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7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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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队着军礼服、短披风、长筒靴的军士,以一纵线,列队于阅兵台右侧不远之处,为首的军士,双手持枪,右臂曲肘于后,左臂伸直于前,枪托下,枪口上,昂然前指。
同时,脚尖绷直,腿高高抬起,超过了膝盖的位置,然后用力踏下——整个过程,整条腿,伸得笔直,大腿至脚尖,不稍弯曲。
如此一步一步,踏地而来。
客人们都是心头一跳,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两位,更是惊喜莫名:这不是“正步”吗?
彼时欧洲各国军队之步操,行“正步”者,唯普鲁士一家耳。
第一个军士走出五米左右,第二个军士起步,第二个军士走出五米左右,第三个军士起步,此时,第一个军士已走出了十米左右。
如此依次起步,每一步,皆为“正步”。
这一小队军士,一共十五人,在阔大的校场内,在一万二千一百七十五名受阅同袍的庞大背景下,本来无足轻重,可是,大校场虽大,人数虽多,但除了这一十五名军士,余者别无动作,不发一声,于是,他们每一步踏地的声音,皆清清楚楚,前一步、后一步的间隔,又不差分毫,同时,还伴有隐约的回响,于是,这一小小的一支队伍,便隐隐然有千军万马之威了!
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心跳之余,都转着相同的念头:轩军师法美军,但美军步操,绝对没有“正步”一说,则此“正步”,岂非……只能是师法我普鲁士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嗯……中国的海军,倒不是师法美军,而是师法英军,可是,参加受阅的部队,应该都是陆军,没有海军——
再者说了,即便英军,也没有“正步”一说啊!
难道——以美为师的中国国防军,改为了……以普为师?
如是,这个结盟的诚意,可就……“诚”的不能再“诚”了!
可是,俺们一个军事顾问也没有向中国派过啊?
中国……也从来没有向俺们提过类似的要求啊?
又或者,这个“正步”,仅仅是主人对客人的“致意”?
不对!
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何等眼力?这一小队军士的“正步”的水准,实不在普鲁士近卫军仪仗队之下,绝非三几个月功夫就可以练的出来,非经年累月不能为的——怪了!
另有一样物事,也吸引了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的注意力:这一小队军士手中的步枪,都上了刺刀,不过,刺刀的形状,颇异于欧洲军队,还有,刺刀居然是装在枪口正下方的——这可就又奇怪了!
彼时,欧洲军队使用的刺刀,处于主流地位的,依旧是“套管式刺刀”——这种刺刀,其实不能算“刀”,而是一支有着锐利尖端的细长的铁棒,铁棒的另一端,有一个套管,可以将“刺刀”紧紧的套在枪口上。
这种刺刀,叫做“枪刺”,更加合适些。
为了不影响瞄准以及装药,“套管式刺刀”一般是装在枪口的一侧或者斜上方,从没有装在枪口正上方的——后世的许多人,都有彼时的刺刀居于枪口上方的错觉,不好意思——您纯属看花眼了。
这种刺刀,更没有装在枪口正下方的——枪口下要插通条,通条的长度,长于枪管,插进枪身之后,留在外面的部分,几同枪口平齐,根本没有“套管”的位置。
前膛枪让位于后膛枪,不再从枪口填装弹药了,但通条并没有跟着前膛枪一起退休,彼时的弹药之药,还是黑火药,燃烧并不如何充分,还不能跟后来的无烟火药相提并论,因此,对后膛枪来说,通条虽然已经没有了填装弹药的功能,但是,还得靠它舒筋活络、清肠通便什么的。
“套管式刺刀”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多少技术含量,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发明,要知道,在此之前,所谓“刺刀”,可是直接插在枪管里的呢——就是一支两边开刃的矛头,以一支长长的锥形木柄,插入枪口,谓之“插塞式刺刀”。
“插塞式刺刀”之弊端,是一目了然的——插上刺刀之后,就不要指望再次开枪了。
而且,这个“插塞式刺刀”,或者不大牢靠——格斗的时候,“刺刀”松松垮垮、摇摇晃晃、甚至自顾自的从枪口中掉了出来,都不要太常见;或者太过牢靠——打完了仗,怎么使劲儿,都拔不出来。
“套管式”刺刀的发明,不但大大提升了作战效率,更彻底的将长矛从兵备中淘汰出去,将长矛兵变成了一个“消失的兵种”。
