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7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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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认为,即便有持重者,亦无从着力事实上,所谓“持重者”,未必就不愿意和普鲁士打这场仗,但他们会有清醒的认识: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
可是,民众等不及了!
届时,法兰西举国上下,必一片激昂狂热,缙绅也好,黔首也罢,都恨不得明天一早,帝国军队就开入普鲁士境内!
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十有八九,会被视为“怯战”。
法国政府必无法抵抗民众和舆论的压力,就算战备还没有做好,也只能手忙脚乱,仓促上阵,因此,法国人名为首先宣战,实则被动应战,战争之主动权,实实在在,操之于普鲁士。
对于关卓凡的伟论,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大赞“醍醐灌顶”,又说“俾斯麦首相若在座,亦必为之欢喜赞叹”。
事实上,俾斯麦对这条奇计,确实拍案叫绝。
其中“成大事不拘细节”的意味,更是对俾斯麦的胃口这一招,固然有对国王陛下“大不敬”之嫌,可是,同普鲁士“混一德意志各邦、挑战法兰西欧陆霸权”的雄图大业比起来,这点子“细节”,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双方就这样约定了:瞒着威廉一世,也瞒着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待他们一抵埠欧洲,便发动“埃姆斯温泉密电事件”。
卡尔亲王也罢了,腓特烈王储的脾性,温和而保守,如果给他晓得首相如此乱来,一定大为不安,弄不好,会泄露给他老爸知晓呢。
*
第二五八章 战争还是和平,这是一个问题()
拿破仑三世又一次摔碎了一只花樽。
记者们又一次堵了杜伊勒里宫的大门这一次的阵势,比“升龙事件”那一次还要大。
可是,整个杜伊勒里宫,没有一个人晓得,“圆形凯旋门”外的那一百几十号记者,所为何来?
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俺们怎么不晓得?
皇室新闻官出来了。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发问,“政府如何回应《南德意志报》的报道?驻普鲁士大使是否已经撤回?御前会议是否已作出了与普鲁士断交的决定?帝国什么时候对普鲁士宣战?”
新闻官一脸的懵逼。
断交?宣战?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南德志报》……的报道?”
“是啊!”一个记者挥动着手中的电文,伸到了新闻官的面前。
新闻官接过,只扫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各位且稍候吧!”
说完,不再搭理一班记者,转身匆匆而去。
看过这份电文,拿破仑三世就摔花樽了。
正一地狼藉,近侍来报,“外交部长莱昂内尔请求觐见。”
拿破仑三世咆哮,“叫那只慢吞吞的乌龟给我爬进来!”
不能怪皇帝陛下龙颜震怒,除了电文的内容太过扎心之外,这一回的“埃姆斯密电事件”,仿佛上一回的“升龙事件”,皇帝陛下又成了“最后的那个人”最后一个晓得相关消息的人。
而且,上一回,相关消息,好歹是从自己的政府那儿收到的,这一回,竟然要麻烦新闻界告诉我!
皇帝陛下最看重的面子,可真是被落的狠了!
其实,外交部的消息,已经算灵通了,动作呢,也算快了,可是,“埃姆斯密电事件”是登在普鲁士的报纸上,不是通报给法兰西驻普鲁士大使馆,外交官的消息再灵通、动作再快,也不能和新闻界比啊。
好了,不说皇帝陛下如何发外交部长的脾气了,说说随后召开的御前会议吧。
出乎拿破仑三世的意料,虽然,每一个与会者包括最滑头的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福尔德都难掩愤怒激越的神色,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宣战”二字包括对普主战最力的陆军部长勒伯夫将军,以及平日里最慷慨激昂的军事部长郎东元帅。
怪了,还以为会一面倒的叫喊“宣战!宣战!”呢。
之前,不是已经有“成论”了吗?帝国的力量,足以支持欧洲、亚洲两个方向,同时开战?
事实上,“帝国的力量,足以支持欧洲、亚洲两个方向,同时开战”,只是“成论”,不是“的论”,虽不能说虚张声势,但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便宜话自个儿给自个儿鼓劲儿。
毕竟,做出该“成论”之时,没有人觉得,同普鲁士的战争,已迫在眉睫了。
其实,别说普鲁士了,就是中国那边儿即便发生了“升龙事件”,也没有立即就宣战嘛!
