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5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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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赶紧上前,将小官儿接了过去。
一离开慈安的怀抱,小官儿立即放声大哭。
慈安赶忙掏出手帕,拭净了眼泪。
小官儿哭的愈加响亮了,乳母怎么哄都没有用,慈安忍不住了,“哎,还是……再给我抱一抱吧。”
于是,小官儿又转回到慈安的臂弯里了。
说也奇怪,一入慈安的怀抱,小官儿立即止住啼声,又“咿咿呀呀”的笑开了。
慈安只觉得,有一只小手,轻轻的拨弄着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她再一次鼻酸眼热了,不过,这一次,好歹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流了下来。
可是,她晓得,从现在开始,我这辈子,和怀里的这个小小的人儿,大约是分不开来的啦。
玉儿一边儿觑着慈禧的颜色,一边儿小心翼翼的陪笑说道:“看起来,咱们小官儿,和母后皇太后……投缘的很呢!”
慈禧此时的心境,极其复杂,但面儿上十分平静,说道:“他能跟母后皇太后投缘,那是他的造化!”
母后皇太后笑逐颜开。
小官儿就这样呆在慈安的怀抱里,几个女人,拿小孩子做话题,絮絮的说了许多的话。
其间,慈禧说道:“姊姊抱久了,怪累的,我来替替手吧。”
慈安犹豫了一下,说道:“转了手,怕他又哭——我不累,且等他睡着了再说吧。”
慈禧眼中,波光一闪。
“这……可是辛苦姊姊了。”
“没事儿——我不累!”
就这样,一直等到小官儿重新睡着了,慈安才把他交回乳母,放回到他自个儿的小床上。
由始至终,慈禧始终没能“替替手”。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别来抢我的儿子!()
回到寝卧,两位皇太后重新入坐,玉儿添换了茶水之后,行礼退出,掩上了门。
静默片刻,慈禧先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点儿歉意:“姊姊的胳膊,怕是……有些酸痛了吧?”
慈安略略活动了一下手腕,微笑说道:“还真是有点儿……看不出他小小人儿,还挺有斤两的呢!哎哟,对了,忘记问你了,他生下来的时候,多重啊?”
“七斤八两。”
“啊,”慈安欣然说道,“那可是个大胖小子了——真好!”
顿了一顿,笑着说道:“之前,看人家抱孩子,没有什么感觉,待自个儿真正做起来,才觉出味道来——还真不怎么轻松呢!日子长了,我想,嘻嘻,手上的劲儿,大约都能长出来了呢!”
日子长了——慈禧心中,又是一跳——你什么意思?
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只听慈安轻轻叹了口气,敛去了笑容,说道:“唉,你又有了自个儿的孩子,真正是好福——”
说到这儿,自觉“福气”二字,于下面要说的话,不是十分合宜,“福”字已出口,无法收回,后边儿的“气”字,生生的咽了下去。
顿了一顿,“我是说,穆宗皇帝那头儿,你就不必……太过伤心了。”
这是对两人一见面的时候,慈禧上来就“抱头痛哭”的回应。
慈安如此安慰,虽是好意,可慈禧总不能够说,我“又有了自个儿的孩子”,前边儿的那个孩子的“那头儿”,就可以不伤心了——何况,前边儿的那个是皇帝,这个却是个私生子?
慈安的话,怎么接都不对,慈禧只好微微颔首,泛泛的说一句,“姊姊体谅,我……感激的很。”
“感激不感激的……”慈安微微摇头,“自家姊妹,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踌躇了一下,“有一句话,我说了出来,可能略有些不知深浅……”
“姊姊说哪里话?”慈禧说道,“姊姊方才还在说,自家姊妹,不说‘见外’的话呢!——嗯,有什么吩咐,姊姊就请说吧。”
“唉,不是什么‘吩咐’,”慈安说道,“咱们是一样的人,我对你,哪儿能有什么‘吩咐’?”
顿了顿,“我是说,小官儿的事儿……你就不要再存着什么心障了——这个孩子,打现在起,我只当他是我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这辈子……你放心,有我,就有他!”
慈禧目光,霍的一跳。
滞了一滞,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福,“我替小官儿……谢过姊姊了!”
