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蝶梦-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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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菱可是赵成侯的亲姐姐，对他又没有任何威胁，况且那天赵敬侯被刺，赵成侯的心思全都放在夺取君位上，正在全力对付公子晟及其他各位兄弟，怎可能跑到魏国安邑射杀赵菱？然则除他之外，又没有哪位射箭高手离开过赵国。
五大弟子唯独陈域的剑术最高，那天决斗，舒筠本已抱了必死的决心，然而陈域却死了，分明未出全力。事后舒筠又去了敞魏国安邑，请辛叔帮忙查询清婉的情况，查到的结果却是，就在他和陈域订下生死约定那晚，清婉离开了公仲绶的府邸，再也没有回来过。清婉如果真的有了陈家的后代，陈宾和陈璐怎会放她走？陈域又怎会故意落败寻死？
舒筠盯着那支箭头歪掉的铁箭，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除了移情别恋的陈域之外，还有谁想致赵菱于死地。舒筠不由得想起了清婉的话：“赵菱死于箭下，天下擅长用箭又能将她一箭射杀的高手屈指可数……”
舒筠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难道会是他？
新月挂在树梢，伏击辛朗的人不知躲在哪棵树上，想趁着夜色给他致命的一剑。
辛朗努力瞪大双眸，扫视着每一棵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手中的硬弩早已拉成满月，这人只要敢现身，也必定会尝到他致命的一击。
黑暗的树林杀气弥漫，树叶沙沙地摇晃，一群夜鸟忽然惊飞而起，辛朗的弩箭也射中了藏在树梢的那团黑影。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影掉落到地上，却并未死去，象只猴子那样四肢着地，飞快地往前爬。辛朗迅速从箭袋中抽出一支弩箭，搭在弦上，提步追了过去。
血腥味还未在林间飘散，辛朗已经追上了那个受伤的黑影。借着林间惨淡的月色，他看清了“此人”的模样，塌鼻尖嘴，浑身长毛，身后还拖着一根又细又长的尾巴。
这真的是一只猴子！它似乎也已感觉到了危险来临，回过头来对着辛朗的身后“吱吱”地乱叫。
辛朗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双足在树上借力，拧腰回身，弩箭如奔雷般射向黑暗处。“叮”地一声轻响，一柄无声无息袭来的长剑已被撞偏。
月亮完全隐到了云层后，辛朗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觉到了无边的杀气，却听不到任何剑风，那人必定在蹑足走来，脚步声比猫还要轻微。林中异常地安静，就连受伤的猴子都停止了嘶叫，辛朗的额头冷汗淋漓，他现在的处境，比猫爪下的老鼠好不了多少。
“赵菱出事那天，你在哪里？”声音近在咫尺，因为激动变了声调，辛朗猜测对方的长剑必定指着自己，他的弩箭也对准了对方。
“赵菱出事那天，你又在哪里？”辛朗虽然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却已经猜到了这个把他约出来，又躲在暗中伏击他的人是谁，他松了一口气，放下硬弩反问道。
齐恒公远在齐国，赵国境内剑术如此卓绝，又这么在意赵菱生死的，除了舒筠，不作第二人想。夜风袭来，辛朗恍然发觉自己一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舒筠长剑上移，移到辛朗的心口，道：“我追着赵菱的足迹去了魏国安邑，她不是你师妹，我不相信你会象我那样关心她。我查过你的行踪，出事那几天你根本不在邯郸，你究竟去了哪里？难不成也跟着她的足迹去了魏国？”
辛朗平静地道：“我一直在邯郸，哪里都没去。”
舒筠厉声喝道：“谁能证明？你跟我表妹一向形影不离，那几天为何不见你人影？”
“我能证明。”月亮适时从云层钻出，树后也及时转出两个女子来，辛月一张秀脸涨得通红，嗫嚅道：“阿朗在我房里，我喜（…提供下载）欢他很久了，我不想拒绝……我们两人一直在房里那个……”
舒筠不由得愣住，长剑无力地垂了下来。丹若双目紧紧盯着舒筠，泫然欲泣，道：“表哥，告诉我实话，你是否也查过我的行踪？”
舒筠再次愣住，良久才点了点头：“我的确查过，那几天你感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卧床不起，整整服了十天的药才能起身。”
自己果然没猜错，舒筠真的对自己起过疑心，丹若的泪水夺眶而出，道：“表哥，你怎么能怀疑我？赵菱是你师妹，也是我师妹，我们总共几面没几次，加起来说的话还不到十句，我干嘛去害她？”
“我没说你要去害她，我只是，只是……”舒筠忽然词穷，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你倒继续说下去呀？”丹若泣不成声：“其实有句话我倒一直想问你，可我又怕知道答案，如果那天死去的人是我，你会象赵菱死了那样悲伤吗？这些年我对你心意如何，你当真一点都没感觉吗？”不待舒筠回答，丹若掩面痛哭，奔入了黑暗的树林，辛朗和辛月急忙追了上去。
