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5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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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另外,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之后,从太极殿、长春宫调到别处当差的宫人,也要查,一个不能落下。”
“啊?嗯……”
“还有,钟粹宫的喜儿,也在‘验身’之列。”
“喜儿?”慈禧微愕,“那是为什么?”
“去年年底——彼时圣母皇太后已经出居天津了,”关卓凡说道,“穆宗毅皇帝微恙,本来只是小小外感,三、五天就该好利落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一直迁延不愈。”
顿了一顿,“母后皇太后急了,派了喜儿过太极殿总司照料,连铺盖卷儿也搬了过去,算是就地做起了太极殿和长春宫的临时总管,如此这般,过完了年,穆宗毅皇帝的感冒,才算彻底痊愈了。”
“啊,我明白了,喜儿也算是近身服侍过穆宗皇帝的……”
不知不觉中,慈禧也开始使用“穆宗”的称呼了。
“是。”
“那……查出了什么来吗?”
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或轻或重的妇科病,倒是不少,可是,没有一个是‘杨梅’。”
慈禧呆了一呆,问道:“有没有……本该是黄花处子,却已经……破了身的?”
“这个,还真有一个——名字叫做禄儿的,不晓得太后有没有印象?”
“禄儿……”
慈禧沉吟了一下,想起来了,这个宫女,容貌虽然不算如何出众,却是一脸的狐媚子相,慈禧第一眼见到她,就心中不喜,没过多久,寻了个不痛不痒的由头,赏了她几板子,几天后,便发到辛者库去了。
通扯下来,这个禄儿,在长春宫里,拢共也没有呆上几天。
处分禄儿,是她去天津之前的事情;禄儿去辛者库报到,却是她去天津之后的事情,因此,也在“验身”之列。
“是有这么个人,”慈禧点了点头,“她?”
“禄儿说,”关卓凡说道,“她从来没有和侍卫、苏拉或者别的什么男人私通,她的身子——”
顿了顿,“是‘对食’的太监……弄破的。”
啊?
“太监?这,这,怎么能够啊?……”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那个太监,用的是……呃,捣药杵。”
捣药杵?
慈禧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此人姓苏,也是辛者库的,”关卓凡神色如常,“也抓起来问过了,两个人的话头,彼此对的上号;而且,禄儿和他做‘对食’,也是去辛者库之后的事情。”
顿了一顿,“最重要的是,禄儿虽然破了身,不过,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甚至连妇科病都没有。因此,穆宗毅皇帝的‘邪毒’,应该不关她的事儿。”
“那可就怪了……”
寝卧之内,又沉默下来了。
关卓凡正要将最重要的那部分说了出来,慈禧又开口了,语气犹疑:“‘杨梅’?不会是……误诊吧?”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杨梅’不算什么奇难杂症,没有误诊的道理的,而且,太医院左院判王守正、右院判魏吉恩,都是如此判定的。”
慈禧轻轻的“嗯”了一声。
“臣这一次入觐,”关卓凡说道,“将穆宗毅皇帝的所有脉案——从圣躬不豫到龙驭上宾——都带来了,太后可以一一阅看。”
“哦……”
“还有,”关卓凡说道,“太后明鉴,有些话,在脉案上,不可以说的太过明白,因此,臣吩咐王守正、魏吉恩两个,另行密折一封,由臣代为上奏圣母皇太后,将他们何以确诊穆宗毅皇帝的‘邪毒’为‘杨梅’,说的更加清楚、更加明白些,到时候,太后可以同脉案一起御览。”
“嗯……”
又沉默了片刻,慈禧说道:“可是,穆宗毅皇帝的杨……呃,‘邪毒’——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呢?这个,不比天花,总不能……无缘无故吧?”
好了,关卓凡暗暗吸了口气:接下来,我就要做那个最毒、最坏的我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关卓凡正要开口,慈禧轻声说道:“穆宗皇帝‘见喜’,以及之后的……这些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这几句话,声音既轻,语调也大致是平和的,并没有什么怨怼的意味,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关卓凡会给出什么答案,慈禧大约是想象的出来的。
关卓凡愣了一愣,这才发觉,慈禧方才说的“穆宗毅皇帝的‘邪毒’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只是在自我设问,并没有要他解答的意思——慈禧以为,太医院有“定论”的,只是“邪毒”确定为“杨梅”;至于“杨梅”从何处而来,折腾了一大轮,迄今还是一桩无头公案。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等一会儿,我还得想法子把这个话头引回来,引到……唉,您圣母皇太后的身上。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穆宗毅皇帝‘见喜’,如果禀知了太后,太后却不能回京探视,那不是徒然令……圣躬辗转,清夜难安?彼时,太后的凤体,如何受得了这样子的……搅扰?”
