗斯养他这个废物做什么?——纯粹是在做亏本生意嘛!”
“好,好!”慈安满面笑容,“伊犁的事情,我算彻底放下心来了!”
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不大放心的,是……七爷。”
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都是微微一震。
有的人心里嘀咕:什么意思?该不会——
“启禀母后皇太后,”关卓凡说道,“关于醇郡王,臣有话说。”
“你说。”
几位大军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醇郡王为宣宗成皇帝亲子,”关卓凡说道,“辛酉政变,手擒巨憝,功在宗社;多年来,维护宫禁,管理弘德殿,勤劳夙著;神机营各项事务,亦办理得宜,实为公忠体国之贤王!醇郡王已加亲王衔,臣以为,醇郡王当进亲王。”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有的大军机,譬如文祥,不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微微的张开了。
母后皇太后却不像多么意外的样子,只是有点儿犹豫,沉吟了一下,说道:“七爷年纪还不大,现在就进亲王,会不会……早了一点儿?以后,可就没有多少进身的余地了!”
关卓凡说道:“臣只是建议,陟黜大权,操之于上,臣不敢多加妄议。”
慈安看向其他几位大军机,说道:“你们几位说呢?”
郡王进亲王,这真的是“操之于上”的事情,就是军机大臣,也没有置喙的地方,母后皇太后如此问询,叫人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五位大军机的排名,文祥居次,“你们几位”,该他第一个回答,但是,仓促之间,文祥既囿于君臣分际,又搞不清楚,关卓凡如此大方,是真的不计前嫌,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嗫嚅了两下,没有说出什么来。
见文祥不说话,曹毓瑛乃越次奏道:“轩亲王说的不错,陟黜大权,操之于上,此事只有请母后皇太后宸衷独断!”
微微一顿,“另外,目下,大行皇帝的庙、谥,尚未明告天下,臣以为,还是等到新君践祚,再行加恩醇郡王,比较妥当些。”
“对,对!”慈安说道,“曹毓瑛说的对!现在进七爷亲王,那不变成了……他这个亲王,是我们姐俩儿封的,不是皇帝封的了?这个,似乎……不大妥当吧?”
顿了顿,“关卓凡,你说呢?”
关卓凡从容说道:“是,曹毓瑛之议,老成万全,臣附议。”
确实“老成万全”,文祥和许庚身、郭嵩焘,都不由佩服:如此,醇王的亲王爵,不但更加名正言顺,“含金量”更高,而且,醇王也会感激新君,他和新君的矛盾,也可以因之而得到缓解。
“好,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大行皇帝的庙号、谥号,发了出去——这篇诰敕怎么写,你们好好儿斟酌吧!”
母后皇太后指示“好好儿斟酌”某篇诰敕,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几位大军机都听得明白:这篇诰敕,绝不仅仅是发布大行皇帝的庙、谥号,还要对新君的人选,做隐晦的暗示,真的是要“好好儿斟酌”啊。
“是!”
关卓凡先答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回母后皇太后,撰拟大行皇帝的庙、谥,是内阁的事情;撰拟相关的诰敕,则是礼部的事情,臣请旨,军机处会同在京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堂官,一同研议此事。”
“好,就这么办吧。”
“臣等谨遵慈谕!”
回到军机处,文祥问道:“王爷,是不是这就派人去请朱建霞、瑞芝生、万藕舲三位过军机处会议?”
朱建霞,朱凤标,武英殿大学士;瑞芝生,瑞常,文渊阁大学士,加上文祥这个协办大学士,“在京内阁大学士”就齐了;万藕舲,万青藜,礼部尚书。
“再加上子颖吧,”关卓凡说道,“他是礼部副堂,也该与会的。”
文祥微微一怔,“子颖”就是方鼎锐,现官居礼部侍郎,照理来说,侍郎未必有参与这种会议的资格,不过,转念一想,明白了:方鼎锐是“恭系”硕果仅存的大员,关卓凡此议,是对恭王示好。
于是欣然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关卓凡笑了一笑,“这个会,就不在军机处开了——放在内阁开吧!霞翁齿德俱尊,咱们几个,年纪都轻,腿脚强健,走几步路,也是应该的。”
关卓凡此议,又颇出乎文祥意料,不过,略一深思,也就明白了:尊重朱凤标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笼络内阁和礼部。
因为,不仅大行皇帝庙、谥的发布,需要内阁和礼部的配合,接下来的新君登基,文诰、礼仪,更加需要内阁和礼部出力——帝女继统、承嗣,二十四事史不载,一切文诰仪注,皆无前例可循,内阁、礼部是否尽心尽力,干系颇大。
“王爷,”曹毓瑛说道,“今儿的会议,恐怕不能在内阁大堂开——今儿内阁大堂的汉本库‘晒书’。”
“啊,对,”文祥也想起来了,“这两天大晴的天儿,又是北风,难得的好天气,汉本库‘晒书’,整座内阁大堂都封了起来,这个会,在内阁大堂开,不大方便。”
“晒书”不是形容词,汉本库在内阁大堂东南端,存储着一大批重要的档案文献,这些档案文献,年深月久,容易受潮发霉,需要不定期的晒晒太阳。“晒书”期间,内阁大堂内外封禁,以免重要的档案文献不慎遗失,这个时候,闯了进去,确实不便。
关卓凡沉吟一下,说道:“那就在内阁公署吧?反正,也算是内阁的地头。”
内阁公署在太和门广场东庑,旁边就是协和门。内阁公署和内阁大堂不在一起,不过,相距不远——东出协和门,右手边便是内阁大堂了。
几位大军机皆无异议。
离开军机处的时候,刚刚好撞到伯王从军机处侍卫直房出来——伯王是领侍卫内大臣,过来查岗的。
伯王问了大军机们的去向,说道:“巧了,我正好要到太和门东庑的侍卫值宿处去查岗,咱们一块儿走吧。”
说罢,对关卓凡使了个眼色。
关卓凡晓得伯王有话要说,微笑说道:“博川、琢如、星叔、筠仙,你们几位,请先行一步,我和伯王,这个……殿后。”
文、曹、许、郭,都微微一笑,向伯王拱了拱手,开步而去。
关卓凡、伯王,并肩而行。
伯王见文祥等人,已走出了几十步,周围也没有别的人,乃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儿老七还是告病——这是第三天了!我觉得,情形有些……不大对。”
“哦?”
“老七这个人——”伯王闷闷的说道,“其实是挺忠厚的一个人,可是,有的时候,钻进了牛角尖儿就出不来,逸轩,你还是得多个心眼儿!”
“好,”关卓凡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伯彦,你有心!”
顿了一顿,“也许,再过一两天,朴庵缓过这个劲儿来,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太和门东庑的侍卫值宿处,就在内阁公署旁边——协和门在内阁公署之南,侍卫值宿处在内阁公署之北。
朱凤标、瑞常、万青藜、方鼎锐,都已到了,同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一起,在内阁公署檐下等着关卓凡。
在侍卫值宿处前,关卓凡和伯王拱手致意作别。
就在此时,侍卫值宿处内,闪出一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