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5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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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究竟是为了哪一个呢?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难道是……“东边儿”?
血倏然涌上了头,莫名的亢奋,一下子就攫住了慈禧,掌心都微微发潮了!
这一次,出的可不是冷汗!
但是她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如是,这种事情,不比寻常,关卓凡怎么可能瞒着自己?!
嗯,或者……
就是他来天津之前的事儿?
或者,他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才过来天津的?
慈禧的心,又怦怦的跳了起来。
可是,“东边儿”也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她的身子骨儿,似乎也……一向很好嘛!
这个……
哼,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个晓得呢?
关卓凡并不晓得,此时的慈禧,竟然在转着这样的念头,他说道:“七福晋旅途疲惫,不能即刻入觐,请太后许她略息一息,再过来见驾。”
慈禧明白,所谓“旅途疲惫”,只是个借口,所谓“略息一息”,是这个“驾”,一定要关卓凡先来“见”过了,才能轮到七福晋,不可能七福晋先,关卓凡后,也不可能同时入觐——那可就尴尬了。
她点了点头:“嗯。”
关卓凡不说话了,左右看了一看,好像在寻找什么。
慈禧晓得他在找什么,低声说道:“在……隔壁。”
红霞已经飞上面庞,浑身上下都热了,她定了定神,对玉儿说道:“你带王爷去……看看吧。”
玉儿响亮的答了声:“是!”
然后,满面笑容的对关卓凡说道:“奴婢带路,王爷请跟我来!”
玉儿和关卓凡,一前一后,出去了。
寝卧之内,慈禧思潮起伏。
一丝儿愧疚涌上心头:想到“东边儿”“不讳”,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悲戚之情?
可是,这一丝儿愧疚,很快便被被一个巨大的、动人的前景驱走了:
如果真的是“东边儿”——
那么,“两宫垂帘”,可就只剩自己一人大权独揽了!
慈禧又一次口干舌燥了。
这一次,和方才以为“不讳”的是自己的母亲,就有天壤有别了!
这一次,是因为无法抑制的兴奋!
自己会不会……想多了?
可是,婉贞既然不是为母亲服丧,那么,除了“东边儿”,她再也没有为第二个人服丧的理由了呀!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两军对阵()
慈禧的思绪,如潮水般翻腾起落,甚至有一点坐不大住的感觉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关卓凡和玉儿回来了。
慈禧的眼光,极其敏锐,关卓凡虽然面色平静,可是,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努力自抑的结果,方才在隔壁,他一定是颇为激动的。
站在他侧后方的玉儿,一脸喜色,对着慈禧,微微点头,慈禧晓得,自己的判断,完全准确。
圣母皇太后深为满意。
所料不错,我的手上,就是握着一张最有力量的筹码!
哼,看来,这个家伙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干净嘛。
“奴婢的差使办过了,”玉儿笑吟吟的说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慈禧明白玉儿如是说的用意,她沉吟了一下,说道:“搬一张椅子过来。”
“是!”
玉儿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椅子搬了过来,不必圣母皇太后进一步吩咐,玉儿就将椅子放在了太后所坐的“贵妃椅”的斜对面。
这张椅子派什么用场,不言自明;圣母皇太后的心思,也实在是细致妥帖——轩亲王只剩下一条胳膊好用了,等一会儿,若要他亲自动手,可就有些不大方便了。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嗯,暂时没有了。”
“那——奴婢就告退了。”
“好,你下去吧。”
玉儿福了一福,满面笑容的出去了。
寝卧之内,就剩下慈禧和关卓凡了。
二人世界。
一刹那间,慈禧有了一个错觉:接下来,关卓凡会扑了上来,将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
可是,关卓凡没有任何动静。
一股莫名其妙的失望,涌上了心头。
不过,转念一想,慈禧又不由在心里失笑了:他受了伤,只剩一只手好用了呀!
一只手,怎么能“将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呢?
