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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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姑娘不闪不躲，就在原地，睁着眼睛，表情平静地如同一滩死水。
施符的手猛然顿时，因为林原在岚姑娘的眼中，竟然看到了一丝——期待？
她期待被我灭掉？林原有些想不通，最后悻悻地垂下手，问道：“为什么？”
“阴历阴年阴月，阴日阴辰阴时，阴地阴位阴人，号称九阴绝脉，这样的女孩注定活不过十二岁，对吗？”
林原点点头，用狐疑地眼光打量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画皮，发现自己已经愈发看不透她了，“可你的寿数明显不止十二，所以——”
“所以——”岚姑娘打断林原的话：“所以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对吗？”
林原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皱着眉说：“我可以送你早日超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岚姑娘转过头，看着林原，古怪地笑了起来，“那你刚刚为何住手？怜悯？或许有吧，但这不是最大的理由，那是因为你也想利用我。我知道你与袁国师较劲儿，你想利用我打垮天道院，送你天机处的人选进宫为妃。”
被人道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伪善，林原感觉自己的脸上也披着一张画皮。他有些心烦意乱，“可是进宫为妃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如果你能帮我——”
“我有的选吗？”岚姑娘再次打断了林原的话。
林原的脸很难看，觉得自己才是心思丑恶的那个人。他僵硬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得选！”
施出手中的符纸，贴在少女光滑的额头上，少女的身子顿时变得僵硬，不能动弹。
岚姑娘眨着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睛，瞄向背起自己的林原，透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跟袁天罡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原心中的恻隐之心还是占了上风，他没有当场收了这女鬼。一来是见她可怜，二来还想利用她在陛下面前揭穿袁天罡的丑事。
外面守着众多的道门弟子，正门是走不得了，林原抱着岚姑娘，踢开朝向后门的窗，运起气，跳进了夜色当中。
一头扎进燕来楼对面的深巷中，林原取回藏在角落的除魔剑，系在腰上，继续往天机处赶去。
午夜的僻巷中，突然亮了起来，火光在半空中摇摇摆摆，载浮载沉。
飘浮在空中的火，自然不是灯笼，而是符。
林原不知道来的是袁天罡，还是袁天罡的大弟子李淳风。如果是袁天罡亲自来，今晚就要危险了。
“是道尊还是李兄？”林原放下岚姑娘，一手捏着袖子符纸，一手搭上了除魔剑。
“林大人，放了她，今晚的事儿我天道院就当作没发生。”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这是那人故意为之，不想让林原知道他的具体方位。
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的自然不可能会是道行高深的袁道尊。林原笑了笑，心里暗松一口气，回答道：“如果我说不呢，李兄？”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只有火符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挡着林原的去路。半晌后，李淳风再次出声。
“林大人，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卑鄙很无耻吗？你趁着我师尊在帝陵未归，就掳走我天道院给陛下选的贵妃，这是何道理？”
“哦？她就是你们天道院推出的贵妃人选？那不如由我代劳把她送到陛下面前如何？看陛下喜不喜欢这个九阴绝脉的——人。”
李淳风说不过林原，不再搭话，从黑暗中闪身而出，用掌心的精血给桃木剑开了封，掐了个道门印决后，朝林原疾射飞去。
这招飞剑夺魂如果袁天罡出手，林原只能勉强保命，赶紧找机会跑路。但如果是李淳风出手，林原有信心接他这一手。
林原割破自己的中指，挤出一滴鲜血捏在手心，然后伸手在空气中挥舞着，一道悬浮着的玄武神符跃然于虚空中，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当李淳风的飞剑即将射到林原的时候，剑尖冒出一丝红光。见此，林原突然脸色大变，连忙回身去拉躺在一边的岚姑娘。
李淳风知道敌不过林原，为了天道院的事情不败露，唯有杀之灭口——
03、设局（）
林原回身去挡剑，可是为时已晚，飞剑刺进岚姑娘的胸口，发出铮铮的震荡声。
眼见得手后，李淳风熄灭火符，闪身钻进黑暗中，顿时不见了踪影。
这时，巷子口响起了城防军的呵斥声，林原不想惹麻烦，抱起中剑的岚姑娘避开了城卫军。想了想，他没有前往天机处，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赶去。
