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6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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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的背上,隐隐生汗。
明氏看向关卓凡,“大伙儿都说,多亏了王爷……”
刚说了半句,发现王爷面色有异,不由一怔,打住了,不安的说道:“王爷,这些事情,是不是不该……随便议论呢?”
“啊?哦……不是!”
关卓凡定了定神,迅速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说道:“不过女人们私下底聊闲白儿,又不是拿到外头,大庭广众扯着嗓子喊,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顿了顿,“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
见明氏兀自有点儿犹豫,关卓凡加了一句,“其实,王公眷属们议论些什么,也算是‘舆情’,掌国者,也该了解的,你不说,我也不能了解——除了你这儿,我也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了解这方面的‘舆情’了!所以,尽管说!”
这段话,明氏听出了分量,她踌躇了一下,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其实,她们都以为,我该晓得事情的底细的,都想从我这儿打听……尤其是……呃,穆宗皇帝到底怎么被个小太监给……”
说到这儿,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说,王爷在家里,从来不跟我们谈外头的公事的,所以,我知道的,不比你们知道的更多!”
顿了顿,“她们就怂恿我回去向王爷问问清楚,我说,你们真正是异想天开!这种事情,是该我们女人管的吗?我又……怎么问得出口呢?”
关卓凡心中一动:咦,这个事儿,或许,倒是可以通过明氏,发布一个有其实、无其名的“官方版本”呢!
“王爷,”明氏看着关卓凡,有点儿怯怯的,“我这么说……合适吗?”
“合适!”关卓凡点了点头,“得体的很!其实——”
顿了顿,“之前,宫里‘验身’,只查了宫女,没查太监——这个,你是晓得的了。”
明氏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关卓凡说的是什么?答了声:“是。”
“后来我想,”关卓凡缓缓说道,“‘杨梅’过人,固然可由男女交合,但是,龙阳之癖,断袖之好,一般的可以沾染‘杨梅’。”
“龙阳……之癖?断袖……之好?”
“就是……男人和男人。”
“啊!……”
“穆宗毅皇帝生前,”关卓凡说道,“不上书房的时候,身边总跟着一班小太监,一块儿游戏、摔跤、打布库——”
顿了顿,“我就想着,这班小太监里边儿,会不会有身罹‘邪毒’者,以致……沾染了圣躬的呢?”
“可是——”明氏低声说道,“太监……那个,不能人道啊……”
咦,您这个问题,和当初圣母皇太后的疑惑,居然是一模一样的——有趣!
“太监确实不能人道,”关卓凡说道,“可是,穆宗皇帝却是可以人道的。”
“啊?啊……对,对,这是一码的事儿……”
明氏的脸,又红了。
“于是,”关卓凡说道,“我就叫他们将穆宗皇帝生前身旁的那班小太监都拘了起来,一个一个的查验,果然,在一个叫做严三儿的身上,查出了‘邪毒’。”
“啊!”
明氏惊叹了一声,然后,想了一想,嗫嚅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个严三儿的‘邪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宫女不能出宫,”关卓凡说道,“太监却是可以出宫的。”
“出宫?就是说,他的‘邪毒’,是从……宫外头带回来的?”
“是!”关卓凡说道,“也没有动刑,略问了两句,严三儿就全招了——”
顿了顿,“这个严三儿,在宫外头有个相好的——不是女人,是男人,名字……不说名字了,他是个票友,有个外号,叫做‘小花鼓’,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靠着卖……呃,就是所谓兔子、相公那一类人了。”
明氏晓得王爷说的这个叫“小花鼓”的“卖”的是什么,不过,她现在已经比较镇定了,点了点头,静静的听下去。
“这个‘小花鼓’”,”关卓凡说道,“立即被抓了起来,也不必验身,单看他的脸面,就不大对劲儿了,一脱衣验身——”
说到这儿,摇了摇头,“都没法子看了!”
明氏一阵激灵,“那,穆宗皇帝和严三儿……”
“严三儿确实是伺候过穆宗皇帝上床的——还不止一次。”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严三儿从“小花鼓”那里沾染了“杨梅”,回到宫里,穆宗拿他来“出火”,于是,“邪毒”过给了穆宗。
怔怔的发了一小会儿的呆,明氏叹了口气,说道:“唉!哪个想得到呢?真正是……防不胜防啊!”