红云扑面,脸上热辣辣的,慈禧的手,下意识的动了一动,差一点就要去摸一摸自己的脸庞了。
唉,我怎么……神不守舍的?
她暗自警惕,自己告诫自己:今日之会,绝不仅仅是浓情蜜意、相思得慰!打醒十二分精神,莫效小儿女之态!眼前的这个人,形容虽然依旧,内里却不晓得,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总之,肯定已经不是十个月前的那个关卓凡了!今日之会,犹如两军对阵,稍有疏忽,就可能败下阵来!
“你坐吧。”
“是,臣谢太后赐坐。”
说罢,关卓凡在慈禧斜对面的那张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这个坐姿,不是一个情人间久别重逢应有的亲昵姿态,又一股强烈的失望,袭上了慈禧的心头,同时,也叫她更加的警惕了。
寝卧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慈禧先开了口。
她盯着关卓凡的伤臂,秀眉紧蹙,“你的胳膊……”
只说了四个字,便打住了。
不过,意思已很明白了。
语气,则和表情一样:既沉着,又关切。
这个事儿,慈禧认为,该自己主动发问,不好等关卓凡“启禀圣母皇太后”。
“回太后的话,”关卓凡的声音,十分平静,“被人捅了一刀。臣的手脚,总还不算太过迟钝,勉强让过了要害,就在胳膊上挂了这么一个幌子。”
慈禧的身子,猛地一颤,红云未褪的脸庞,“刷”的一下,变的雪白了。
虽然,之前已经想过,关卓凡之伤,可能因锐器所致,算是多少有了点儿心理准备,但是,一旦坐实,依旧震骇莫名。
“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
“刺客姓许,是一个侍卫,”关卓凡说道,“在内阁公署前边儿动的手——”
微微一顿,“挨着内阁公署的,是侍卫值宿处。彼时,内阁公署有一个会议,没等我进门儿,他就从侍卫值宿处里冲了出来。”
侍卫?!大内侍卫?!
内阁公署?!侍卫值宿处?!紫禁城……之内?!
天爷!
慈禧的脑子,“嗡嗡”作响。
太骇人听闻了!
这样的案子,开国以来,未之有也!
果然,果然——
这十个月,北京果然出了“天大的事儿”!
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很吃力的问道:
“姓……许?是个……汉军?”
震撼之下,慈禧还能抓住这个“点”,敏锐如斯,关卓凡亦不由心下暗赞。
“不,他是汉人。”
“汉人?!”
怎么会是汉人?若说旗人,也许还……
“怎么会?”慈禧的话,说的更加的吃力了,“你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汉人好呀!”
关卓凡淡淡一笑,“这些,大约不关这个姓许的事儿。我呢,应该是没有得罪过这个姓许的,他——不过就是一把刀子,抓着刀柄的,自然……另有其人。”
顿了一顿,“既为刀子,还管他什么旗人、汉人?”
大约……应该……
还有,抓着刀柄的……
“幕后的主使……问出来了么?”
“没有。”
慈禧微愕:“为什么?是他抵死不招?还是……没看住?”
没看住——意思就是,或者自尽,或者为人所害。
“都不是。”关卓凡说,“当天晚上,我就叫人将他处死了——根本就没问。”
“没问?”慈禧真正是愕然了,“为什么不问?”
“彼时的情形……”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如果问了出来,我不晓得……拿这个幕后主使,怎么办才好?”
不晓得拿这个幕后主使怎么办才好?
这个幕后主使,是谁?
当年,揭帖案、睿王府厨子弑主案,两件大案的幕后主使,都是奕誴,即便以其宣宗亲子、国家亲王的身份,该抓就抓,该圈就圈,也没有什么“不晓得拿这个幕后主使怎么办才好”的问题啊?
这一次,怎么回事?
这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慈禧急速的转着念头。
“你是说,”她试探着问道,“这个幕后主使是什么人,问不问刺客,你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是。”
慈禧的心跳加快了,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那……是哪个呀?”