舒筠不由得后悔万分，他对丹若的确不够关心，也太无情了。丹若对他情意绵绵，他当然有感觉，本来赵菱嫁给陈域，他就会娶丹若，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做大师哥的怎能不管？赵菱还怀着孩子，如此凄惨地死去，要是不找出仇人来，他又怎能安心娶妻？
舒筠长剑入鞘，飞步追向丹若，他可没忘记，当年丹若私下太行山，就是在密林里出了事。要是这次丹若再遇上什么意外，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次林中吵架的后果是不论舒筠如何赔罪，丹若整整三个月没与他讲一句话。舒筠让丹若伤心落泪已不是一次两次，辛朗和辛月均愤愤不已，两人看到他都没有好脸色。
郁闷不已的舒筠只得去了清思那里，邯郸最负盛名的倾雪阁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改名为落花阁。传言清思为人极其清高，舒筠却觉得该是高雅才对，她那无双的琴技和舞技每每令他叹为观止。现在舒筠已知道，清思当年遇上的贵人是公子晟，就是这间落花阁真正的主人，清思自称是公子晟的仰慕者。
陈域临死前交给他的铁箭，他已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现在又拿在了手上，清思瞄了一眼，劝他莫要心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秋去冬来，天气渐渐寒冷，丹若终于开口说了话，毕竟多年的感情，应当珍惜才是。
这一日天空飘飘洒洒，邯郸迎来了第一场大雪，舒筠心中却是异常地难过，以前每逢下雪天，陈域和赵菱总喜（…提供下载）欢双双站在窗前，看漫天的雪花飞舞。他当真做梦也想不到，陈赵二人会情变，而且还是为了清婉。
舒筠走出了温暖的屋子，冒雪来到赵菱的坟前。
有人比他早到了，皑皑白雪中站着一个瘦削的男子，披一袭厚厚的白狐裘，撑一柄精致无比的丝绸伞，也不知在赵菱的坟前站了多久。这人是谁？舒筠想不到这么大的风雪，除了他还会有人来看赵菱。
听到脚步声，男子并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唤道：“大师哥！”
这个声音，这不是……舒筠抖落满身雪花，激动地奔了过去：“赵晟，你终于回来了！”
公子晟的眼眶早已潮湿，点了点头，道：“是，我回来了！”
若不是公子晟口鼻中呼出的热气，舒筠几乎要怀疑他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那张曾经风迷天下的脸深深凹陷了进去，一双剪水双眸变成了两潭死水，头发稀稀疏疏，又黄又枯，这还是那个曾经号称玉树临风、飘若流风的赵国第一公子吗？
风雪大作，公子晟将舒筠拉到伞下，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同时开口：“你瘦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又同时回答：“我没事，我还好！”
朵朵雪花飘落在伞面上，不停地发出窸窸窣窣之声，两人双目含泪，看着赵菱的坟墓被风雪彻底掩盖。
失踪整整两年的公子晟回到了邯郸，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建了一座坟墓，就在赵菱的墓旁，紧紧相靠，就如同赵菱活着时两人在宫中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如今他们的坟墓也仅有一步之遥。
☆、第四十四章 碧落重相见（二）
舒筠望着那两个并肩的坟墓，心里唏嘘不已，两人正待要返回落花阁，一辆华丽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到来，拦在路中央。看到公子晟走过来，马车夫和数十名随众全都低下了头，静静地跪在雪地中。
两年未见，赵成侯的耐心又长进了，公子晟微笑着将手中的丝绸伞交给舒筠，返身登上了马车。他和赵成侯做了二十年兄弟，也做了二十年的对手，实在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了。
舒筠目送着马车去远，担心不已，却无能为力。
君位只有一个，兄弟却有很多个，要想坐上去，还要坐稳坐长，只有一个选择——六亲不认！
赵成侯手按剑柄，盯着脚下向他俯首称臣的男子，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个重病恹恹，形容槁枯，整个人都萎靡颓废到了极点的病人，真的是那个让他羡慕妒嫉，让他寝食难安，让他时刻提防会回来夺位，就连做梦都会出声冷汗的哥哥。