“是啊!”关卓凡微微摇头,“防,也只能防着宫女;哪个想的到,还要去防太监呢?”
“照我说——”明氏秀眉微蹙,“唉,也不晓得我这么说对不对,可是,我觉得吧,也许……不防,或许还更好些!听人说,圣母皇太后向来是防贼似的,防着穆宗皇帝……跟宫女亲热,其实,如果早早儿的就替穆宗皇帝找一、两个宫女‘司帐’、‘司床’,也许,就没有太监这回事儿了!”
“也许吧,”关卓凡微微苦笑,“不过,也许更糟糕些也说不定——那一、两个宫女也被过了‘邪毒’呢?”
明氏一怔,黯然说道:“那也是——唉,这……都是命!”
“这件事情,”关卓凡说道,“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儿了。那个严三儿,还有‘小花鼓’,虽说穆宗毅皇帝的龙驭上宾,辗转自他们二人而来,可是,到底也不能说他们犯了死罪——严三儿侍候穆宗皇帝上床的时候,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过了‘邪毒’了。”
顿了顿,“只好将他们两个,远远儿的藏了起来——一直藏到死为止。反正,他们既然沾上了这样东西,也活不了多久了,尤其是那个‘小花鼓’。”
明氏心中,微微一寒。
“此案有玷穆宗毅皇帝的圣德,”关卓凡说道,“是不可以摆到台面上的,经手之人,不论太医,还是侍卫,自然个个讳莫如深,咱们嘛——”
明氏连忙说道:“王爷放心,到了外头,我是一个字儿也不会乱说的!”
你要是一个字儿也不说,这个“官方版本”,可怎么发布呢?
“倒也不必‘一个字儿也不说’,”关卓凡说道,“反正,女人们私下底聊天儿,也不是什么‘摆到台面上’;如果真的‘一个字儿也不说’——”
顿了顿,“外头自然要胡乱猜测,到时候,还不晓得有多少稀奇古怪的说法流出来呢!——反倒是麻烦!只是,嗯,说个大概齐的意思就好,细节——譬如名字什么的,就不必说了。”
明氏愣了一愣,臻首微垂,默默的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是,王爷,我明白了。”
关卓凡心中,默默的说道:舆论已经翻转了,你回到北京的时候,又是那个圣洁的圣母皇太后了——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
可是,之后呢?
*
第二零三章 海外伊人来电()
他正在出神,只听明氏说道:“光顾着说话了,王爷都没怎么吃东西,赶紧的吧!——唉,都怪我,扯出这么一大篇儿的话来!”
关卓凡回过神来,说道:“都是极有用的话——要不是你,有些事情,我还不清不楚的呢。”
明氏轻轻一笑,微微的垂下了头,脸上却是容光焕发。
“我在府里的时候,”关卓凡微微的叹了口气,“是愈来愈少了——往后,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有话,这个时候不说,什么时候说呢?”
“可是,”明氏说道,“也不能耽误了吃饭!”
顿了顿,“嗯,今儿个晚上,王爷还要见人办公事吗?”
“人是不见的了,”关卓凡说道,“公事嘛,反正怎么办也办不完的——索性,偷他一个晚上的懒!怎么,还有话跟我说,是吧?”
明氏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不是我有话,是姐姐有话——不过,也不是什么急事儿,王爷得空儿了,我就跟王爷说说;王爷不得空儿,往后放一放,也没有什么关系。”
姐姐,就是白氏。
关卓凡微觉意外,“哦……是收到她的电报了吧?”
“是,就是昨儿个的事儿,”明氏说道,“可是,昨儿个晚上,王爷要见曾中堂,我自然不能拿女人家的鸡毛蒜皮去打搅王爷。”
在美国“陪读”的白氏,同朝内北小街的函电往来,是很频繁的,不过,她打给关卓凡的电报,同打给明氏的电报,是分了开来的;反之亦然——关卓凡打给她的电报,明氏打给她的电报,也是分了开来的。
这是关卓凡的主张,说是“你们姐妹俩,有什么梯己话,自个儿说去,不必通过我——不然,一定就说不痛快了;有的话,说不定还说不出口呢。”
咦,有什么话,白氏不能直接跟我说,要拐个弯儿,通过明氏来张这个嘴呢?
还有,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就绝对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了。
“行,”关卓凡一笑,“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慢慢儿的说!”