要不然,怎么会搞了一个什么“十二条”出来呢?
能参加御前会议的,就不可能是中二、菜鸟,“两线作战”真摆在眼前了,就不是说说便宜话的事儿了,再骄狂,再目空一切,也得实打实的权衡利害。
三位军人,郎东元帅、勒伯夫将军,以及海军及殖民地部长黎峨将军,都是百战宿将,身上的功名,都非幸致,都晓得,“两线作战”,实乃兵家大忌。
帝国未必没有“两线作战”的力量,可是,无论如何,这是下下之策。
如果目下没对中国宣战,勒伯夫将军一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立即对普鲁士宣战,郎东元帅会一力支持,黎峨将军也不会反对,可是已经对中国宣战了呀!
而且,援军方面,陆军之大部,已经到了西贡,海军也正在海上漂着,路已经走了一大半儿了,这个,刀已出鞘,箭已离弦,不可能收了回来了呀!
这个道理,莫说军人,就是三位文职官员莱昂内尔、福尔德以及总理鲁埃,也是清清楚楚的。
进入会议厅之前,几位重臣,已有默喻:
今天的御前会议,外交部的话,应该多一些,这样就表示,“埃姆斯密电事件”,尚处在“外交纠纷”的阶段。
于是,莱昂内尔第一个开口了:
“陛下,我以为,《南德意志报》之报道,个中情形,颇为诡异,咱们还是要……呃,谋定后动。”
“诡异?”拿破仑三世从鼻子里喷出气来,“哪儿不对劲儿啊?”
“回陛下,”莱昂内尔说道,“第一,贝内代蒂在电报中刚刚收到的反复强调,埃姆斯温泉会谈,威廉一世虽然回绝了陛下的‘面谕’‘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可是,措辞委婉,态度谦和,并有‘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之说,绝非《南德意志报》所说的‘断然回绝,拂袖而去’。”
拿破仑三世“哼”了一声。
“更加重要的是,”莱昂内尔继续说道,“嗣后,贝内代蒂根本没有收到值星武官转致的威廉一世的所谓‘通知’什么‘贵国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说梦,国王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和贵使谈的了’,以及,‘以后,贵使再有求见,国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绝贵使如果愿意在门厅‘坐等’,尽请自便’,云云。”
顿一顿,“这些话,根本就不晓得,是怎么冒出来的?”
“你的意思,”拿破仑三世用讥嘲的语气说道,“这些话,都是《南德意志报》自个儿编出来的喽?”
“陛下,”莱昂内尔说道,“这些话,是否尽数为《南德意志报》捏造,我不好遽下定论,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相信贝内代蒂的话不相信自己的大使的话,倒去相信敌国呃,‘准敌国’的报纸的话,这个……似乎说不大过去呀!”
拿破仑三世不说话。
“其实,”莱昂内尔说道,“就是《南德意志报》捏造了这些话,也不算多么稀奇,陛下晓得的,现在的报纸,为了增加销量,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贝内代蒂的话,”拿破仑三世冷冷的打断了莱昂内尔的话,“单是我们几个相信,有什么用?得外头那班记者相信才行!更得他们的读者也相信才行!”
莱昂内尔滞了一滞,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
皇帝陛下的这个训谕,还真是“切中肯綮”呢。
“还有,”拿破仑三世微微的摇了摇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顿了顿,“报纸夸大事实、添油加醋,那是寻常之事,可是,‘埃姆斯密电’何等样事?这是足以引发法、普两国之间的战争的!这样的事情,若没有一点儿凭据,报纸如何敢信口开河、无中生有?”
总理鲁埃开口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威廉一世屈服于我们的压力,答应巴伐利亚退出西班牙王位之争,一定为国内的强硬派譬如,俾斯麦、毛奇所不喜,于是,他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自己的责任,不给臣下留下过分软弱的形象,在事后给政府的电文中,就夸大了自己在会谈中的强硬态度?”
这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能,不过,谁晓得呢?这个揣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啊!
“即便如此,”拿破仑三世恨恨的说道,“普鲁士人的无礼,也不可容忍!不可原谅!”
