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8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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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向中国人打的这个“招呼”,还会如前所想——“对战局无碍”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若中国人真有心“主动迎敌”的话,他们将比“北京—东京”舰队更早抵达苏窦山海域!
一时之间,手足冰冷,天晕地眩。
同样无所措手足、急的团团乱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还有上海领事馆的一班人。
形势大变,原先的种种筹划,肯定派不上用场了——说不定,一上来就是舰队决战了!这个,得赶紧通知“北京—东京”舰队啊!可是,目下,“北京—东京”舰队不是泊在某地,而是正在海上“不疾不徐”,可咋将相关消息通报给萨冈将军涅?
*
第一一四章 大海战之四:血鲨壮气力,铁锚定海疆()
关卓凡曾经问过自己的正、副参谋长,“咱们的舰队,刚刚入港,需要休整多久?”
施罗德、田永敏答曰:“丁禹庭他们,不过连续航行了三十个小时,根本不需要什么‘休整’,略略透口气儿就好——半天功夫,足矣!”
这个“略略透口气儿”,并不是坐了下来,清茶一杯,悠然见南山,事实上,舰队进入吴淞口,泊定之后,一切节奏,非但没有慢了下来,反而还加快了。
首先要做的,是装煤作业。
舰队连续航行了三十个小时,已经消耗了一定数量的燃煤,别的军舰也就罢了,但如前所述,装甲巡洋舰“龙骧级”、穹甲巡洋舰“策电级”,因为要同时满足关亲王的两个自相矛盾的奇葩要求——“重防护”、“高机动”,这两种吨位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的军舰的煤舱,不得不被刻意的缩小了。
即将展开的海战,会持续多久,期间是否可以从容补给,谁都说不好,因此,再次出港之前,若不把“龙骧级”、“策电级”的煤舱填满,就不敢百分百保证,在长时间的战斗和航行中,这两位,会不会打着打着、走着走着,突然之间,一口气儿接不上来,“掉电宕机”?
舰队半小时之后,装煤作业便开始了。
清晨的阳光中,上身赤裸的夫役们高声吆喝着,沿着栈桥上的轨道,将一架架满载的煤车,推至各军舰的左近,然后,通过蒸汽吊机,将之转运到军舰上。
栈桥的泊位有限,有的军舰的泊位距栈桥有一小段距离,就由运煤船进行过驳。
“冠军号”上,分布在主甲板两侧的煤舱的铁制添煤口统统打开了,水兵们手脚麻利的将一包包煤炭倒入煤舱;“冠军号”管带大爱德华往来巡视,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全部都是成形成状、漆黑发亮的块煤,没有夹杂任何碎煤——很好,这是开滦矿务局出产的品质最高的“五槽煤”!
保证舰队的煤炭供应——不但量要保证,质更要保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原时空,北洋海军在这上头,是吃过大亏的。
北洋海军的用煤,主要由开平矿务局供应,可是,海军给价不高,而且,还经常拖欠货款,矿务局方面,自然不满,但海军表示,钱的事情,不是海军可以自专的,于是,时间一长,矿务局就开始打自己的小九九了——优质的块煤,都留了下来,另行高价出售牟利,只以劣质的碎煤应付海军。
这些碎煤,碎到了如同散沙的程度,丁汝昌曾致信开平矿务局总办张翼:“煤屑散碎,烟重灰多,难壮气力,兼碍锅炉……专留此种塞责海军乎?”语夹激愤,并声称,此后若再以此等劣煤给付海军,便将全数退回,并上禀李中堂,追责矿务局。
这封信,是在丰岛海战后第五天写的,彼时的局势,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了,可是,矿务局方面,并不在意:
他娘的,你们海军又想要好煤,又不肯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俺们也是要吃饭的好嘛!李中堂又咋样?李中堂也是讲道理的好嘛!这桩官司,不论打到哪儿去,海军都是不占理儿的呀!
于是一无所动,仍然以碎煤充数,并语带嘲弄的回信:若海军需要块煤,可以自己从碎煤中筛选捡用嘛!