关卓凡默然。
“你说呀!”慈禧有点儿着急了,“总不成……连我也不能说吧?”
“臣不敢。”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目下,刺客既然已经处死,这就是个死无对证的事情了,臣不能仅凭一己的猜测,陷人以大罪。”
“这……唉!”慈禧的秀眉,蹙的更紧了,“你是要急死我吗?”
“臣不敢,”关卓凡说道,“太后如果真想知道这个幕后主使的身份,七福晋觐见的时候,倒是可以问一问她。”
“七福晋?”
“是。”
问婉贞?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怎么会知……”
话说到一半,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慈禧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是说……老七?”
关卓凡不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怎么会?”慈禧的声音,又一次微微的颤抖起来,“你和老七,不是一直……处的挺好的吗?”
关卓凡苦笑了一下:“此一时,彼一时。”
“彼一时”,自然是指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之前,那个时候,轩、譞二人,确实“处的挺好的”;“此一时”——唉!这十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慈禧的这个疑问,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竟然……闹到了……这个份儿上?”
慈禧这么说,等于认同了关卓凡的猜测——虽然她还没有向七福晋求证。
可是,脱口而出的一个“闹”字,颇堪玩味。
不过,慈禧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字的不妥当。
关卓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七福晋一身缟素,太后大约是见到了。”
慈禧一怔,心跳加快了:“是。”
“臣亦在服丧之中,”关卓凡说道,“只是,甲胄在身——”
说着,抬了抬右臂,同时,视线下垂,投向自己的右上臂。
这时,慈禧才注意到,关卓凡的右臂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布带。
军装是深蓝色的,彼此颜色相差不大,她又一直处在心情激荡之中,就没有留意到这个异常。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他也在服丧?他的父母,可早就过世了!
这,不就是——
“五纬错行,百姓呼嗟,万国同悲——”关卓凡的语气,平静而沉痛,“目下,正值国丧之期。”
果然!
我猜的不错!
“东边儿”……崩逝了!
慈禧眼中,灼然生光。
这个异样的光芒,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关卓凡捕捉到了,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慈禧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兴奋,转瞬间,脸上已换过了一副“震悼哀殊”的表情,声音的颤抖也极为配合:“姐姐的身子骨儿,一向很好,怎么就……”
一转念——不对!
这么说,岂非等于指母后皇太后是“暴崩”了?
不妥!大大不妥!
正在想着,该怎么得体的改口?关卓凡说话了:“圣母皇太后误会了,母后皇太后的凤体,安健如常。”
啊?不是“东边儿”?
慈禧愣住了。
可是,除了“东边儿”,别的人逝世,都不能叫做“国丧”啊!
总不成是——
不,不,怎么可能呢?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最毒()
“穆宗毅皇帝弃天下而去,”关卓凡的语气,十分沉重,“薄海臣民,无不思慕辟踊,若丧考妣。”
穆宗……毅皇帝?那是谁啊?
“臣敢请圣母皇太后善自珍摄,”关卓凡继续说道,“万毋哀毁逾甚……”
这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了,似乎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你开什么玩笑?”慈禧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咱们俩虽然……可再怎么着……你也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关卓凡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终于确定了:关卓凡不是在开玩笑。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悲痛的感觉,只是觉得——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个……关卓凡了。
“穆宗毅皇帝?”
慈禧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是。”
“穆、毅……嗯,庙号为‘穆’,谥号为‘毅’……穆、毅……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这……”
关卓凡担心的看了慈禧一眼,见慈禧的脸色,虽然惨白惨白的,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于是缓缓说道:“回太后,‘穆’字本意是‘禾’,就是庄稼,引申为恭肃盛美之貌,《诗》曰,‘于穆清庙’,《礼记》曰,‘天子穆穆’,都是这个意思。”
“嗯。”
“‘穆’字还有纯正清彻之意,《周书》曰,‘执德布义曰穆’。除此之外,‘穆’字亦通‘睦’——‘和睦’之‘睦’,有醇和温厚之意。”
“嗯。”
“至于‘毅’——”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论语》曰,‘毅,强而能断也。’《说文》曰,‘毅,有决也。’……”
就在这时,慈禧身子一晃,直直的向前倒了下来。
关卓凡腾身而起,一个箭步,右手伸出,扶住了慈禧。
“太后,太后!”