福尔德开口了,“又或者,会谈结束之后,威廉一世确实说了些……呃,这个,感情色彩比较浓烈的话不过,仅仅是发牢骚,并不是真要怎么样,因此,值星武官既没有当真,也就没有转致贝内代蒂。”
顿了顿,“不过,负责会谈纪要的人,不管真假,都记录了下来,威廉一世也没有详细审阅,给政府发电报的时候,就一股脑儿的发了出去?”
咦,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个“埃姆斯密电”,确实是“信口开河、无众生有”,只是“信口开河、无众生有”的那位,不是《南德意志报》,而是“准敌国”的首相大人。
而其始作俑者,则是另一位首相大人中国的首相大人。
这个就是正经的“敌国”了,咳咳。
“不管这个‘埃姆斯密电’是怎么出来的,”拿破仑三世颜色略霁,“它到底已经出来了”
顿一顿,“现在要讨论的是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先生们!”拿破仑三世语气冰冷,“外头的记者,一个一个,都像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等着我的‘断交’和‘宣战’的决定呢!”
莱昂内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我以为,我们应该呃,做战争的准备,但是,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
“做战争的准备”于前,“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于后,这个话,还是比较中听的。
“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拿破仑三世说道,“怎么个努力法儿啊?”
“第一,”莱昂内尔说道,“普鲁士政府要发表声明,‘埃姆斯密电’纯为子虚乌有之事,或纯为杜撰,或纯为误会,对于由此造成的后果特别是对法兰西帝国的尊严的冒渎深感遗憾,郑重道歉。”
顿一顿,“第二,追求相关人员和机构的责任如果是《南德意志报》的杜撰,就要逮捕、起诉编辑、记者,并查封报社!”
逮捕、起诉编辑、记者,查封报社?
我靠。
“如果是什么‘误会’的话”莱昂内尔继续说道,“就要有相关的政府官员为此负责或者免职,或者引咎辞职!”
顿一顿,“而且,负责的官员的级别,要足够的高!至少得是一个内阁部长!”
*
第二五九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道歉、追责,这两条,普鲁士怕是都没那么容易应承下来吧?
方才已经分析过了,不论是鲁埃说的“威廉一世夸大其词”,还是福尔德说的“国王发牢骚、书记官不分青红皂白”,总之,这个“埃姆斯密电”,既如皇帝陛下训谕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南德意志报》就一定不肯背“纯为杜撰”的锅
何况,还要“逮捕、起诉编辑、记者,查封报社?”
嘿嘿。
换成俺们法兰西,介么干,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普鲁士不同法兰西,法兰西干不了的,普鲁士未必干不了普鲁士是一向专制独裁惯了的嘛!
至于“误会”什么的,普鲁士应该也是不肯承认的无因则无果,没有种下误会的因,岂能生出误会的果?所以,只要普鲁士承认了“误会”,就等于承认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还得为此炒掉一个内阁部长?
嘿嘿。
难啊!
不过,与会者都有默喻:不管他!难是普鲁士难,不是法兰西难,这件事情,本来就不能叫普鲁士轻松过关的,不然的话,国内、国际的舆论,根本交代不过去嘛!
而且,即便普鲁士照着莱昂内尔说的做了,俺们法兰西,也未必就善罢甘休了呢!
“道歉、追责,”鲁埃皱着眉头说道,“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只做到这两点,未必能让所有人满意新闻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国会呢!特别是那班‘国权分子’,绝不可能不就此大做文章的!”
顿了顿,“咱们最好抢先一步不然,等这班人一拥而上、群起攻之了,咱们再行动,就太被动了!”
“还真是!”福尔德说道,“道歉、追责,只是一个姿态,普鲁士并未对法兰西做出实质性的利益让渡看不见真金白银,国会里的激进分子们是不会满意的!”
顿了顿,“上一次,贝内代蒂没有拿到威廉一世关于西班牙王位继承的的书面保证‘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国会里已经有人指责政府‘过于软弱’了!这一次,如果我们对普鲁士的要求,仅仅止于‘道歉、追责’,一定会被批评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过于软弱’!”
