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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于飞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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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意更深,将赖在怀里的她搂得更紧。

若是他有这种能力,若是怀葑哪天病入膏肓,他便是违了天命也要为她延长寿数,红尘紫陌,黄泉碧落,他也要把她寻回来!

第七章 异变

酉时的天空已经暗了半边,不一会儿便玉轮高悬,天空星斗密布。除夕夜的清源镇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开怀的笑意。东西向的青石长街穿过集市中心的城隍庙,街道两旁的灯笼亮堂地耀眼,在粼粼的护城河水上画出摇曳多姿的轮廓,与靛蓝夜空中的璀璨星河遥相辉映,可算是华光灯影,流光溢彩,美得无以伦比。

怀葑一身绛红色新衫,衣裙的褶子在她走路时候规律地摇摆,泛出好看的波浪形。今日的发髻难得整齐,虽没有步摇花钿,发间只穿着珠花,松松的髻用一根毫不起眼的木头簪子固定,她看起来却无比清爽亮丽。相貌虽平凡了些,那双明亮的双眼却格外生动活泼,此时正骨碌碌转来转去,贪婪地四处打量着。

去年的除夕夜正巧是月圆,她因旧疾发作无法外出,连累了重鸾也跟着在家窝到子时,听门外鞭炮的噼啪声震耳欲聋,她只能缩在床上自责落泪。重鸾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变着花样逗她笑,只道能和怀葑一起守岁便足矣。她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不由得脸颊上抹上憨憨的笑容,捏了捏紧握着自己的厚实大手,抬头朝望着自己的重鸾道:“我们在清源镇,第一个真正的,除夕。以后,年年都要如此,怀葑赖着大哥,大哥说,可好?”

重鸾闻言,双眼灼灼地闪着光采,本就俊雅无双的容颜更显清韵,那唇角的笑绚烂,眉梢的温柔好似春日里头和煦的阳光。他伸手拨开被风吹散在她颊旁的发丝,轻轻别到她耳后,“这便是我俩的约定,以后年年如此,大哥让怀葑赖一辈子,一起过每个除夕,一起看花灯,逛大街,放鞭炮,还有守岁。”怀葑咯咯地笑出声来,牵着他的双手晃来晃去,拉着他向集市人群中挤去。

重鸾宠溺地随她乱逛,由着她几乎跑遍了整个集市。怀葑心思极其单纯,很少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若是遇见了好看的杂耍,定会跟着众人一起热闹地鼓掌叫好,遇见了有趣的字画小摊还会驻足多看两眼,断断续续地做一番点评。有些摊主不喜别人对卖品说三道四,本想赶人,却见这小丫头虽傻里傻气却也干干净净,特别讨喜,身边的青年更是清雅不凡,面上满是温柔,耐心又认真地听着她每句话,令他们也不禁平了心气,反倒为这兄妹情深感动起来,不再加以阻止。

“大哥,那边有糖人。”怀葑激动地摇着他的臂膀,大眼睛里闪着期待。重鸾朝字画摊的主人报以感激一笑,搀着怀葑的手走到糖人铺前。其实这门民间手艺就是用麦芽糖做成人的形状,再用可以食用的颜料上色,勾勒出五官、发型、衣着等等,颇受孩童们的喜欢。

他的怀葑还是个孩子呢,他又多望了她一眼,看她好奇的大眼睛黑白分明,胸口竟然涨起微微的苦涩。若她长大了,是什么模样呢?她还有机会长大么?除去出诊的日子不算,他日日陪伴在侧,她身体的状况如何重鸾是比谁都清楚的。

“大哥,我能要那一个么?”他猛地惊醒,挤出一个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脸色立即黑了黑。那是两个做在一起的糖人,左边那个乌发及腰,发间一支玉簪,右边那个一身素衣,腰间别着玉笛,两人手牵着手,面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这不是谢墨夫妇的糖人么……

他僵硬地把铜钱递了过去,脸色在看见围观小孩们纷纷咽口水的贪婪模样中越发漆黑。过一会儿他的怀葑就会把他的父母一口啃掉,吃入肚腹,脑中浮现出糖人的头被咔嚓咬下的情形,他貌似高兴不起来。

谁知道怀葑把糖人拿在手里半晌,一伸手又还给了老板,噘着嘴道:“不像我,能否,再做一个?”重鸾疑惑,又扫了那糖人一眼,立即明白了怀葑的意思,顿时感动得怔立当场,张口欲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怀葑选这两个糖人,是因为重鸾的样子和右边的谢竹筠很像,她想要和他像它们一样一直牵着手,而她却不像左边的墨玉。

“大哥,怎么了?”重鸾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情绪太激动,想得太入神,手上力道加重了也不自知,倒把怀葑捏痛了。他抚过她略有纠结的眉毛,微笑道:“大哥没事,不用担心的。”接着转头向糖人师傅道,“师傅能否给我和妹子捏个糖人?”