吃完了饭,关卓凡先回书房,他虽然说要“偷一个晚上的懒”,不过,明氏还没有这么快过来,趁着这个空儿,还是处理了好几件公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多一点儿,明氏也过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侍女,端着一个倭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燕窝银耳莲子粥,因为是冬天,盛粥的碗,坐在热水里头。
明氏自个儿,手里拿着一份开了封的电报。
关卓凡的目光,掠过电报,落在托盘上,笑了:“哎哟,你真当我是饭桶了?这才刚吃过饭啊!”
“哪里是‘刚吃过饭’呢?”明氏微笑着说道,“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了!”
顿了顿,“方才吃饭的时候,话说的实在太多了,王爷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再晚些,一定会饿的!到时候再用宵夜,用过了就安置,对肠胃其实不好,睡的也未必踏实——不如早早儿的用点子粥水,上床之前,再喝一杯***这样,对肠胃好,睡的也踏实些。”
说着,将电报放下,亲手端起粥碗,放在了圆桌上。
“我的手艺,比不了姐姐,更加比不了咱们慈丽皇太后,王爷将就着用吧!嗯,碗身还有点儿烫,王爷留意着点儿。”
皇帝还在潜邸做公主的时候,彼时还是丽贵太妃的慈丽皇太后,替轩亲王“洗手做汤羹”的事情,朝内北小街这儿,也是晓得滴。
唉,女人多了,就是麻烦,既已给你做了,你饿也好,不饿也好,都得吃……不过,经您这么一说,我好像真有点儿饿了似的……
关卓凡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在圆桌旁坐下,一口一口,认认真真的,将一碗燕窝粥吃的干干净净。
“成了,”他放下碗,笑着说道,“嫂子交下来的差使,我可是办好了!”
明氏嫣然一笑,转头对侍女说道,“收拾收拾,你下去吧!”
侍女退出去之后,明氏将电报推了过来,“这是姐姐的电报,王爷……看一看?”
关卓凡连忙笑着摆手,“我可不能看!规矩可不能破!我哪儿能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呢?”
顿了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心里头不由有些好奇:和白氏之间的电报,他自己的也好,明氏的也好;打给白氏的也好,白氏打过来的也好,都是明码,不能摆到台面的话,是不会在电报里说的——这封电报,能说些什么呢?
“姐姐倒也没有叫我问来王爷什么话,”明氏犹豫着说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呃,可是,我觉得,她就是那个意思……”
“是,”关卓凡温言说道,“你一定不会会错她的意思的——有什么话,就说吧!”
“唉,有些话,”明氏说道,“姐姐来说,大约是合适的;可是,我来说,只怕……呃,我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王爷会不会觉得我……呃,这个,觉得我……”
“嗐!”关卓凡笑着皱了皱眉,“你平时,可不是这副瞻前顾后、吞吞吐吐的模样啊!再者说了,咱们俩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说到这儿,轻笑一声,微微压低了声音:“你如果觉得,书房这儿说话不方便,那咱们换一个地方——你看,到我的卧房如何?我那张大床,尽够两个人坐的……”
明氏的脸儿,“刷”一下子就红了,“你……你这个人!”
不由就微微偏转了身子,过了一会儿,斜乜了关卓凡一眼,突然“扑哧”一笑,转过身子来,脸上红晕犹在,却已是恢复了那副简捷爽利的样子了:“好!那我就说了,你可别说我‘干涉房帷’什么的!”
干涉房帷?
关卓凡一边儿转着念头,一边儿说道,“嫂子‘干涉房帷’,我是求之不得……”
“好了,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就别再说风话了……”
关卓凡笑了一笑,打住了。
明氏拢了拢发鬓,说道:“姐姐以前就说过,咱们家,是‘娥皇女英’,不但两位正福晋,还各有各的府邸,都不和王爷住在一起的,王爷的这碗水,想要端平了,那是真心不容易……”
*
第二零四章 是爱人?还是敌人?()
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
“一碗水端平”的话,慈禧也是说过的;现在,白氏也这么说了!
慈禧说这句话,是替敦柔抱不平,白氏呢?