时至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的今日,出现了一种新式的刺刀——其实是一把真正的军刀,只是刀格——即护手——以及刀柄,都经过了特殊的设计:刀格的一边做成一个铁环,可以套在枪口之上;同时,刀柄上开一细槽,可以卡在枪口一侧的金属凸起上。
这种刺刀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第一,安装、拆卸,都十分方便;第二,装了上去是刺刀,拆了下来是军刀,可谓“一刀多用”。
不过,迄今为止,真正开始大规模换装这种刺刀的,欧洲诸国,只有法国一家。
原因呢,如前所述,这种刺刀是要卡在枪口的金属凸起上的,在设计上,它和步枪,必须一体,因此,并不适用原本使用“套管式刺刀”的步枪。
欧洲诸强之中,近一、两年来大规模换装新式步枪的,只有法兰西一家——就是拿破仑三世吹嘘过的“夏赛波步枪”,因此,大规模换装新式“军刀式刺刀”的,也只有法兰西一家。
当然了,平心而论,“夏赛波步枪”也确实是一种好枪。
普鲁士军队目下使用的步枪,还是以普奥战争期间的“德莱赛步枪”为主,因此,普军的刺刀,还是以“套筒式刺刀”为主。
好了,说了这么大一篇儿,该转回到两位普鲁士军人的讶异上了。
这一小队军士所持步枪上的刺刀,毫无疑问,是“军刀式刺刀”,不过,法国人的“夏赛波步枪”刺刀,长达二十英寸,而且有一定的弧度——便于做军刀时劈砍之用,可是,中国人的刺刀,明显更短一些,而且,没有弧度。
最关键的,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怎么会把刺刀装在枪口正下方呢?
“夏赛波步枪”刺刀,和“套筒式刺刀”一样,都是装在枪口一侧,刀面平行于地面——中国人的刺刀,装在枪口正下方,刀面是垂直于地面的。
难道,中国人的步枪,不需要通条了吗?
还有,这一小队军士,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呢?
*
第一零三章 龙行于野,挟雷裹电,天玄地黄()
一十五名军士在阅兵台前企定,左转,背向阅兵台,下枪,拄枪于地,紧贴右腿外侧,立正,每名军士之间,相隔五米——同他们行进中的距离,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距离近了,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看得清楚:中国人的步枪,也是有通条的,之所以没有同安装在枪口正下方的刺刀产生冲突,原因也很简单——刺刀的刀格即护手较长,套住枪口的铁环和刀身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这个空间,就让给了通条。
就是说,刺刀的位置,不但在通条之下,甚至还在枪身之下——当然,紧贴枪身。
感觉……好违和啊!
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都想不出来:中国人为什么要对刺刀进行这样子的“改革”?
这是一个武器创新、换代异常频繁、甚至可说是“日新月异”的大时代,欧洲诸强,你追我赶,谁也不肯后人,在这上头,尤以法、普两国起劲儿。
不过,从一开始,欧洲人就是一个重火力的思路,普鲁士尤其如此,于是,对于普鲁士人来说,刺刀就成了武器创新、换代的一个例外——在普鲁士人心目中,刺刀属于“冷兵器”、“附属品”,并不值得如何上心,随大流就好。
普鲁士的军事训练中,也没有专门的“拼刺刀”一类的科目。
所以,实在想不明白——刺刀何以转到了枪口正下方?
至于这一十五位军士是做什么用的,卡尔亲王倒是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他发现,每一个军士的脚下,都有一个白粉划就的小圆圈,里面是一个十字交叉。
这十五位军士,都分毫不差的踩住了这个小圆圈。
鼓点再起。
这一次,不会错了——鼓停之后,“分列式”便要正式开始。
鼓声骤停,紧接着,军乐奏响。
受阅方队那边儿有了动静,礼兵方队第一个“开动”了。
很快,阅兵台上的客人们,便隐约觉得,脚底微微颤动。
其实,五十个方队,依次开出,此时“在路上”的,不过一个礼兵方队和一个步兵方队,礼兵方队一百五十九人,步兵方队三百五十二人,加起来不过五百一十一人,距阅兵台,也还有一段距离,但步子实在太过齐整,五百一十一只军靴齐齐落地,遥遥传导过来,阅兵台上的人,便隐隐有地动之感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两位,并没有马上如两位公主一般,向左——受阅部队开来的方向转过头去,而是齐齐竖起了耳朵——
第三个方队也开出来了,那么,“在路上”的,就是八百六十三人了——
一百五十九人也好,五百一十一人也好,八百六十三人也好,竟都好像一个人一般,每一步,都合着军乐,踏在了点儿上,不差分毫!