慈安也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这——
慈禧心潮起伏,况味复杂。
慈安的表态,绝非作伪,方才在“婴儿房”,其种种表现,无不说明,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小官儿的——可是,怕就怕她太过喜欢这个孩子了!
照眼前的这个架势,慈安介入小官儿的成人,大约已不可避免。
这——是件利弊参半的事儿。
利不必说了,今后,凡是小官儿的事儿,慈安不但不会作梗,还会为之尽心竭力,慈禧原先担心的,“没名没分、不清不楚的过一辈子”,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了。小官儿在两宫皇太后共同照拂之下——先不去说他那个口不对心的混蛋阿玛了——慈禧所求之“一般的要做人上之人”不在话下,“一般的要封公封王,一般的要出将入相”,大约也终究是可以得遂的了!
富贵富贵,过了慈安的这道坎儿,小官儿成人,不但能“富”,还能“贵”。
弊呢?
“东边儿”信誓旦旦,“我只当他是我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句话,慈禧是相信的,唯其相信,才要担心——你对小官儿好,固然很好,可是,这么搞法,有朝一日,我会不会重蹈在载淳身上的覆辙,小官儿对你,比对我,还要亲呢?
甚至,对我不亲,对你才亲呢?
如是,我受十月怀胎之苦,冒临盆生产之险,付出大柄移替的偌大代价,可就是白白的替人家养了个儿子了!
殷鉴不远,实在是不能不防啊!
旧的“心障”确实去了,可是,新的“心障”又来了!
慈禧甚至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有本事,你自己个儿生一个!总是来抢别人家的孩子,算什么啊?
这……真的不是多虑。
宫里边儿的孩子,载淳也好,丽妞儿也罢,都是打小就乐意亲近“东边儿”,对自己呢,从来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了,就规规矩矩的站着,如果自己不主动开口,礼数之外的话,那是一个字儿也不会跟自己说的——小孩子见到自己,个个都想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唉,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
就如方才在“婴儿房”里的情形——真正是邪了门儿了!小官儿一到她手上就笑,一离开她的手就哭,嘿,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这不是……不是撞了邪了么?
这个小官儿……就是自己这个亲娘抱他,他都会有哭闹不休的时候呀!
想来想去,慈禧简直有点儿恼羞成怒了:在小孩子面前,我怎么就是比不上她?
哼,你从来不说他们一句重话,他们当然愿意跟你亲近!可是,如果真的是自己亲生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自然教之严,责之切,哪儿能见天儿的和风细雨呢?特别是男孩子,从小不对他严厉些,他将来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哼,说到底,你不过拿小孩子当小猫、小狗逗罢了!说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有本事,你自己个儿生一个!总来抢别人家的孩子,算什么啊?
心中突然一跳。
“自己个儿生一个”——
先不说她……生不生的出来,这个,要生,总得有个人跟她一起生吧?
她跟谁生啊?
总不成……
不,不,我这个念头……太荒唐了!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呢!
可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一起,就再也挥之不去了,甚至,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若隐若现:怎么就不可能呢?他能够“拿下”一个太后,另外一个,也未必就不能……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别再胡思乱想了!
这时,慈安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慈禧一怔,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脸上微微一红,但随即就恢复了常态。
“你的意思,”慈安缓缓说道,“他应该加一个‘辅政王’的名号,我想,这是好的……”
慈禧心中一跳——开始了?
“是!”她收摄心神,平静的说道,“我是这么想的:第一,是他的功劳情分——实话实说,开国之后,除了老睿亲王,论功劳,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他了。”
“嗯。”
“第二,丽妞儿做了嗣皇帝,他就是‘皇夫’了——我想,这个‘皇夫’,跟别的亲王,总该有些不同。”
“嗯。”
“辛酉年的时候,”慈禧说道,“咱们也曾经向六爷提议过,给他加一个‘辅政王’的头衔。其实,论功劳也好,论身份也罢,六爷怎么能够跟他比?论功劳,咱们提议加六爷‘辅政王’,说到底,是因为六爷拿下了肃顺,这个——唉,真正论功行赏,这份儿‘功劳’,还不能摆到台面儿上!”
“嗯……也是。”
“他就不同了!打了那些个大胜仗,平了那些个大乱子,都不是仅仅为了哪一个人——都是为了国家打的,为了国家平的!”