顿了一顿,“还有,太后虽然圣明,毕竟不是医生,穆宗毅皇帝的病情,就禀知了太后,也未必……呃,所以,怎么看,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因此,臣大胆,宁肯事后受太后严谴,也不敢拿‘见喜’的事情,上烦厪虑。”
严谴?
慈禧心中苦笑。
“穆宗毅皇帝的天花之喜,”关卓凡继续说道,“虽然最终大致痊愈,可是,几乎已经耗尽了本源!此时,‘邪毒’趁机大肆作祟,圣躬虚弱,根本无力与抗,终于药石罔效,龙驭上宾。”
微微一顿,“这个,就更不敢禀知太后了——算一算日子,那个时候,太后正在……呃,彼时、彼刻,万万不敢拿这种消息搅扰圣躬的!”
慈禧差点儿就说了出来:“你不敢‘搅扰’的,只是你自己的儿子吧?”
终于忍住了。
默然片刻,慈禧说道:“这些事儿,不说给我听,对外头……怎么交代呢?”
“这个,自然是说,”关卓凡说道,“此事若禀知圣母皇太后,徒乱慈意,却无大局无补。圣母皇太后现在天津,为‘先帝’静心祈福,此莫大功德,不能半途而废。”
微微一顿,补充了一句:“朝堂之上,并非臣独持此议,臣下之中,第一个主张不能拿穆宗毅皇帝的病情,去搅扰圣母皇太后的清修的,其实是……恭亲王。”
慈禧真正是苦笑了。
若不是你在后面摁着他的头,恭亲王如何能做如是说?
过了一会儿,慈禧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话,只好迷迷外人的眼。‘东边儿’呢?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总不能也说什么……不能搅扰我的‘清修’吧?其实,我出居天津,‘为先帝祈福’什么的,她本来就是半信半疑的——这一层,我看得出来。”
“回太后,”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母后皇太后那儿,倒不必这么说。”
顿了顿,“其实,未等臣开口,母后皇太后就主动提了出来,不好拿穆宗毅皇帝‘见喜’的事情,去搅扰圣母皇太后的。”
啊?
慈禧大出意料。
她诧异的说道:“为什么呢?她是不是……怕我怪她?可是,‘天花’不比别的,‘胎毒所蕴’,不是人力可以勉强,也……怪不得什么人呀?”
“呃,”关卓凡说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
关卓凡犹豫了片刻,做出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声音也微微的放低了,说道:“其实,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母后皇太后……是晓得的。”
慈禧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
“轰”的一声,晴天霹雳。
她浑身一颤,晃了一晃,眼见又要倒了下来。
关卓凡身体前倾,屁股已离开了座椅,手也伸了出去,正准备故技重施,接应圣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自个儿又坐稳了,摆了摆手。
关卓凡紧盯着慈禧,欲起未起的姿势,维持了一小会儿,确定她不会再有昏倒之虞了,才坐回了自己的座椅。
慈禧的手,收了回来,虚虚的按在自己的胸口,微微的颤动着。
她闭着眼睛,脸庞上,略微恢复过来的一点血色,又无影无踪了。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长长的透了口气,放下了手,睁开了眼睛。
脸色,依旧是惨白惨白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话了,声音低沉而颤抖,“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哪个……走漏了风声?”
“没有人走漏风声。”
“那……”
“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太后自个儿了。”
慈禧猛地抬起头来,“我自个儿?”
“圣母皇太后出居天津,”关卓凡说道,“长春宫、太极殿那一块儿,穆宗毅皇帝……呃,就算‘没王蜂’了。母后皇太后放心不下,过去查问起居饮食,事无巨细,一一检视,最后,居然进了长春宫的小厨房。”
“小厨房?”