过了片刻,慈禧慢慢儿的坐正了。
关卓凡的手,还虚搭在她的臂膊上,不敢放开。
这个男人的手,还是像以前一般的强健、有力,可是,这以后,我大约就不能再依靠它了吧……
“我没事儿,”慈禧的声音很轻,“就是走了神儿……”
“太后……千万节哀!”
慈禧没搭这个话头,过了一会儿,“嗯,你方才说的,什么德啊、义啊、强啊、断啊,我也没怎么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太后!”
“那……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
沉默移时,慈禧轻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八月初七。”
“什么……病?”
“天花。”
慈禧的身子,猛然一震。
“天花?”
“是,天花。”
原来是天花……
这……又不同了。
慈禧透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一点血色,精神似乎振作起来了。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想像的那个样子?
“这可是走了顺治爷的老路了呀……”
顿了一顿,慈禧凄然一笑,“同治、同治,同于顺治……可是,同什么不好,偏偏要同……天花?”
关卓凡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儿,还是咽了回去。
“我没事儿了,你……坐回去吧。”
关卓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坐了回去。
“顺治爷那会儿,”慈禧微微的垂着头,继续说着,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咱们刚刚入关,满人都是‘生身’,不晓得……有多少亲贵……都沾染上了天花,都因为天花……顺治爷是这样,豫通亲王是这样,睿忠亲王是这样……”
豫通亲王是多铎,睿忠亲王是多尔衮。
顿了一顿,“可是,那个时候,大伙儿毕竟都是‘生身’啊,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逃不过去……”
关卓凡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回太后,‘见喜’一个月左右的时候,穆宗毅皇帝身上的‘天花’,其实已经基本痊愈了,真正致命的,是,是,呃,是穆宗毅皇帝罹患的另一种……邪毒。”
“什么?!”慈禧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倏然睁大了,“他中了毒?!”
“太后误会了——不是‘中毒’,是‘邪毒’。”
“‘邪毒’?”慈禧怔了一怔,“那是什么?”
关卓凡不说话。
“你说啊。”
关卓凡还是不说话。
“是不是……查不清楚?”
“不是,太医……已有定论。”
“那就说啊……是什么呀?”
关卓凡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是……‘杨梅’。”
慈禧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关卓凡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回太后,是‘杨梅’。”
慈禧一片茫然。
怎么可能?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是慈禧第二次指关卓凡“开玩笑”了。
关卓凡苦笑了一下,“这是何等样事?臣安敢拿来说笑?”
“可是,怎么可能?皇帝才多大点儿?怎么可能沾上这种东西?……”
“穆宗毅皇帝的春秋,虽然还未及志学之年,”关卓凡说道,“可是,其实已经到了好色而慕少艾的时候了——”
微微一顿,“本来,臣和母后皇太后都以为,是宫里面儿的哪个宫人不干不净,这个,‘过’给了穆宗毅皇帝的,于是——”
又顿一顿,“母后皇太后悄悄传下懿旨,派了几个谨慎老成的精奇嬷嬷,将太极殿、长春宫的宫女,一一验身,其中若有不是处子的,就要派太医仔细检查,看她,是否身染……‘杨梅’?”
“啊?啊……”
“不过,太极殿、长春宫执事的宫人,并非都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也有已婚已育的,譬如在小厨房当差的厨娘——这班人,也要验身。”
“嗯……”
“另外,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之后,从太极殿、长春宫调到别处当差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