“事实上,”鲁埃说道,“‘七周战争’刚刚打完,普、奥两国刚刚签署了《布拉格条约》,国会里头,就有人声称,普奥之争,法兰西的保持中立,是普鲁士能够取胜的最重要原因,普鲁士很应该对法兰西感恩戴德,很应该对法兰西进行有所报答所谓‘利益补偿’。”
顿了顿,“‘国权主义’一派,尤其热衷鼓吹这种观点,他们把中立分为‘保守中立’和‘积极中立’,说,普奥之争,法兰西的中立,是‘保守中立’,若法兰西采取‘积极中立’,战争的胜负,就要颠倒了过来就是奥地利胜、普鲁士败了!”
所谓“积极中立”,就是名为中立、实为支持奥地利了。
“我看,”拿破仑三世冷冷的说道,“这些话,也没有说错如果法兰西不保持中立,普鲁士打得赢奥地利?”
鲁埃舔了一下嘴唇,不说话了。
既非常有趣、也非常吊诡的是,“国权派”虽然喜欢攻击政府,政治立场却偏于保守,大多数为拿破仑三世的支持者尤其是在对外政策方面;而鲁埃,原先却是反对派的领袖之一,政治观点偏向自由派,拿破仑三世延揽他入阁,并给予总理的高位以及“副皇”的荣衔,其实是分化反对派的一个手段,同时,也以此示天下“至公无私”。
不过,正因如此,皇帝和首辅的观点、立场,每每不甚契合譬如,鲁埃对于“国权派”的“保守中立”、“积极中立”之辨,不以为然,拿破仑三世却真心认为,普、奥之争,普胜奥败,普鲁士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的。
因此,鲁埃在政府的实际的权力和影响力,较之总理之高位、“副皇”之荣光,就颇有些折扣要打了。
而“国权主义”的“保守中立”、“积极中立”以及“利益补偿”的说头,亦非一家之言,不但国会里附和者甚众,在政府和新闻界,也很有市场,算是目下法国政坛和上流社会的“主流观点”。
福尔德扫了鲁埃一眼,说道,“陛下训谕极是!而且,近年来,陛下恩纶普沛,中下层民众,尤其得益良多,帝国也很应该积极进取,获取更多的海外利益啊!”
不知里就的,多半搞不懂“陛下恩纶普沛,中下层民众,尤其得益良多”同“帝国也很应该积极进取,获取更多的海外利益”之间的逻辑关系。
近年来,法国国内弊端丛生,拿破仑三世施政的阻力愈来愈大,不能不对代表中下层民众利益的自由派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这就是所谓“陛下恩纶普沛,中下层民众,尤其得益良多”了。
可是,拿破仑三世并没有屙金溺银、点石成金的本事,不能凭空变出钱来,“中下层民众”既然“得益良多”,“中上层民众”,自然就要吃些亏了。
鲁埃的政治立场,偏向自由派,身为大银行家的福尔德,则是“中上层民众”在政府里的代表。
而“国权主义派”是“中上层民众”在国会里的代表,明里暗里,大力鼓吹,应该“失之国内,收之国外”,即扩大对外侵略。
一句话,国内丢给泥腿子的东西,要到国外去拿回来!
福尔德说的“海外利益”,并不是狭义的“海外”并非单指亚、非、美,只要出了法国本土,都算“海外利益”,包括欧洲,包括普鲁士。
“你的意思是”拿破仑三世目光灼灼,“我们应该借问罪‘埃姆斯密电事件’的机会,要求普鲁士对法兰西进行……‘利益补偿’?”
“陛下睿见,正是如此!”
“嗯!”拿破仑三世点头,“倒还真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顿一顿,“那……具体该提什么要求呢?”
“作为一个银行家,”福尔德笑一笑说,“我倒是很想替帝国向普鲁士要一大笔钱回来,不过,法、普到底未曾兵戎相见,找不到赔款的名目,那就只好”
拿破仑三世心领神会,“嗯那就只好在领土上打主意了!”
“陛下圣明!”
拿破仑三世环顾诸臣,“诸位以为何如?”
除了鲁埃,其余的人,都兴奋起来了。
莱昂内尔:“如果帝国可以藉此开疆拓土,那么,即便不对普鲁士采取军事行动,方方面面,也足以交代的过去了!”
郎东元帅:“我虽是一名军人,可是,也是热爱和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很好的嘛!”
“好吧!”拿破仑三世说道,“回到方才的话题上关于领土,我们该向普鲁士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呢?”
具体的交涉,要外交部去办,“具体的要求”,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