重鸾一身素衣皎洁,笑若熏风,师傅难得见到如此神韵不凡之人,自然是欣然点头,不消片刻便做出了他俩的糖人。怀葑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中,看得目不转睛,显然是如获至宝,十分中意。

“当当当……”不远处锣鼓声阵阵,围在此处的人群少了一些,都往那头涌了过去。糖人师傅瞄了一眼,又转回手上的工作,随口说着:“每年从外地请来的具子戏戏班,可吸引了好多人呢,我年轻时也把玩过这些劳什子,已经看厌烦了,你们年轻人该是喜欢的紧哪。”

怀葑听了师傅的话眸中亮闪闪,直盯着具子戏的方向。重鸾估摸着快要近子时,该是回家守岁的时候了,却不忍拂了怀葑的兴致,便道:“不如看完这个节目再回吧,这个可是压台戏了,你这第一次除夕夜市可是过足了瘾哪。”怀葑红了红脸,在重鸾的轻笑声中往戏台跑去。

具子戏乃前朝传下的一种戏曲文化,角们面上都戴着各色面具,或张牙舞爪,或涕泪涟涟,或咧嘴大笑,或羞涩抿唇。戴着假面的戏子做出千奇百怪的姿态,独特的尖细唱腔与众不同,把人生百态、悲欢离合尽数展现。此时的戏台上七彩旗旌翻卷,台下乐班金鼓鸣锣,丝胡回转,具子们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粉墨登场。

“好!好好!”怀葑也跟着众人拍手鼓掌,兴奋地蹦跳着,不停地用手指来指去。随着越发高亢的具子吊嗓呼喊,戏台的幕布突然一转,全数变成了红色,在铜鼓的应和下左右舞动,并且越来越快,直到一片殷红充斥满目,好似熊熊大火猛烈燃烧一般。

怀葑拉着重鸾摇摆的手突然停下来,口中也不再叫好,只静静往他身边靠了过去。重鸾以为她想集中精神看戏,便也没多在意,牵紧了她的柔荑让她靠着。

一个具子戴着绘有悲愤无助表情的面具,嘶声唱道:“奸诈郡王,为何陷害我唐门八十余人!”

另一个戴着凶恶狡诈的面具,奸笑回道:“可知怀壁其罪,你有夜明珠不交,我便灭你一族上下,看你等还敢忤逆于我!”

鼓声隆隆,金跋闪闪,作围观状的具子们或高或低地和声唱着,手中的兵器在夜色中荧荧发光,映出一张张贪婪阴狠的表情。他们背后远远地躲着两个小具子,皆戴着惊恐彷徨的面具,在一个满面泪痕的具子掩护下逃入一间密室。那人幽幽唱道:“为娘不能护了,你们自行逃生去吧……”

外头的奸笑声再次响起:“挖地三尺也要把明珠找出来,再灭了他唐家满门,便无人知我犯下的罪啦,哈哈哈……”

台下有观众看不下去,交头接耳道:“不是吧,这郡王太狠毒了呀,连小孩都不放过!”

“这出戏结尾可好啦,小具子长大了,回来报仇杀了郡王,夺回了夜明珠,前冤得雪,真相大昭于世呢。”

“除夕这么冷的天,我们还来捧场,当然得给些振奋人心的结局,就是图个热闹嘛……”