丰岛海战是一八九四年七月二十五日爆发的,一直到九月十二日,丁汝昌还在同矿务局打笔墨官司:
“迩来续运之煤仍多散碎,实非真正‘五槽’……俟后若仍依旧赛责,定以原船装回,次始得分明,届时幸勿责置交谊于不顾问也。”
可以看出,这封信,丁汝昌对矿务局的“赛责”,经已无可如何,也不提“上禀”的事情了,只能够做些“原船装回”的软弱的威胁了。
不过五天之后——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七日,大东沟海战爆发。
北洋海军长期使用劣质燃煤,带来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第一,较之日本联合舰队之新锐,北洋舰队本就老态、疲态尽显了,劣质燃煤进一步加速了北洋舰队老化的进程。
第二,北洋诸舰的设计航速,本就落后联合舰队诸舰一大节,劣质燃煤进一步降低了发动机的实际输出功率,使得北洋舰队在海战之时,愈加转动不灵。
这就是丁汝昌说的“难壮气力,兼碍锅炉”。
第三,就是前文提过的,因为北洋舰队所用劣质燃煤燃烧很不充分,舰队上空,浓烟蔽天,结果,大东沟海战之时,远远儿的就被日本人“先敌发现”了。
原时空之教训,本时空不可不引以为鉴呀!
关卓凡认为,为保证海军的用煤,除了合理给价、按时结账之外,还得实行更加有效的措施。
他的法子,可谓釜底抽薪——派出“军代表”,入驻开滦矿务局。
“军代表”不干涉矿务局日常的生产、经营,他的责任,只有一项:保证海军永远处在矿务局出品的最优质煤炭的“最优先级”客户名单的第一位。
“军代表”有权指定供应海军之煤炭之品类、数量以及发货之时间,等等。
至于对煤矿的给价、结账,则既非海军自己负责,更非户部负责,而是由轩军的总粮台负责。
另外,在国内沿海各大口岸,都设有海军专用的储煤仓,舰队一入港,就可以第一时间进行燃煤的补给。
这套制度,非常有效的保证了海军的燃煤供给;矿务局虽小有不便,不过,也没有什么意见——给价合理、结账及时嘛!
装煤作业结束,太阳已经完完全全的升了起来,港口内,樯桅如林,卷起的风帆被霞光染红,甲板上的一切,都是亮闪闪的。
八点整,舰队举行例行升旗仪式,银笛声声,每一只军舰的前桅上,昨天日落时分降下的“红浪血睛蓝鲨”海军旗,又高高的升了起来。
作为旗舰,“冠军号”与众不同,在前桅顶飘扬的,除了“红浪血睛蓝鲨”海军旗之外,还有一面“红浪定海锚”旗——规制仿佛“红浪血睛蓝鲨”旗,只是“红浪”尚在,“血睛蓝鲨”却游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铁锚。
这是中国海军最高首长的旗帜——海军提督旗。
*
第一一五章 大海战之五:诸君,决战就在明天了!()
升旗之后,就是早操。
海军的早操,分为体操、军武拳和剑操三个部分。
体操不必说了;军武拳啥的,前文也有介绍——详见第八卷《无限风光在险峰》第九十二章《狮吼豹跃》及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一零四章《髡发明志,无顾无惜》、第一零五章《血肉砸地,生死相搏》;至于“剑操”,略类于原时空我大TG之“匕首操”,只不过在轩军海军手上,匕首换成了海军短剑罢了。
“剑操”的主要功用,非为强身健体,而是一种近身白刃格斗的基础训练;或问:又不都是海军陆战队,普通的海军士兵,有每天进行近身白刃格斗训练的必要吗?
答曰:有的。
这是风帆、蒸汽混合时代,或者说,是风帆向蒸汽过渡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海军,依旧保留着非常浓厚的风帆遗风,接舷战依旧是海军训练的科目之一——别的不说,“冲撞”依旧是舰队对战的最重要战术之一——既行冲撞,就得准备接舷战,所以,近身白刃格斗的训练,是少不得的。
舰队入港的消息传来,上海的绅民仕女,贩夫走卒,呼朋引类,相互招呼,“看海军去!”
而“看海军”,除了巨舰大炮之外,最好看的,就是这个“早操”了。
各舰的早操,自然是在各舰的主甲板上进行的,“冠军号”、“射声号”等巨舰干舷高大,站在码头上,不论如何抻长了脖子,也只能听见遥遥传过来的一声声暴喝如雷,士兵们到底如何动作,是看不见的,看客们只好干着急;不过,吨位较小的舰只,干舷较低,码头上的人,如果站的高些,甲板上的情形,却是大致可见的。
于是,码头上,但凡二层以上的建筑,露台也好,楼上的窗口也罢,都是人头攒动。
这些地方,平日里,自然大多都是“闲人莫入”的,不过,假如您肯掏点儿散碎银两出来,这个,“买张门票”,那您就不是“闲人”了呀!