两年的时间不算长，却把曾经万人仰慕的第一公子，变成了半死不活的第一病人，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赵成侯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悲，挥退左右宫奴，道：“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了，我们兄弟二人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今日开诚布公，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有什么事情想要我为你去做，但说不妨。”
公子晟额头早已沁出细密的冷汗，踉跄着站起身，喘了好几口气才平息下来，道：“如果我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争夺君位，你相信吗？”
这真是他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赵成侯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这个说话都喘气的病人，道：“你认为我会相信吗？或者，你觉得我可以高枕无忧吗？”
公子晟脸色惨白，道：“有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邯郸可有我的立足之地？”
赵成侯道：“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你让我高枕无忧，我就给你立足之地。”
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公子晟当然明白，赵成侯日夜担忧的是什么，心中牵肠挂肚的又是什么，凄然一笑，道：“如果你是想要我的颈上人头，尽管动手。”
赵成侯道：“你是我哥哥，我要你的人头做什么？”
公子晟倒有些吃不透他的意思了，道：“你已拥有四海天下，我却只有病弱残躯，除了这颗颈上人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给你？”
赵成侯忍不住又将手按上剑柄，寒声道：“二十万大军的虎符！我知道在你手上，交出来吧！”
原来是怀疑自己私藏了虎符，公子晟不由得苦笑道：“当年我率兵攻打齐国，爹的确将二十万大军的虎符交到我手上，可我回到邯郸后，已经还给爹了。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手上要真有二十万大军，又怎会把自己搞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这话倒也不假，公子晟大张旗鼓修建坟墓，只不过是要向自己表明立场，他回到邯郸，不是要来争夺君位。然则虎符真的不见了，整个侯府全都找遍，就差挖地三尺了，赵成侯迟疑不定，道：“没有虎符，我也照样能调动大军，可我不想以后的日子一直在担忧中度过，你是最后一个动用虎符的人，你说没拿，那难道是爹带走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被赵敬侯带入坟墓，也绝不可能凭空消失，那究竟在谁手里？公子晟猜测良久，道：“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只要你能踏平卫国，我保证将二十万大军的虎符找出来，交到你手中。”
赵成侯当然明白，这个哥哥现在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帮手，将来却会成为他最棘手的劲敌，沉思良久，脸上露出了笑容，道：“你是我嫡亲的大哥，我不信你信谁？我也向你保证，不仅邯郸会有你立足之地，整个赵国也有你一席之地，只是希望你下次再失踪时告诉我一声，娘很担心你，你去看看她吧。”
这一次他的双脚差点就要踏进鬼门关永远回不来了，还有下次？公子晟嘴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道：“我已为自己修好坟墓，一切身后事都已安排妥当，下次我若超过二年没回来，求你念在手足一场，莫要打扰我和赵菱最后的栖歇地。”
看到昔日最高傲的人中龙凤向他低下了头，还软语相求，赵成侯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道：“你究竟生了什么病？怎会变成这副模样？等下让宫中的太医瞧瞧，对了，蒋太医两年前死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公子晟道：“不必了，我没有生病，我只是中了一个人的毒，差点没命回来，幸好我的大师哥找来了解药，我还能活几年……”
华英夫人焦急地等在殿外，她的一生都在担忧中度过，以前她担心赵敬侯安危，担心孩子们安全……现在她的儿子做了国君，她仍然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兄弟俩手足相残。见到公子晟安然走了出来，华英夫人舒了口气，等到看清他的模样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一番抱头痛哭后，华英夫人拉着公子晟回到她宫中，一个劲追问他这两年在哪里？怎么不送个信回来？这一身病又是怎么一回事？公子晟心中歉意万分，道：“对不起，娘，我这两年耳聋眼瞎，当真没法回来，我也不知道邯郸的情况，不敢冒然送信。”