他们说了什么怀葑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的眼眸和思想已经定格在满面泪痕的具子被大火吞噬的画面,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身上透凉透凉,顿时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再也动弹不得。眼前一片眩晕,四周明明灭灭的光点迷茫一片,她的世界刹那朦胧无边,除了自己急促而又极其不规律的呼吸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心中极度恐慌,她开始低声叫喊,口中发出呜咽声音,从身体深处蔓延上一股撕裂的痛楚,她嘶叫着,蜷缩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好像这个姿势便能够抑制住里头那些逐渐萌发的未知的恐惧。有什么影像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似乎很清晰,她却无法认知影像里的每一个细节。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影像,在眼前不断涌现喷发,闪烁移动地越发迅速,她的胸腔疼痛难忍,原来这些东西便是恐惧的源泉,她深埋心底却无法摆脱的……

“怀葑!停下来!怀葑!”这声音好熟悉,天籁一般透着股纯净,却如此明显地带着焦急不安。头痛欲裂,她无法正常思考,只是本能地想要再听听这个声音,可体内的痛楚如鸠毒入骨,痛彻心扉,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狂叫声再也难以压抑,排山倒海地涌出唇齿——

“啊啊啊啊啊——”

在众人极度惊恐的目光下,怀葑蜷缩着的身体猛然向后张开,身体里好像嵌入了簧片一般,绷得死紧死紧。乌黑的长发在方才的痛苦挣扎中散开,珠花发簪落了一地,而此时脸上的眼神表情也全数被黑发遮住,叫人无法窥见她此时心中所想。

重鸾的额上渗出汗水,剑眉狠狠纠起,他此时正跪在怀葑的面前,以手钳制住怀葑紧绷的臂膀,防止她有任何异动伤了自己。他略略泛白的双唇抿着,表情比起往日更加沉静,却含着股从未有过的肃然,如临大敌。眼神中满满地流露出不忍与痛惜,他恨不能代她受下这些苦难!

他在她耳边不断低吟:“怀葑,冷静下来!大哥在你身边!听到了没有,有大哥在!相信我,大哥会保护你!”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意识到她的不对劲,看戏时越发的沉默,手心湿冷的汗水……若怀葑今晚出事,他必是追悔莫及,一生的愧恨哪!

他心如刀绞,恨声道:“怀葑,大哥何时欺骗过你,三年前说过今生今世回护于你,大哥必不会食言。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害怕着什么,大哥同你一起分担,不会弃你于不顾!你我已然互允,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啊!”

半失心神的怀葑似听懂了他的言语,身体开始不住颤抖起来,终是尖厉地再次喊了出来:“啊——啊——啊——”她猛然抬头,黑发被直直抛向脑后,在四周通明的灯火照耀下,露出一张纤尘不染,惊世脱俗的容颜!

重鸾大惊,她三年来每月发病,只因自己强行为她输气压制,加上以笛音辅助内力的渗入,容颜虽有变化,却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般如此激烈,且不久之后亦会自行恢复如初。她纤细的眉越蹙越紧,揉成一团,重鸾忍不住伸手抚上那纠结,想要把它舒缓开来。突然大掌一顿,他难以置信地眯起双眸,却见——

她的眉心之间竟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正缓缓从肌肤上晕出,连带着面庞上都染上一股妖冶妩媚的桃红,在夜色中闪烁出了极致的魅惑!

重鸾倒抽一口冷气,他不明白这红痕到底为何物,只是本能地有种预感,若不让它尽快消失,怀葑性命堪忧!他心惊胆战地见那红痕渐浓,连忙一手托住她的螓首,一手颇为慌乱地朝眉心压了下去,将内力从指尖灌入那道痕迹。他心乱如麻,身边的一切都已不重要,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眼前的迷雾蓦然散开,什么都清晰了起来。

他突然了悟,那时在溪边的惊鸿一瞥,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子便在心中种下了一颗芽,之后种种,都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付出和保护。在神智的极度紧张状态下,他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对怀葑的感情,原来已经这么这么地深刻了。他为了她不惜得罪村人,为了她放下了四海为家的初衷,为了她留在了清源镇。不顾世俗偏见和舆论,摒弃众人秉承的伦理道德,他只要她开心地笑,健康地成长,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仰起脸来,憨憨地叫一声:大哥。

一滴晶莹落了下来,滚烫湿热,化在指间,流入红痕。手指顿时像被烧灼,他猛地撤回了按压在她额头上的掌,那眉心的红色竟然转淡,最后隐入了肌理中去,消失得一点不见。

哭喊渐渐止住,怀葑最后的戾气化尽,终于眼瞳一散,软软地跌入了重鸾的怀中。重鸾摒着呼吸,生怕错过了每个细节,一瞬不瞬地狠狠盯着她,似要把她雪白肌肤下的寸寸骨髓都看个明白。原来眼前的她才是真正长大后的怀葑,究竟是什么力量把这个“她”禁锢在十二岁的模样,为何今夜会莫名病发,而那妖媚慑人的红痕又究竟是什么?