“嗯。”
“这是论功劳。”慈禧继续说道,“若论身份,六爷虽然是宣宗亲子,皇帝的亲叔叔,可是,‘宣宗亲子,皇帝的亲叔叔’有好几位呢,这个身份,顶多换一顶郡王帽子,再往上走,就得凭本事、凭功劳了!”
“是。”
“他的‘皇夫’,可是独一份儿!”
“嗯……是。”
“所以,我想,连六爷都差点儿戴了‘辅政王’的帽子,他,就更加不必说了!”
“是,”慈安点了点头,“你说的很透彻。”
沉吟了一下,“至于‘位在诸亲王之上’,我想,也是应该的……”
慈禧心中一松,说道:“其实,加了‘辅政王’的名号,本就是亲王里边儿的头一份儿了,就不明旨说什么‘位在诸亲王之上’,其实也是‘位在诸亲王之上’的!我想,既然已居其实,不如索性过了明路,来个明正言顺,这样,他办起事儿来,也更加顺手些。”
“嗯。”
“还有,既然‘辅政王’的仪注,等同亲王,那么,他虽然‘位在诸亲王之上’,可是,别的亲王那儿,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尴尬。”
“很妥当——”慈安说道,“如此一来,就……两全其美了。嗯,要我来想,怕是想不了这么妥当、这么透彻——哎,还是你脑子好用。”
“姊姊太客气了,姊姊的‘两全其美’,才算真正说到了点子上呢。”
慈安啜了口茶,“至于‘三宫并尊’,我想,也是应该的……”
慈禧心头,大大一跳:好了,大事定矣!
她满面欢容的说道:“说是‘三宫并尊’,其实,姊姊,我,再加上丽妹妹,咱们三个……哎,姊姊是坐正中间的!——因此,台面儿上,虽然说‘三宫并尊’,其实,还是以姊姊为尊的!”
慈安略微尴尬的笑了一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姊姊太谦了……”
“不,不,我说的‘三宫并尊’……呃,不是这个意思!呃,丽妞儿登基,丽妹妹自然进位皇太后,咱们三个,不分大小,这是应该的!可是,可是——”
顿了一顿,“我是说——丽妞儿登基之后,咱们……不好再‘垂帘’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形势比人强()
慈禧浑身一震,倏然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神情。
随即,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眸子中剧烈荡漾的光芒。
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捏在了一起。
“呃,这个,”慈安说道,“倒不关他的事儿,是我自己个儿的主意——”
不关他的事儿——
“他倒是跟我说了,”慈安继续说道,“丽妞儿登基之后,不必急着马上亲政,可以……嗯,‘承继穆宗毅皇帝时代之格局’,请皇太后继续垂帘听政,这个,‘三宫并尊’,直到……丽妞儿年满十八岁。”
慈禧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下垂的睫毛,抬了起来,双瞳剪水,涟漪之下,深不见底。
“他这么说,自然是好意——”
顿了一顿,慈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有句话说的好——人家客气,咱们不能当做运气,丽妞儿做了皇帝,咱们继续垂帘,我觉得……不合适。”
慈禧还是不说话。
“你在天津,”慈安说道,“不晓得京里的情形——”
微微一顿,“大伙儿都说,丽妞儿已过……呃,这个‘及笄之年’了,且早已经出了阁,左看右看,都是……呃,已经成年的了,这个,既然已经成年,登基之后,自然就该亲政,不然——”
不然什么?
慈安叹了口气,“不然,大伙儿就该……胡思乱想了。”
胡思乱想?
大伙儿?
“康熙爷大婚之后,”慈禧说话了,声音很低,“过了两、三年,才亲政的。”
“是,”慈安说道,“可是,顺治爷大婚的当年,就亲政了,所以,他们说,康熙朝的情形特出,不足……为后世子孙师法。”
他们说?
他们是谁?
世祖大婚当年亲政,圣祖大婚后两、三年亲政,“一比一”嘛;而若说圣德庙谟,足为后世子孙“师法”者,圣祖当然远迈世祖,那么,为什么在何时亲政一事上,要“师法”世祖,而不“师法”圣祖?
哼!
