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5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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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位,都属于睿王说的“只好划到仁宗一系,不能再往上走了”的范畴,是“近支”中的“近支”……
仁、宣一系,全了!
其中载治、载漪,还曾是嗣皇帝的候选人……
慈禧的脑子,“嗡嗡”的。
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
“第四日,”关卓凡说道,“肃亲王华丰、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也上了一样的折子。”
果然,果然……
至此,各旗旗主亲王,都……表态“劝进”了。
老天……
慈禧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不由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第五日,类似的奏折,更多了……”
还有?
“都是宗室的折子,”关卓凡说道,“最终,绝大多数有爵衔的宗室,都递了……这样的折子。”
这些人,都疯魔了吗……
“还有不少闲散宗室,托了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代奏,意思呢,也都是一样的。”
疯魔了,疯魔了,真的都疯魔了……
“这些折子,”关卓凡说道,“这一回,臣也都带来了——都是原折。”
慈禧睁开了眼睛。
她突然发现,日已西斜,秋日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进了室内。
怎么突然就……满室生辉了呢?
又是一阵微微的昏眩。
关卓凡是午膳刚过的时候到的,午正。
现在呢……慈禧微微偏转了头,看了一眼那座摆在墙角雕花案台上的金自鸣钟……酉初了。
整整两个半时辰,五个钟头。
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和人谈过这么长时间的话呢。
今后,大约也不会再和人谈这么长时间的话了吧?
包括和眼前的这个男人。
“卓凡,”慈禧轻声说道,“我倦了……”
关卓凡一怔。
“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呃……”
关卓凡有点儿手足无措,不过,慈禧的这个要求,他不能拒绝。
“是,这一气两、三个时辰,太后也确实该倦了……”
顿了顿,“明儿,臣再过来领训,请太后好生歇息,保重凤体。”
“嗯,你的伤……也该换药了。”
“谢太后眷注。”
“哦,今儿晚上,我见见婉贞,你看,好不好?”
“当然,当然!”关卓凡微感狼狈,“什么时候见什么人,皆由太后自……”
说到这儿,觉得不该如此“着迹”,硬生生转了话头:“呃,七福晋挂念太后,这个,挂念的紧呢!”
“挂念……”
慈禧轻轻的笑了一笑,笑容中,一丝无可言喻的凄凉和落寞,若隐若现。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可是,他还是今天的他,我还是今天的我吗?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何去何从()
慈禧说自己“倦了”,并不是什么托词,她是真的精疲力尽了。
剧烈的情绪波动,是一件很耗精力的事情,过去的这五个钟头里,慈禧的情绪,一直处在大起大伏之中,尤其是那一段嚎啕痛哭,不论对于心理、还是对于生理,都是严重的“透支”。本已是勉力支持,乍觉夕阳沐体,神思恍惚,一口气突然就泄了下来。
关卓凡出去了。
不多时,玉儿进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李莲英。
两个人都极勉强的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
玉儿的样子,像一只受到了严重惊吓的小动物,脸上有无可掩饰的怔忪不定,笑容似乎只是她的一个“障身法儿”,好像有一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她就要扔掉自己的笑容,夺路而逃。
这十个月来,北京发生的种种大变,她大致都已知道了。
其受到的震撼,并不比慈禧小多少。
李莲英呢,则是另外一种状况:主子面前,做奴才的,不可以木着脸;可是,眼下,是“迭遭大变”之期,绝不能再像去北京之前那样,堆出一脸的花儿来,要小心翼翼的,维持一种“适度”的表情。
慈禧留意到,玉、李二人,手上都拎着一只皮箱,玉儿手上的小一些,李莲英手上的大一些。
玉儿的另一只手,还夹着一本护书。
这是什么?
李莲英放下皮箱,跪了下来,磕头请安。
慈禧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嗯,回来啦?”
“是,奴才……”
李莲英低着头,似乎哽咽了一下,没有把话说下去,身子却俯的更低了。
“在北京这两天……你都去了哪儿呀?”