但是不等他回到住宅，就不得不在半路上停下了脚步。因为怀里的岚姑娘因为伤势过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林原伸手撕开贴在她身上的定身符，岚姑娘立马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刚好喷在林原的脸上。
在自己热乎乎的脸上抹了一把，触手腻滑黏稠，还有略微的血腥气。林原脸色大变，连忙抓起岚姑娘的手腕，掐住了她的脉搏。
尽管非常地微弱，但却真实地在跳动。扑通扑通地脉动声，仿佛一把一把利剑刺进了林原心里最柔软的深处。
“你——”林原画出一张火符，照亮了周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岚姑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中剑的地方不断地涌出殷红的血液。
血是活人血，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
林原彻底傻了，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脸。
她的脸触感冰凉，富有弹性。林原稍微用力扯了扯，她就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林原无力地垂下双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她的身，“为什么要骗我？”
她笑了起来，笑得并不好看，而且每笑一声，就会牵动身上的伤口，加快血流的速度。但她不管，依旧在笑，笑林原的无知，也为了速死。
“因为在九阴日出生，我自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和族人所弃。后来被山中隐居的一位道长所救，但那位慈悲为怀的道长却告诉我，我只能活到十二岁。在我十二岁那年，道长仙去了，阴月阴日那天，我全身发冷，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中。就在我快被自己冻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他们看到我之后，笑得很大声。他们带着我来到了长安，把我藏了起来，每天给我服用续命的丹药。每到九阴日，我体内寒气发作的时候，就会有道士来给我护法，驱走来找我的索命小鬼。就这样，四年来，我受尽了各种各样的折磨和上天的诅咒，可却偏偏死不了。直到某一天，袁道尊来见了我，他让我帮他做一件事，说只要我答应了他，他就让我痛痛快快地结束生命——”
“为什么不早说？！”林原几乎是吼着问她道，眼睛通红地像只愤怒的野兽，他看着插在她胸口的利剑，沉重的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告诉你？”岚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你知道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出手救我？像天道院那样给我续命？”
林原怔住了，使出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其实你已经帮了我，你把我带出燕来楼，让我结束这些年的折磨，我谢谢你。我是个早该死的人，或许是上辈子做了孽吧，上天安排我这辈子来还。这下好了，我已经还完了债，可以超生、投胎，希望下辈子做个正常的人——”
岚姑娘剧烈的咳嗽起来，干巴巴地咳着，夹杂着点点滴滴的血沫子。很快，连血沫子也没有了，伤口停止了流血，她的脸色白的吓人。
在燕来楼的闺阁中，经过进行修饰的柳叶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她痛苦地哼哼着，抬起虚弱的手指向林原，“帮帮我，给我个痛快——”
林原看出她眼神中的决然之情，颤抖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画完后在她面前烧了。
岚姑娘眼睁睁的看着燃烧的符纸，舒服地长呼一口气后，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林原回到家后倒在床上，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几天后，下人在外面叩门。林原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原本不想去搭理的，但听到下人禀报说今日是新晋贵妃进宫的日子后，林原立马就翻身站了起来。
让下人端了一盆井里的凉水，在寒秋的清晨，林原一头扎进凉水中，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
做完这些，他骑上快马，往城东赶去。
贵妃的仪仗已经摆起来了，由御林军亲自护卫进宫。林原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却不再管用。御林军的偏将皱着眉告诉他：“林大人，您是个男子，不方便见娘娘的，请不要为难我们。”
林原站在原地，目送着凤撵在御林军的护送下朝着皇宫行进，轿中人始终没有伸出头看自己一眼——