两位将军都不由心跳加快,卡尔亲王更是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微栗,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
终于,表兄弟二人也向东扭过头去。
受阅方队愈来愈近。
礼兵方队打头,后面,是一个又一个的步兵方队,连绵不绝,一层尘雾,贴着大校场夯得极结实的黄土地面升了起来,尘雾之上,受阅部队犹如一条气势磅礴的巨龙,在雄壮激昂的军乐声中,翻翻滚滚,呼啸而来。
唔,“呼啸”二字,似乎用的不对,受阅部队无一人出一语,可是,就是有这种感觉——龙行不语,若闻吟啸!
最前头的礼兵方队终于逼近了阅兵台。
除了旗手,方队其余士兵,皆右手持枪托,左手握枪身,斯潘塞连珠枪紧贴胸腹,枪口斜指左上方向,一百五十九名军士,好像一个模子浇出来的一样。
这时,只听一声高呼“敬礼——”,接着,“哗啦啦”一声大响,持枪的动作齐齐变过:双手端枪前指,右手后,左手前,枪托下,枪口上,雪亮的刺刀几乎抵至前面士兵的后脑勺了。
几乎同时,步伐亦跟着变过:腿高高抬起,超过了膝盖的位置,然后用力踏下——
嗯,正步!
第一步踏下,阅兵台上诸人,便觉得整个阅兵台微微一颤,紧跟着,除最边儿上的一列外,其余军士,齐刷刷向右转头,然后,整个方队的军士,一齐大吼:“乌拉!——”
好一声暴喝!
好像——一百五十九名军士,每一个人的肚子里,都装了一门小炮,都点着了火,一张嘴,炮弹就齐齐飞了出来!
这个精气神儿——嘿,不得了!
“乌拉!——”
“乌拉!——”
如是者三,响遏行云。
关卓凡、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皆以军礼还礼。
其余的人,两位公主,举手示意;男人们——不论中国人还是普鲁士人,都做一个相同的动作——右手按在左胸之上。
这是一个新花样。
轩军规定,文职人员参加阅兵,应以右手按左胸的姿势对受阅官兵还礼;另外,文职人员参加“升旗礼”,军旗升起的时候,也应以这种姿势对军旗致礼。
回礼的时候,依旧不错眼的盯着——
横排纵列,每一排、每一列,都好像拿刀切出来的一般,甚至,就连对角线,也几乎是一条直线!
这是队形,动作亦然——一举手,一投足,一张嘴,也都像刀切的一样!
每踏一步,阅兵台上诸君,便和阅兵台一起,颤上一颤。
卡尔亲王手心微汗:他的第三军也好,国王陛下的近卫军也好——普鲁士最精锐的两支部队,也未必能百分百做到这些啊!
当然,礼兵个个精中选精,必定是全军步操最好的一拨,且看一看接下来的几十个方队吧!
礼兵方队之后,第一个步兵方队即将到达阅兵台。
走在方队前头的两个领队,不同于另外三百五十人手持步枪,而是腰带上扣皮套,里面装一支左轮手枪,近阅兵台了,举手至额,高声吼道:“敬礼——!”
“啪”一声大响,后头三百五十名军士,端枪前指,腿高高抬起,踢出正步,紧接着,齐声大吼:“乌拉——!”
没有区别。
队形、动作、精气神儿,皆不逊礼兵方队!
还是那个感觉——横看、纵看,都像刀切出来的一般!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平均起来,步兵方队的个头,较之礼兵队,矮了一些,而且,也有些参差,不比礼兵方队,个个高矮平齐,几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
队形、动作的水准,则几无任何差异。
而且,人数既比礼兵方队多了一倍有多,气势便来的更加猛烈一些。
“乌拉!——”
“乌拉!——”
一个又一个的方队,一声又一声的“乌拉——”,犹如怒雷滚滚,连绵不绝,回响天地,无始无终。校场四周,惊鸟回翔,一群又是一群,在飘洒的雪花中,在低垂的云层下,盘旋往复,忽起忽落,始终不肯着地。
真正叫天地变色!