“回主子的话,”李莲英抬起了上身,但依然低着头,“奴才一直呆在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
微微一顿,“一步也没有出去过。”
“哦……”
我明白了。
那就没有什么可问你的了。
见慈禧无话,玉儿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这两个箱子,是王爷交代下来的,他说,里面儿装的,是他从北京带过来的……脉案、折子……”
哦,是这些……
“王爷说,箱子里边儿的文件,一份一份,都编了号码,这本护书里面儿夹的,是目录……”
慈禧心中,微微苦笑:好周到啊。
“嗯,搁着吧。”
玉儿将两个皮箱,归拢在一边儿,护书则放在了梳妆台上。
然后,试探着说道:“主子,该传晚膳了……”
“那就传吧。”
慈禧的声音,透着倦意,但还算平静。
站着的玉儿和跪着的李莲英,都暗暗的透了口气,他们生怕慈禧以“没有胃口”为名,直接撤了晚膳。
那就难看了。
轩亲王现在可还在行宫里头呢。
玉儿正要退了出去,慈禧又说道:“起来吧,一块儿过去照料照料吧。”
这句话,是对着李莲英说的。
他不由怔了一怔。
这是……没有问自己话的意思了。
至少,暂时没有。
“是。”
李莲英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
行宫另有“餐室”,但慈禧传膳,大多都在寝卧,今天也不例外。
出乎玉儿和李莲英的意料,圣母皇太后的饭量,居然没有明显的下降。
本来,他们两个都担心,圣母皇太后虽然如常传膳,但会浅尝辄止,略动动筷子,就吩咐撤下去的。
事实上,慈禧确实是“没有胃口”,但她体气强壮,五个钟头的剧烈消耗,带来了明显的饥饿感,两种相互矛盾的感觉拉扯之下,她决定,还是要“努力加餐饭”。
因为,她晓得,今儿个只不过开了个头儿,只不过替她把状况摆摆清楚,何去何从,是接下来的事儿,她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因此,唉,不能不勉强自己,填饱肚子。
不然,可就没有足够的精神头儿去打这场仗了!
传过晚膳,净了手,漱了口,上了茶。
虽然寝卧之内,没有第三个人,玉儿还是微微压低了声音,“主子,王爷在楠本先生那儿换过药后,又过来了这边儿一趟……”
微微一顿,用手向旁边儿指了指,“……去了隔壁,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行宫呢!”
慈禧心中一跳。
隔壁,是小官和乳母的房间。
心头热了一热,鼻子微微的酸了。
怅然片刻,突然发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小官还没起名字,大名、乳名都没有——
自己忘了叫他替小官起名字了。
明天,这个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再忘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他回了小站军营?”
“是。”玉儿说道,“奴婢跟王爷说,王爷现在受了伤,军营那边儿,只有几个勤务兵,一个个笨手笨脚的,一定照料不好王爷,今儿个,王爷就留在行宫过夜好了……”
顿了一顿,“可是,王爷说……不合适。”
不合适?
慈禧微微苦笑。
不合适。
他不合适,我也不合适。
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王爷说,”玉儿继续说道,“主子凤体疲倦,那些个脉案、折子,不必急着今儿晚上就御览,养好精神了,明儿个再看,也不迟。他说,后天上午,巳初二刻,再过来请训。”
“后天?”
“是。”
“九点半钟……嗯,好。”
抿了口茶,沉吟了一下,慈禧说道,“今儿个就不出去遛弯儿了,我歇一小会儿,半个时辰吧……戌初二刻,你请七福晋过来。”
“是,奴婢晓得了。”
本来,还有一件事情该请圣母皇太后的示下的:现在是“国丧”,行宫这边儿的人,要不要也换装“服丧”?
传膳的时候,玉儿和李莲英两个,已经悄悄的商量过了,并达成了共识:该准备的,咱们在下头悄悄的准备,但是,这个事儿,圣母皇太后如果不提,咱们两个,就都装做没想起来,暂时也不要提了。
*
*
一见慈禧的面儿,七福晋的眼圈儿就红了。
行礼、赐座、上茶,玉儿和李莲英退出去的时候,七福晋的泪珠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可是,慈禧不想再流眼泪了——下午的眼泪,已经流的够够的了!
更加没有理由,反过来安慰这个笨妹妹——如果不是你太没有用,管不住老公,那个混球奕譞,也不至于咬上了我,终于闯下了塌天的祸事来!