慈禧愕然。
长春宫的小厨房,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进去过。
“是。”
“那……又如何呢?”
“母后皇太后在小厨房内,”关卓凡说道,“发现了一些……呃,奇怪的物事。”
“奇怪的物事?”
慈禧秀眉紧蹙,飞速的转着念头:小厨房里,能有什么“奇怪的物事”?
“是,”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譬如,酸梅……”
慈禧心中,突的一跳。
“还有,”关卓凡继续说道,“酸枣、杨梅、山楂……”
慈禧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一件、两件酸物儿,”她颤声说道,“能说明什么?”
关卓凡轻叹一声,说道:“问题是——不是‘一件、两件’啊。”
慈禧不说话了。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懊丧无比:为什么临走之前,没把这些“奇怪的物事”清理干净?
唉,百密一疏!
玉儿没想到,李莲英没想到,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真是个……不可原谅的疏忽!
可是,哪个想的到,母仪天下、至高无上的母后皇太后,竟然会进到小厨房这种污秽、杂乱的“下处”里去?!
这……
不对,不对!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小厨房去?
必定,必定……
对——必定是有人替她通风报信,于是,她杀了过来……寻找证据!
“母后皇太后临幸荣安公主府,”关卓凡说道,“摒退旁人,质问于臣,情势所迫,臣……不能不认,不然,事情只会更加……不可收拾。”
慈禧的脑子里,“轰轰”作响。
原来,我离开北京没多久,她就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儿!就知道了,我去天津是做什么的!
慈禧突然“明白”了:这十个月来,自己何以收不到北京方面的任何政务通报?何以自己一再暗示、明示,要关卓凡来天津“查看军务”,他却以各种籍口推脱,死活就是不能成行?
原来,落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东边儿”的手里!
原来,他……是被“东边儿”挟制住了!
一念及此,血倏然就涌上了头:
他对我……没有变心!
再也无可自抑,泪水夺眶而出。
慈禧的变化,极为突然,关卓凡不由吓了一跳:圣母皇太后被……吓哭了?
不可能吧?
这不是叶赫那拉。杏贞的做派呀?
此时的关卓凡,心怀鬼胎,满腹心思要做那个“最毒、最坏”的“我”,实在没有法子,把人往好的方面想。
“太后!……”
慈禧抽出手绢,拭了拭泪,然后轻轻舒了口气,说道:“我没事儿,我是……高兴的。”
高兴?!
关卓凡彻底被弄糊涂了。
不错,高兴!
事实上,慈禧几乎就想放声高歌了!
几个月来的猜疑、失望、煎熬、愤怒……一旦而释了!
还有,偷情生子,固然是一个极重大的把柄,可是,无论如何……哼,兵在自己的手里!
哼,我就不信,我和他加在一块儿,对付不了一个“东边儿”!
再说,本朝的规矩,宫闱密秽,从不公之于外,“东边儿”虽然拿这个挟制住了关卓凡,可是,不见得就会违背“祖制”,把事情闹了开来。只要慢敌之心,暗中布置,就可以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哼!
关卓凡万万想不到,圣母皇太后的思绪,已经转到了“一击即中,永绝后患”上头来了。
不过,圣母皇太后的“高兴”,却一眼就能看了出来,绝不是作假的——红云飞面,凤目生辉,檀口未启,樱唇已翘,那股喜意,无以掩饰,和刚刚的惊慌失措、如受雷击的模样,真正判若两人了。
轮到关卓凡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想到了什么?怎么转瞬之间,就……“变身”了?
心中深自警惕:这个女人不简单!自己可不敢……轻敌啊!
“这么说,”慈禧说道,“这一次,‘东边儿’过来,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关卓凡一怔,说道:“不是——怎么会呢?呃,母后皇太后对圣母皇太后,并没有,呃,这个怪罪的意思……不然,母后皇太后也不会主动提出来,不好拿穆宗毅皇帝的病情,搅扰圣母皇太后啊。”
慈禧轻轻的“哼”了一声。
“母后皇太后是这么说的,”关卓凡说道,“‘我想,妹妹到天津,为先帝祈福,是好大的一件功德,断不能半途而废的,不然,莫说先帝在下面……就是皇上,身为人子,也是不安的。’”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她还说,‘这个事儿,说给妹妹听,她如果回来,为先帝祈福的事儿,就算半途而废了;不回来吧,隔着那么老远,心里着急,‘静心祈福’什么的,无论如何是谈不上了!总之,只要说给她听,这件大功德,就算没有着落了!唉,既如此,又何必叫她难做呢?’”