慈安好像知道慈禧在想些什么,说道:“康熙爷大婚的时候,不是那个……鳌拜还在嘛!顺治爷呢,大婚当年就亲政,那是因为,老睿亲王去了,这才能够……唉,如果丽妞儿登基之后,不马上亲政,他们说,免不了有人就会想,如今朝堂之上,是不是……还有个鳌拜?还有个老睿亲王?”
鳌拜?老睿亲王?
方才你说的什么“胡思乱想”,就是指的这个了?
什么意思?难道……暗指关卓凡是鳌拜?是多尔衮?
这个口风……好生奇怪啊……
支持丽妞儿登基之后立即亲政的,自然都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人,怎么会暗指他是鳌拜、多尔衮呢?
突然,慈禧反应过来了,这个“鳌拜”、“多尔衮”,根本不是指关卓凡,而是指——继续“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虽说“三宫并尊”,可是,大约没有人会把“东边儿”和丽贵太妃两个,同“鳌拜”、“多尔衮”联系在一起,那么,所谓“鳌拜”、“多尔衮”,其实就是——指自己一个人了!
慈禧的脸,“刷”一下,涨红了。
什么“大伙儿都说”,什么“他们说”,这些话,他自然都是晓得的——他为什么一个字儿也没有跟自己提过?!
还有,“大伙儿”、“他们”——其中,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人?这些话,又有多少是……他和他的人散播出去的?
当着我的面儿,说一套;转过身去,做另一套——他到底想干什么?!
慈禧细白的牙齿,微微的咬着嘴唇,脸色忽红忽青。
“外头有那么一种说法,”慈安说道,“如果……丽妞儿登基了,却不能亲政,整个局面,就是一锅夹生饭了,到时候,这锅夹生饭,只怕……谁也吃不下去!就算硬着头皮吃下去,也得闹肚子!”
微微一顿,“这个,‘上头’也得闹肚子,‘下头’也得闹肚子,上上下下,谁也安生不了!”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我想,这个话,倒是……挺有道理的。”
夹生饭……
“还有的话,说的更加直白,”慈安继续说道,“说是‘如果登了基,却不能亲政,又何苦折腾一大轮,整一个女皇帝出来?随便从哪儿抱一个小娃子过来,放到宝座上头,不也是继续‘垂帘听政’?”
慈禧的脸色,愈加不好看了。
“甚至,”慈安说道,“还有这样子的话头——宁肯‘摄政’,也不‘垂帘’!”
什么?摄政?
摄政——自然是他摄政,真这么搞的话,自己先前提议的那个“摄政王”,就弄假成真,变成现实了!
方才还拿鳌拜、多尔衮说事儿,真要“摄政”了,那他不就真成了……多尔衮了吗?
一张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是他们的话!
“有些事儿,”慈安缓缓说道,“你在天津,不大清楚……”
这个话,您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呃,我说的,是他遇刺那天的事儿……”
遇刺那天?
“事儿是在内阁公署前出的,”慈安缓缓说道,“他挨了一刀,挣脱了刺客,在前头跑,刺客在后头追,刺客后头,又跟了一大班的大臣、侍卫……”
这是慈禧第一次听人说起关卓凡遇刺的详情,立即竖起了耳朵。
“出了协和门,刺客追上了他,两个人在地上扭在了一起……”
慈禧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千钧一发之际,后边儿的人赶到了,摁住了刺客。他爬起来,继续跑,不论文祥他们怎么喊,他都好像没听见,就这么一直跑出了东华门……”
慈禧身上的寒栗起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群的卫兵……啊,不对,是轩军先进了城、进了宫,什么都布置好了,他才回来的……”
“就是说——”慈禧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轩军进城、进宫……之前,并没有……奉旨?”
“不错。”
慈安的声音,颇为苦涩,“我给了文祥、曹毓瑛他们口谕,可是,那个时候,轩军其实已经进了东华门,城,更加是一早就进来了……”
就是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兵变。
慈禧觉得,自己的血液,慢慢儿的凝结起来了。
她的声音,依然在微微颤抖,“就是说,我看到的谕旨,都是……后来补的……”
“不错。”
寝卧之内,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儿,慈安说道,“他带了卫兵,到了钟粹宫……”
什么?!
“什么?!”慈禧失声惊呼,“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