阅兵台上的每一个人,包括最冷静的关卓凡,都觉得自己好像行进在汹涌澎湃的滚滚波涛之中,百脉贲张,心旌摇动。
普鲁士人相信了:高水准的步操,对轩军来说,不止于仪仗,更不是点缀,不是奢侈品,而是和水、米一般,是地地道道的“必需品”。
掌心出汗的,不止卡尔亲王一人——这个步操的水准,较之普鲁士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尤其是这个精气神儿,真的是……咳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卡尔亲王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原本是——“既好像一只凶猛的猎豹觑到了猎物,又好像一个小孩子看到了渴望已久的心仪的礼物。”
现在呢?
“猎物固然美味,可是,体型过于庞大,我……捉得住吗?”
“这件礼物,固然心仪已久,可是,我原先想要的,只是一个‘简装版’,现在摆在面前的,却是一个‘精装版’——”
惊喜过逾,难免患得患失——“这件礼物,还能是我的吗?”
步兵方队走过了,到了骑兵方队,普鲁士人的震撼,才算告一段落。
军士们左手控缰,右手持刀,抬肘曲臂,马刀的刀背靠在右肩上面,领队一发出“敬礼——”的号令,“刷”的一声,方队所有官兵,直臂举刀,斜向上指,大吼,“乌拉!——”
吼声如雷,刀光胜雪。
嗯,水准也很不错,不过,到底超不过普鲁士的骠骑兵,别的不说,单论战马,就和俺们的颇有差距了。
欧洲的战马,高大矫捷,神骏非凡,中国的战马,个头既矮,也不比欧洲战马那般肌肉虬结,看起来,嗯,要“低调”不少嘛。
最后是炮兵方队。
每一个炮兵方队,有十六门大炮、十六个驭手和一个领队,人数是少了一点,但有大炮的“加持”,气势上并不输步兵方队和骑兵方队。
不过,炮兵方队就谈不上什么“步操”了,队形虽然齐整,却怎么也超不过骑兵方队——大炮都是马拉的嘛。
关键是,这一百二十八门大炮,统统都是俺们普鲁士的出品啊!
客人的心理,终于平衡了。
可是,心潮依旧汹涌澎湃、甚至几乎不能自己的,大有人在,不过,不是客人,是主人——关卓凡左手边的那三位“主人”。
钟王、曾国藩、文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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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髡发明志,无顾无惜()
阅兵台为万众瞩目,不过,“万众”所瞩目者,只是最中间的两位——辅政王和普鲁士王太子,这是“注目礼”的要求。余者,两位美丽的“洋公主”,多少能够吸引血气方刚的军士的一小部分眼角余光。这四位之外,别的人,就真的是“视而不见”了。
因此,没有什么人留意辅政王左手边的几位大人的神情。
如果有,该人士一定会觉得,“咦,有点儿意思啊……”
最有意思的是最年轻的那一位——钟郡王。
一张俊秀的面庞,忽红,忽白,忽青,眼睛忽而睁大,眉头忽而紧蹙,嘴巴忽而微张,如果靠近了,还能看见,钟王爷额头上亮晶晶的——那是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
虽然,钟王爷头上戴着暖帽,可是,今儿个是“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倒春寒天气,您又没有如校场上的军士们一般,抡胳膊伸腿,扯着嗓子吼,您那汗,不能是热出来的吧?
钟王爷旁边儿的曾中堂,整个“分列式”,由头至尾,几乎都是眯着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儿。可是,今儿的这个天儿,一丝儿阳光也没有,您眯着眼睛,是啥意思呢?当然啦,曾中堂的三角眼本来就不大,别人也闹不清楚,他老人家是故意眯着眼睛呢,还是本来眼睛就介么小涅?
哦,也许,曾中堂的眼疾又犯了?
事实上,犯的不是眼疾,是“心疾”。
曾国藩是理学大家,最重“持志养气”的,可是,面儿上看着平静,心头却是狂潮汹涌,这个“志”,怎么也持他不定,这个“气”,怎么也养他不住,于是,只好拿一个“挺”字诀来硬撑——曾中堂之所以眯着眼睛,那是在施展“挺功”呢!
不如此,就会泄了气儿,在脸上挂出幌子来。
各位明白了?
至于曾中堂的心头,何以“狂潮汹涌”,狮子不是他老先生肚子里的蛔虫,这个,咳咳,不大清楚,不大清楚。
文祥是兴奋的——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不过,他的亢奋,夹杂着莫名的惆怅和不安,五味杂陈,异常复杂。
在来天津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