慈禧又轻轻的“哼”了一声。
“圣母皇太后请看,母后皇太后的话,得体的很嘛。”
慈禧心中,冒出四个字来:假仁假义!
这四个字,自然不会说了出来。
她不打算在这上头继续纠葛了,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问道:“穆宗皇帝是……八月七号大行的,是吧?”
“是。”
“到现在,可是一个月了……怎么,大位……就一直虚悬着?”
这个话,闲闲的问了出来,其实,说话的时候,慈禧的心,提的高高的,生怕……嗣皇帝已经登基继位了!
“当然——此何等样事?未经两宫皇太后共同圣裁,岂能轻定?臣想着,嗣皇帝之事,无论如何,要拖过太后……呃,生产之后……再说。”
慈禧心中大慰!
不由自主,已是笑逐颜开。
他对我,果然没有变心!
想到圣母皇太后刚刚才获知“皇帝”变成了“穆宗毅皇帝”,这个心花怒放的模样,实在是……违和啊。
“不过,”慈禧说道,“这个事儿,你们总该……已经议过了吧?”
“是,”关卓凡说道,“穆宗毅皇帝升遐的当天,亲贵重臣,就在军机处集议此事了。”
好,该把那个话头,引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我真是个混蛋!()
“亲贵集议……嗯,议出了什么结果了吗?”
虽然方才已经确定了,“大位一直虚悬”,但慈禧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的提了起来。
“没有。”关卓凡摇了摇头,“不过,这个会议,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容臣慢慢儿回禀圣母皇太后。”
“你说吧。”
“前头,穆宗毅皇帝‘见喜’,还可以用不好打搅圣母皇太后‘静修’为名,按下不报;可是,‘大行’不比‘见喜’,不管圣母皇太后是否正在‘静修’,如何可以隐匿不报?但是,彼时太后正在……呃,生产的关键时候,无论如何,臣都要再拖些日子,才……呃,这个,这个,如何拖这个日子,臣要寻个由头出来,会议之上,给大伙儿做个交代。”
慈禧的脸红了,轻声说道:“这倒真是个……难题。”
“臣说,”关卓凡说道,“本来,目下天津和北京已通了电报,消息瞬息可达,不过这个消息,不比其他,不是只禀知圣母皇太后大行皇帝已龙驭上宾就可以了,还要抚慰慈怀,还要前因后果、一一譬解,所以,不能只拍一份电报了事,必得一二亲贵大臣,驰赴天津行宫,面奏于圣母皇太后,方才妥当。”
“这……倒也是的……”
“这个‘一二亲贵大臣’,”关卓凡说道,“臣虽未明言何人,但大伙儿都晓得的,一定要算臣一个的,可是,一时半会儿的,臣又走不开,这个事儿,就可以暂时拖下来了。”
“嗯。”
“这算是第一项议程。”关卓凡说道,“第二项议程,是要确定:议立嗣皇帝,到底是等‘一二亲贵大臣’面奏圣母皇太后之后、圣母皇太后有所训谕了,再开议呢,还是不待慈命、现在就开议?”
慈禧心中一跳。
“朴庵第一个发言……”
奇怪,他为什么总叫老七做“朴庵”?
就算他怀疑老七派人刺杀自己,不愿意再对老七假以词色,可是,“醇郡王”只是老七的爵衔,并不算什么尊称啊。
慈禧想不到的是,关卓凡正是对老七“假以词色”,才叫他“朴庵”,不然,就该叫“奕譞”了。
“他说,”关卓凡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咱们不能在这儿干等天津的信儿,人既然到齐了,就应该马上开议了!’”
慈禧秀眉微微一挑,轻轻的“哼”了一声。
不过,奕譞的话,虽然听着不大舒服,但到底也算是“正论”,因此,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朴庵这个话,没有人有异议,不过——”
说到这儿,关卓凡皱了皱眉,“接下来,他说的话,可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骇人听闻?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