关卓凡的脑海中,浮现出“白老师”为他排忧解难的画面——那正是慈禧叫他要对两位福晋“一碗水端平”的那一天的事儿。
那一天,距公主“釐降”,刚刚好满一个月。
“大婚”不过一个月,理藩院胡同的荣安公主府,桃笑李妍,关卓凡流连忘返;相反,小苏州胡同的敦柔公主府,却令他隐隐生出抗拒之心——敦柔奇异的淡漠,府里上上下下古怪的“盯防”,叫他苦恼不堪,于是,在慈禧的“一碗水端平”的刺激之下,关卓凡移樽就教于“白老师”了。
对,当时,自己对慈禧这句话的定性,就是“干涉房帷”,现在,明氏引述白氏的话之前,先把这四个字抛了出来——关卓凡晓得,这形同“种痘”,以求之后说的话可以在他这里“免疫”。
只是,这四个字,是明氏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白氏说的?电报上,不能说这种话吧?
如果不是电报上的话,那么,就是白氏去国之前,对明氏有所交代了。
小留学生出洋,即将整一年了,如果真的是在去国之前,白氏就对明氏有所交代的话,则“白老师”的深谋远虑,实在是令人……佩服啊。
无论如何,明氏接下来要些说什么,关卓凡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出几分了。
“本来就难,”明氏觑着关卓凡的脸色,字斟句酌的说道,“现在,两位福晋之中,又出了一位皇上,‘一碗水端平’,就更加是难上加难了!”
“是,”关卓凡微微一笑,“多谢两位嫂子体谅。”
“我们姐儿俩自然是体谅的,”明氏说道,“王爷的难处,大约也不会有人比我们姐儿俩更清楚、更明白的了!可是,单我们姐儿俩体谅……不够啊!最紧要的是,两位福晋要体谅啊!”
关卓凡本来想顺口说一句“她们应该也是体谅的”,可是,嘴唇微微动了一动,话没有说出来。
她们,真的是“体谅”的吗?
皇帝,应该是“体谅”的,敦柔呢?
够呛。
“皇上入宫之前的事儿,且不去说他了;”明氏平静的说道,“皇上入宫之后,嗯,一直到今天,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王爷,你还没有去过小苏州胡同。”
关卓凡呆了一呆,说道:“是吗?”
是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种事儿,还有“是吗”、“不是吗”?
“是的!”明氏看着关卓凡的眼睛,微微的点了点头。
关卓凡心虚,不由就移开了视线,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呃,我都有些糊涂了……不过,你们姐儿俩,也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御极之初,宫里头的事情比较多,我不能不在宫里多呆些辰光,这个情形,我叫人给小苏州胡同那头打过招呼的……”
明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王爷,还是方才说的,王爷的难处,我们姐儿俩,没有个不体谅的——说句打嘴的话,皇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初初的……做了皇上,许多事情,大约还不大摸的着头绪,不得王爷在一旁看着、帮着?说白点儿,王爷是在教皇上怎么做皇上呢!——既如此,这些日子,王爷不得从早到晚的呆在宫里头?”
关卓凡眼中,灼然生光,“王爷是在教皇上怎么做皇上”一句,可是说的透彻了!
没有想到,明氏还有这份儿见识!——这个道理,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白氏电报上说的?
不过,关卓凡虽然确实是“在教皇上怎么做皇上”,可是,他教皇帝做的这个“皇上”,和明氏、白氏想象中的“皇上”,不是一码事儿——这一层,明氏也好,白氏也好,大约是想不到的。
“这些个情形,这些个道理,”明氏继续说道,“我们姐儿俩,自然是明白的;就是不晓得,小苏州胡同那头,明不明白呢?”
顿了一顿,歉然说道,“啊,我这么说不妥,公主冰雪聪明,有什么是她不明白的?只是——”
又顿一顿,用异常诚恳的语气说道,“王爷,有些事情,明白不明白是一回事儿,想不想的通、气儿能不能捋的顺,是另外一回事儿!公主,那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她——”
说到这儿,打住了,微微的摇了摇头。
关卓凡哑然。
明氏说的不错,皇帝进宫之后,一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去过小苏州胡同。
他摆出来的“皇上御极之初,宫里头的事情比较多,我不能不在宫里多呆些辰光”,既是实在的原因,也是心虚的藉口。
如果说,成婚之初,小苏州胡同的敦柔公主府,令他隐隐生出“抗拒之心”;那么,现在,对于那处所在,他生出来的,简直就是“畏惧之心”了。
咦,怎么回事儿?咱们雄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