等贵妃仪仗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的时候，林原惊喜地发现，有一个御林军的传令骑兵正朝自己奔来。
“是不是刘小姐——哦，不，是不是贵妃娘娘要见我？”
“不，不是的。”骑兵皱了皱眉，然后挺起胸膛，摆出严肃的模样，对林原宣道：“陛下有旨，命天机处林首席即刻进宫觐见！”
进了宫，被内务府的人带进了议事殿。
林原跪在偌大的殿中，朝龙椅上的那个老人下跪磕头。
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拜完礼之后，皇上竟然没有马上让自己平身。偌大的议事殿中，空的吓人。别说其他的臣子在场，甚至连一个执事太监或者宫女都见不到。
做龙椅的人皇帝已经上了年纪，不仅两鬓灰白，眉间更是弥漫着掩饰不了的疲惫，他拖着腮帮子靠在扶手上，静静地看着林原。
“听说，你和新晋的贵妃刘氏从小就认识？”
林原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回答道：“回陛下，臣与贵妃娘娘是少时邻居，林刘两家又是世交，所以我们的确早就相识。”
“朕还听说，你与刘氏是青梅竹马，当年你一举摘得三甲头名之时，刘家家主还准备把刘氏嫁给你？”
林原心里咯噔一下，背后冷汗不禁打湿了衣衫。
这件事他没指望能够瞒得住耳目遍天下的陛下，但是他毕竟与刘家小姐没有结成连理。这桩事说不出之后皇家的面子并不好看，他原本以为陛下会把这件事埋藏起来，万万没想到现在陛下竟然将它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出来，这说明这件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尽管内心紧张地不行，但面子上依旧保持着镇定。林原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抬起头来，望着高高在上的龙椅，说了一个字：“是。”
李二也看着林原，突然笑了起来：“起来吧，朕如果要为难你，你早在外面就被禁军拉去斩了。”
林原起身后，默然无语的看着李二。他知道李二此时招他进宫多半是为了鬼帝陵的事，但负责这件事的另一个重要人物袁天罡却不在场，这让林原总有种不好的直觉。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袁国师不在，却偏偏只叫了你来。”
林原对李二拜了拜首，直言道：“臣的确心存疑窦，要说帝陵的事，一直都是由袁国师主要负责，臣只是负责监工，如果陛下对帝陵有何不了解的地方，何不请袁国师来说明？”
李二站起身，在议事殿中踱着步子，走到林原的身旁停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大唐江山可以传承多久？”
听到这话，林原赶紧跪倒在地，“陛下英明神武，自有上天福寿，我朝江山必定千秋万载，世代传承！”
李二让林原起来，指着林原笑着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这里就你和朕两个人，你别说这些谎话骗朕的。朕也是人，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知道。再说古往今来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朕也已经看透了——不过以大唐如今现在的盛况，只要后世子孙不要太过昏庸——但这些都不是朕担心的，朕真正害怕的是有些个心存诡念之人。”
听到李二话尽于此，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林原知道皇帝今天是准备和自己开诚布公地说些事，于是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可是袁天罡也老了，就算他的道行深不可测，也不可能真的长生不死。”
“真的不可能吗？你们正在秘密建造的帝陵，不是正在把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
“您是说袁天罡也想通过此法获得长生不死？！”
林原不由大惊失色，袁天罡的野心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世如果不是强势的李二做皇帝，换做其他人的话，恐怕早就被他取而代之了。如果真的让他用鬼帝陵的方法获得长生不死，那么等他醒来，后世的大唐必将被他颠覆。
李二看林原的脸色变了数次，满意得微微点了点头：“想明白了？”
“可是那时陛下也醒来了，只要陛下在，就不怕袁天罡真的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李二苦笑着摇头：“你们都说了，能够千年不死的，唯有鬼魂一道。而朕乃天子之身，威加四海，睥睨八方，应持人间正道，所以——”
“陛下，难道你——”
李二挥手止住林原要说的话，眉角竟然露出一丝轻挑的神色：“知道你与刘氏两情相悦，朕不夺人之美，把她还给你怎么样？不过——”李二话锋一转，接着正色道：“你得替朕去办一件事。”
“敢问陛下是什么事儿？”
“你代替朕去鬼帝陵，千年后阻止袁天罡！”
04、定魂珠（）
从皇宫中走出来，林原长长了舒了一口气，死劲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试图令自己变得清醒一点。