“方家园那边儿……都还好吗?”
这是在问候亲人,可是,慈禧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七福晋赶忙拭了拭眼睛,欠一欠身,说道:“回太后的话,都好!母亲虽然有些老寒腿儿,不过,能吃能睡,身子骨儿,硬朗着呢!”
顿了顿,“照祥、桂祥两个,还是老样子,上一次……”
“不说他们两个了。”
慈禧打断了七福晋的话。
七福晋微微一怔,滞了一滞,“是。”
“关卓凡的伤……果然是奕譞派人做的么?”
七福晋浑身一震,“刷”的一下,脸白了。
她没有想到,一见面,姐姐就问了这个。
嗫嚅了两下,七福晋用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回太后……是的。”
“关卓凡说,”慈禧盯着七福晋,“他手上并没有实在的证据,那么,这个事儿,你怎么能够断定,就是老七干的?”
“是……奕譞自己说的。”
什么?
慈禧愕然,“他自己说的?亲口对你说的?”
“是。”
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能跟你……说这种事儿呢?”
“回太后,”七福晋说道,“逸轩出事儿后,下头都在传,刺客是……奕譞派的。有一次,将旁边儿伺候的人都支出去了,我就问他,‘逸轩遇刺,是不是你做的?’”
顿了一顿,“他说,‘是我做的怎么样?不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慈禧的眉头皱起来了。
“我吓了一大跳,说,‘真的是你做的?’他说,‘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
慈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哭了,说,‘你放着好好儿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些什么呀?你这不是失心疯了么?亏我还在母后皇太后面前,拼了命地替你分辨,想不到……’”
“你等等——”
慈禧打断了七福晋的话。
巧的很,当时,奕譞也是在这里打断了妻子的话头。
“你问他‘逸轩遇刺、是不是你做的’之前,”慈禧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吵架?是不是话赶话的就——”
说到这儿,慈禧打住了,紧紧的盯着七福晋。
七福晋虽然不算聪明,可也明白姐姐的意思,说道:“没有吵架啊!”
微微一顿,“之前的几天,不晓得他在外头瞎折腾些什么,都不着家,有的时候,晚上就在海淀别墅那边儿过夜了,那一次,难得他在家里和我一起用晚膳——看得出来,他兴致很好。”
又顿一顿,“吃饭的时候,我和他话都没说上两句,更加谈不上什么吵架了。”
这——
“你说下去吧。”
“我不是说‘想不到’吗?”七福晋说,“他说,‘想不到?再过两天,还有你想不到的事儿呢!’说罢,掉头就出去了。”
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去,“就是那天晚上出的事儿,老睿他们……”
嗯,“查看家产”来了。
这么说,关卓凡遇刺,真的是奕譞干的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魔匣已开,杀机初动()
奕譞这个……混蛋!
“再过两天,还有你想不到的事儿”,自然是说神机营“清君侧”之事。想来,彼时的奕譞,自觉布置已定,胜算在握,踌躇满志,一股子虚骄之气顶着,于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对于自己的作为,既不屑于否认,又忍不住炫耀——
老七还真是这样的一个人,平素讲究“有里儿有面儿”,最爱显摆自己能干,最怕的是,人家脸上陪笑,嘴上逢迎,心里头却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有本事。
可是……混蛋!真正是混蛋!
一切一切,都坏在了……关卓凡被刺杀一事上!
一切一切,都坏在了奕譞这个混蛋身上!
慈禧认为,嗣皇帝之择,对立双方,如果仅仅限于口舌之争,打笔墨官司,并且就事论事,争论局限在嗣皇帝之择本身,不及其余,关卓凡和慈安一方,是很难得遂所愿的。
奕譞的嘴,固然比较笨,文字上头,下边儿也没有什么真正得力的人,但是,他是宣宗亲子、亲王衔郡王,对方能够拿出手的,却不过一个闲散宗室,这个份量,是没有法子比的。
嗣皇帝选谁、不选谁,宝廷的意见,其实根本无足轻重。奕譞可就不同了!恭王“退归藩邸”之后,他就是近支中最紧要的人物了,嗣皇帝必择自近支,则嗣皇帝之择,怎么能够越过近支中最重要的亲贵?