还有的人,另辟蹊径,登上舰队左近的商船“看操”——当然,同理于“买张门票”,这也是要“买张船票”的。
对“看海军”、“看操”感兴趣的,不止于普通上海士民,还有各国在沪外交人员以及泊驻沪上的各国军舰——这是一个极难得的可以一窥中国海军主力舰队全貌之良机,不可以错过了。
早操的具体过程,就不再赘述了,总之,岸上、水上,喝彩之声,此起彼伏,“看操”的男女,个个兴高采烈;而各国驻沪外交人员以及各国军舰的舰长、大副们,一边不由自主,微微颔首,一边相互以目,难掩惊异。
早操之后,各战斗部的士兵开始擦拭枪炮。
这个“擦拭”,并非简单的拂去浮灰,而是每天必行的武备保养——炮身固然要擦拭,炮膛更要清理,不能有任何火药和药包的残留;一切机关转动部位,都要细细的抹上润滑油,确保运转自如,毫无涩滞。
擦拭之后,军官还要一一检查,若有任何不符要求之处,就得从头再来一遍。
九点一刻钟,各舰开始每天的例行战术训练。
例行战术训练持续一个小时左右,主要是各炮位和海军陆战队的战术训练。
炮术训练,并非实弹射击,而只是测距、瞄准以及炮身俯仰、转动等操作的训练,普通士民当然是看不出啥名堂来的;不过,海军陆战队的训练,操枪操剑,进退趋让,高起底伏,周旋翻覆,还是很好看的,因此,喝彩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看客们——尤其是花了“门票”、“船票”钱的,都觉得,这一次,可是“值回票价”啦。
例行战术训练结束之后,甲板上终于清净了下来,但看客们还是不肯走;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见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出来,人们才开始慢慢儿的散去,“兴尽而归”。
主甲板上,没有了更多的动静;主甲板下,各种动作,却是密锣紧鼓,一直没有停止过。
譬如各舰的厨房,十点钟的时候,甲板上的例行战术训练还没有结束,就开始忙碌了——为各位舰长准备午餐。
本来,舰队的作息安排,完全师从英国皇家海军,也是中午十二点正午餐,不过,各舰都接到了通知,今天高级军官的午餐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之后,十二点正,各舰长齐聚“冠军号”会议室,召开作战会议。
若是十二点钟开饭,厨房十点半动手准备就可以了;若是十一点钟开饭,十点钟厨房就得开工了。
也因此,位于“冠军号”舰艏右舷的高级军官厨房,要特别的忙碌一些——厨师们除了为“冠军号”上的高级军官们准备午餐外,还要提前为晚上的会餐备料——已经接到通知,会议之后,各舰舰长留在“冠军号”上晚餐。
从午餐开到晚餐?好家伙,这个作战会议,开的可够长的呀!
十一点五十分,各舰舰长进入位于“冠军号”舰艉的会议室,十二点正,会议准时开始。
丁汝昌开宗明义:
“收到了‘参临办’的电报——根据各种情报,经已可以确认,‘北京—东京’舰队计划以杭州湾外海苏窦山为泊地和前出基地,预计明天上午六点至十点之间,该舰队将到达上述海域。”
微微一顿,“诸君,决战就在明天了!”
与会者相互以目,每一个人,都在对方的脸上——不论中国人还是英国人——看到了兴奋的神色。
每一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每一个人的血,都微微的热了。
未免剧透,会议详情,暂不述及。
至于会议持续的时间嘛——
下午五点钟,各舰管驾——即大副——以下军官和士兵们准时开始晚餐,但“冠军号”会议室内的作战会议,依旧没有结束。
这个会,还真是够长的呀!