华英夫人一想也是，赵种虽是她儿子，做上国君后，心意难测，赵晟要是早两年回来，难保不会血溅宫门，当下垂泪不已。
等到暮色来临，华英夫人才放公子晟走，成年的公子是不能住在宫中的。
天寒地冻，玉茗宫和亦倾宫前的荷花池早就结了冰，当年陈域向赵菱求婚的地方也已被冰雪覆盖，公子晟扭过头，快步走入玉茗宫。
那只花头鹦鹉还在，只是它的主人却已不在人世了。
公子晟拎起鸟笼，鹦鹉欢快地叫了几声。听到动静后，宫奴们都奔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迭声叫道：“休得乱动公主的东西……”
清韵悲愤不已，公主在世时，她得宠，各奴婢也跟着扬眉吐气，她一死，各奴婢可就成了无主游魂，人人都可欺凌，当下冲上前来拼命抢夺公子晟手中的鸟笼：“快放下，这是公主的大师哥送给公主的礼物，谁都不能拿走。”
公子晟心酸不已，道：“清韵，连你都认不出我是谁吗？”
“你是……公子，是公子回来了！”清韵辩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这个苍白羸弱的人就是昔日神采奕奕的公子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众宫奴跟着跪了一地：“公主她，她……”
“她死了，我还活着！”公子晟拉起清韵等人，道：“这只鹦鹉是她生前最喜（…提供下载）欢的礼物，她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托我带出宫去，放归深山！”
清韵悲伤不已，紧紧拉着公子晟的衣袖道：“公子，求你带我出宫吧，我想跟着公子，我不要再呆在宫中，求你带上我吧，求你了！”
其他宫奴也都围了过来，哀求公子晟带上她们。看着昔日的旧人，公子晟心里一阵阵发酸。然而，现在做国君的不再是疼爱呵护的爹，而是猜忌提防的弟弟，他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
他正在左右为难，赵成侯派人传话过去，玉茗宫和亦倾宫不久即将推倒重建，因此不管是人还是物，公子晟尽管带走。
众宫奴欢声鹊跃，公子晟却苦笑不已。他当然明白，赵成侯只是想借这件事警告他，他在邯郸的一举一动，尽在赵成侯眼皮子底下。
宋岩和宋平先他一步回到邯郸，已经为他置办好府邸，公子晟将清韵等人安置好后，只身赶好落花阁。马车还未奔到，远远已听到一个孩子凄厉的哭叫声，断断续续求饶：“娘，我乖，我听话，别打我，我好痛……”
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狠声骂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你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还敢叫我娘，我要杀了你，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啪啪数声，似乎那孩子又在挨揍了，有人听到哭声奔了出来。一人抱起了哭泣的孩子，道：“乖，不哭，她不喜（…提供下载）欢你叫她娘，以后别叫了，知道吗？”另一人拦住还不肯罢休的女子，道：“你在做什么，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你怎么下得了手？”
女子提着一柄剑，泪流满面，狠声道：“别拦着我，就因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我才要杀了他，省得他长大后害人……等他死了，我会给他偿命……”她挣扎着想冲过去杀那孩子，手腕被捉住，长剑被人夹手夺过。
“清芝！”公子晟瞧着眼前这个绝望的女子，泪水长涌：“对不起，我来晚了！”
众人疑惑地盯着这个马车上跳下来的人，好半天才辩认出来，已经拔出的长剑又收了回去，公子晟回来了！清雨颤声道：“公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回来了太好了，你来劝劝清芝吧，她……她要杀阿秋，就是那个孩子……”
☆、第四十五章 蓦地一相逢（一）
清思迎了出来，众人拥着公子晟到里间坐下，问他近况。阿秋被哄了一会后，止了哭泣，瞪着惊恐的双眼，躲在叶蹇的怀中，不明白他乖乖地听话，娘为何还要打他杀他。
赵菱如果还活着，她的孩子差不多也有这样大了；那个人如果还活着，这时候多半在抱着清婉的孩子……公子晟禁止自己再想不去，道：“我中了一个人的毒，幸好命不该绝，半路上遇到一位旷世神医……这两年我一直躲在楚国养伤，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清芝，是我害了你！”
众人见他满脸痛苦，只道他在自责没能替赵菱照看她们。清芝抚脸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滑落，除了追随公主而去，她想不出其他可以解脱的办法。
公子晟手下门客上千，随从又前呼后拥，以他的武功和智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