就是说,只要奕譞坐在那里不动,“任你千条计,我只老主意”,不论对方搬出什么道道来,讲得如何天花乱坠,只管摇头就好了。甚至,根本就不必去做什么口舌之争,不必去打什么笔墨官司!
荣安继统承嗣,其实不存在舆论上的支持,如果说有什么舆论,那一定是反对的舆论,不是支持的舆论——因为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出格了!没有谁的脑子,一时半会儿的,能够转的过弯儿来的!
关卓凡做的,不是争取舆论的支持,而是要保证舆论的沉默。
为什么“上头”一而再、再而三,以不同方式、不同渠道,声称这是“爱新觉罗的家事”?
原因就在这里了。
至于“爱新觉罗家”——宗室,对关卓凡本人,虽然是支持的,但是,在荣安继位一事上,如无特别大的意外,是不会有什么人主动“劝进”的。
外头的人,想不通女帝继位的道理,爱新觉罗家的人,一样想不通这个道理——姓爱新觉罗的支持荣安继位,实在是太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没有几个人会乐意做这个出头椽子,爵位愈高,这种事情上头,愈是谨慎。
所以,只要奕譞“我只老主意”,事情就一定僵在那里,荣安就一定做不成这个嗣皇帝。
可是,“特别大的意外”,来了!
第一个“特别大的意外”,是奕譞要求“仿小宗入继大宗嗣皇帝本生父例”,关卓凡这个未来的“皇夫”,要退归藩邸。奕譞以为,这样就能将死关卓凡的军,其实,却是给了关卓凡一个绝好的机会,去玩儿权臣最爱玩儿的、也是玩儿起来最有效的一个把戏——以退为进。
果然,关卓凡一撂挑子,朝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立即就受不了了,不仅“东边儿”亲自出马“劝驾”,连外省的督抚,也纷纷跳了出来。待关卓凡果然“销假入直”,嗣皇帝之争的天平,便大大的向他那边儿倾斜过去了。
关卓凡那边儿增加的砝码,就是求他“销假入直”必须付出的代价,即,给予荣安继统承嗣更多的支持——这个代价和支持,未曾形诸文字、语言,但上下内外,心照不宣。
但这还不是决定性的,真正对荣安继位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第二个“特别大的意外”——关卓凡遇刺。
这给了他一个绝好的调兵入卫、发动事实上的政变的口实。
轩军既已入城、入宫,一切形胜,皆在关卓凡控制之下;另外,既然谁都以为,关卓凡遇刺,乃奕譞所为,那么,奕譞反对荣安继位,就不再有任何分量了——不追究你的罪过,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至此,荣安登基践祚,已成定局。
区别者,只在于,这个“局”,够不够光彩,够不够漂亮?
慈禧想起楠本稻说过的一个西洋上古故事——“潘多拉魔匣”,对,奕譞刺杀关卓凡,就是打开了“潘多拉魔匣”!此后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法控制了!
这个……混蛋!混蛋!
他如果真能够杀掉关卓凡也就罢了,可是,又没有这个本事!那个刺客,和他一样的笨!……
第三个“特别大的意外”,是奕譞矫诏,欲起神机营之兵“清君侧”。
对于奕譞的这个行为,慈禧真正是哭笑不得:先不说你矫诏一事多么混蛋了——竟然要“除之”于我!就说——彼时,轩军已经入城、入宫了,城外还有轩军在虎视眈眈,你怎么会以为,你竟然能得手?!
你怎么会以为,神机营打得过轩军呢?!
一转头就被自己的下属给卖了,还不是一个人,是三个全营翼长一起卖的你——你傻,不能指望全天下的人跟你一起傻啊!
因为这第三个“特别大的意外”,荣安继位的这个“局”,就变得特别光彩、特别漂亮了——
老六为救老七,不能不上折“劝进”,他这个宗室第一人开了头,别的宗室,愿意荣安继位的,就有理由跟进了;不愿意的呢,别的人已经上了折子,你不上,就太扎眼了!新君登基之后,还不定怎么给你穿小鞋呢!于是,就算捏着鼻子,也得“跟进”。
最后,形势禁格,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