五点半,晚餐结束,银笛声再次响起——这是关于“整理索具、打扫舱面”的通知。
同时,“冠军号”会议室内的作战会议,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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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大海战之六:关公讳卓凡护佑!()
丁汝昌打头,乔百伦继之,按照职衔之高低,与会者鱼贯而出会议室。
不过,并非立即进入会议室左近的高级军官餐厅——各舰舰长须先赶回本舰,“传达作战会议精神”,并对今晚及明天的行动,做具体、细致的布置。
会餐的时间,定在七点正。
嗯,今儿个,各位高级军官的午餐提前了一个小时,晚餐则推迟了一个半小时,也算是“桍腹从公”啦。
六点半,晚霞漫天,熔炉般的夕阳,烧穿云层,缓缓坠向大海;极目海天,霞光万丈,无穷尽的碎金,在水面上闪烁跳跃。
在霞光的沐浴下,各舰的主甲板上,又开始热闹了,口令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士兵们开始做“晚操”了。
“晚操”的程序,仿佛“早操”,也是体操、剑操和军武拳,具体情形,就不再赘述了。
七点正,晚操结束,而“冠军号”舰艉主甲板下的高级军官餐厅内,“会餐”准时开始了。
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挨的很近,二者的格局亦仿佛,但装潢方面,前者较后者更加考究:天花、墙壁、餐桌、地板,触目所及,一水儿的苏格兰地区出产的雕花橡木;所有的灯具,包括吊灯、壁灯,则皆为来自法国御用级的水晶品牌“巴卡拉”。
海军是“贵族军种”,这个时代,大型战舰的高级军官餐厅的装潢,比肩皇家苑囿,乃是“惯例”,无足深究;不过,只要战斗一开始,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这两处舰上装潢最豪华、空间最宽敞的舱室,就会立即“变身”,成为“紧急医疗处置室”,也即是——手术室。
高级军官餐厅的餐桌、会议室的会议桌,因其足够长、足够宽,都会被征用,“变身”手术台。
到时候,装修考究的舱室内,血污四溅,断肢纵横,哀声不绝;战斗结束之后,即便这两个舱室本身并没有受到敌人炮弹的破坏,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十有八九,都需要重新装潢的。
此亦乃“惯例”也。
另外,关于“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装潢,曾经发生过一段有趣的插曲,也是很值得一说的。
按照欧洲各国海军的惯例,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都要悬挂本国君主或海军先贤的画像——拿英国皇家海军来说,“出镜率”最高的,除了君主,就是霍雷肖?纳尔逊的画像了。
可是,中国的海军,刚刚成军,并无“先贤”可言;而中国的传统,皇帝的御容,神圣而神秘,绝没有到处张挂的道理。
再者说了,今上是女子,除了“御容”,还是“芳容”,照“中国的传统”,这个,更加不宜公之于众啦。
这不能挂,那不能挂,墙壁上光秃秃的,实在不算好看,咋办涅?
丁汝昌突发奇想:咱们挂一张关公像吧!
乔百伦、狄克多等人了解到,这位“关公”,乃是中国的“名将”和“武神”,那么,悬挂他的画像,同悬挂“海军先贤”的画像,本意是仿佛的,于是,欣然“赞附”。
就这样,“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各出现了一副大尺寸的“关公像”,而且,出自西洋画师之手笔,是两副不折不扣的油画。
嘿嘿,是不是挺有趣的?
更有趣的在后头。
关卓凡登舰视察,一看到“关公像”,脸子立即放了下来,冷笑着说道:“怎么?你们打算玩儿‘水淹七军’吗?”
微微一顿,“那还建什么海军?我看,将锅炉、桨轮什么的,统统拆了,只留下风帆,也就够用了!”
这话风不对啊!
丁提督只怔了一怔,便反应过来了,大声传令:“来人!将关公请走……呃,将画像拆了下来!……入库!”
于是,彼时全中国唯二的“西洋关公像”,便锁进了威海卫海军基地的仓库;而“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又变得光秃秃的了。
可是,唉,总是介么光秃秃的,毕竟不是个事儿啊!
咋办涅?
丁汝昌再次灵机一动:这样吧,咱们挂舰队创始人的画像吧!
“舰队创始人”?
哪位呀?
嘿嘿,自然就是俺们的关公讳卓凡字逸轩啦!
咦,也是一位“关公”呢……
于是,两副戎装毕挺的“关亲王画像”,便分别挂到了“冠军号”高级军官餐厅和会议室的墙壁上。
“关亲王”看见了,颇出意料,不过,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别的什么表示。
丁汝昌暗喜:好!这一次,马屁终于拍到马屁股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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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入座之后,丁汝昌说道:“刚刚接到一个新的消息,给各位做一个通报——”
顿一顿,“海关巡船‘飞虎号’,在川沙厅海域,截住了一只法籍货船‘阿维尼翁号’,这条船,刚刚从吴淞口出海,船上并无任何货物——或者说,唯一的‘货物’,就是法国驻上海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