对于皇帝的一番话，他的心中既是震惊，又是喜悦。但不管怎么说，可以和相爱的女子相守千年，这是个令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要令这件事尘埃落定，还有一件事需要马上解决，那就是必须找到定魂珠。
鬼帝陵已经完工了，建造鬼帝陵的罪民已经被天道院秘密处死，鬼帝陵的计划现在只有区区几个人知晓。
但是光有死后就寝的地宫是不够的，还需要有件东西可以保证人的肉身不腐，否则要不了几年，肉身就会变一副森森白骨，那么封存的魂魄就会涣散，成为游荡在世间的鬼魂野鬼。
“去哪找定魂珠呢？”林原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安大道上，苦思冥想着。
回到天机处，属下呈上一份信，禀报道：“大人，天道院送来一封信，说是请你务必亲启。”
递上信封，属下就退了出去，并且细心地关好了门。
林原看着受手上的信封，上面并没有署名，但是那道苍劲有力的字体，还是让他一下就认出这是谁寄来的。
“难道因为选妃的事情，袁老道还想要责备我一番？”林原感到好笑，动手拆开了信封。
但他看到信中的内容的时候，脸色的笑容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接着变得严肃起来，皱起的眉头过了很久才慢慢舒展开来。
袁天罡发现了定魂珠的踪迹，邀林原一起去寻找。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林原只能一个人前来，不能带其他人，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林原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得力的属下喊进屋中，交代完这几天的公务后，就说自己要出门一段时间，让他们负责天机处的要事。
两天后，林原单枪匹马地出现在秦岭古道上。在前方进山的入口处，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端坐在马上，手上抱着一把拂尘，似笑非笑地看着风尘仆仆的林原。
赶马来到袁天罡的身前，林原抱拳做了个揖：“袁道尊，久等了。”
袁天罡看看林原的身后，发现他果真只是一个人前来，眼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林大人好胆量，就不怕贫道寻你的麻烦吗？”
林原知道他指的是岚姑娘的事情，哈哈大笑道，“袁道尊何苦为难一个命苦的女子呢？”顿了顿，他看袁天罡的脸色依旧露着一股杀意，于是正色道：“出门之前，我在天机处留下了一份信，如果十天后我没回去，我的属下就会把这封信交给陛下。”
袁天罡盯着林原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拂尘扫了扫胯下骏马的身子，指着秦岭深处：“走吧，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找到定魂珠才是大事。”
林原拍马赶上他，与他并驾齐驱，问道：“难道里面隐居着道门高人，手上藏有定魂珠？”
袁天罡摇摇头，说：“里面没有什么得道高人，只有数不清的坟墓。”
林原立马反应过来，失色道：“你是想挖死人墓？！”
对于林原的大惊小怪，袁天罡显得有些得意，说道：“我翻遍了天道院秘藏的古籍和历代诸侯王爵下葬的卷宗，终于被我发现了定魂珠的下落。前朝一位亲王的墓穴里，就有能够使得尸身不腐的珠子。”
林原点点头，他相信袁天罡没有说假话。因为事到如今，袁天罡没有任何理由要骗他。不过，袁天罡为何要叫自己同行？这令林原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疑惑很快就解开了。
但他们进入秦岭深处后，胯下的坐骑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不停地打着响鼻。
这可是从军部要来的骏马，绝不是能被山里的猛虎野兽给轻易吓到的。它们此时表现如此不安，必定是凭借着动物的天性嗅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发现了？”袁天罡眯着眼睛望着四周，手拢在袖子里，这是施符的动作。
林原摸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快速画了几笔，然后将它丢到半空中。
符纸刚刚燃烧起来，四周就刮起了无名的风，风吹的很凌乱，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林原祭出符纸的那一刻，妖风立马就四分五散，有的钻进草丛中，有的拐到大树后，还有的发出呜呜的怪叫，然后很快就消失无踪。
“这是为何？”林原皱起眉头，“这里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孤魂野鬼？”
袁天罡呵呵一笑，反问道：“你难道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秦岭古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古木巍巍，埋藏着无数战死的英魂。
“那那位前朝亲王还把陵墓设在这里，就不怕死后不得安息么？”林原问道。
“你以为他是甘心情愿的吗？”袁天罡面色凝重地回应道：“他是篡位不成，被前朝帝王下令处死才埋在这里的，就是为了让他不得善终，死后还会受到无尽的折磨。前朝帝王心思歹毒，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