乱了,一切都乱得毫无头绪,他却深知这些离奇和苦难都与她的天赋异禀有关,只是一时半刻不得结论而已。围观众人的骚动声愈来愈大,每个人看他们的眼神如遇鬼魅,过不了多久,怀葑异变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清源镇,不光怀葑,连自己也将等同异类,那时便再无他俩立足之地。

只是怀葑如今的身体受不得劳顿,一时半刻离不开此处,唯今之计也只能暂寻避护,等她醒来便得启程离开。他再不犹豫,抱起昏迷的怀葑,快步离开了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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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幔中的人儿不停翻来覆去,依然不省人事,乱七八糟地呓语着,似乎被梦魇所困,眉头紧紧皱着。重鸾端着药碗推门进来,一手轻掀幔纱,见那魅惑人心的绝世容颜渐渐消逝,十二三岁的年幼容貌开始恢复,不禁松了口气,这才稍稍放下心中大石,撩袍自床头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怀葑,让她软软靠在自己肩头,以匙盛药,以口吹气,把药水贴在唇上一点点渗入她的檀口。怀葑从半夜回来时便开始发烧,梦中不停流泪,哭得像个孩子,连枕巾都已经被打得湿漉漉。

重鸾心疼得紧,却拿她束手无策。他沉了沉眸,一咬牙脱了外衣也上了床,把自己和怀葑卷到一个被窝里,张开双臂轻柔地拥住她,希冀她在他的怀中找到宁静心神的源泉,在半睡半醒间亦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重鸾就这么环着她,静静地凝视着,直到怀葑嘴唇动了动:“娘……不要丢下我和姐姐……都是我的错啊,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我不想记得这一切……强行封印了……自己……”他听了鼻子一酸,双眸有些发热,又听她继续梦呓道,“好怕这种能力……知道太多,负担太重……告诉了,怕人们……就往着既定方向去了……不说,却无法眼睁睁置身事外……”

她哭着哭着终于小下声去,似乎摆脱了梦魇快要入睡。重鸾注视着她状似孩童般还未长开的无暇面貌,心中一恸。若她的能力被完全禁锢,若能如此换来她一世平安,就算一辈子不能长大,就以这个样子在他身边终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再也忍不住,沙哑着喉咙低低问道:“怀葑,你看到我们的未来了么?”

怀葑微微一震,反射性地呢喃,“……我看不到呢……”

第八章 先知

背后峭壁上的瀑布飞溅,谷底碧潭中的亭台在氤氲水雾中若隐若现,身临其境之人仿如游登仙境。亭中的紫衫女子悠闲地摆弄着玉石做成的棋子,明眸善睐,绝代风华。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双指捻着黑子落入棋盘,不紧不慢道:“依公子之见,世上便无先知一说,有的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

对面的华服男子悠然道:“这倒不尽然,在下只是觉得,预知未来的这种能力太过玄妙,但自称有此种能力的异士比比皆是。常听说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阴德有损不利子孙,只是这些人反倒越活越潇洒,动一动嘴皮子便被奉若神明,令在下不由啧啧称奇,天命竟如此容易勘破。”他嘲弄地挑唇,轻哼一声。

“哦?”女子缓缓抬起双眸,眸中犀利剑光毕露,“那公子是否以为,苒卿也是这般泛泛之辈?”

那华服公子立即站起来拱手作揖,低着头,面色却有些冷:“孙姑娘自然与众不同,这世上真正称得上先知的,莫过于孙姑娘了。

紫衫女子双眉微微一蹙,把玩棋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冷笑一声,猛地抬手翻了那棋盘,玉子蹦跳,如雨般震落地面,惊得那男子连连倒退。“先知之名,非曲氏一族莫属!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越俎代庖,明目张胆地取代他们的位置,苒卿自然更需谦卑处事。公子若是耿耿于怀我未能勘破令堂劫难,天机不足,大可不必二访苒卿。可是既然公子已然来了,便还是心中笃信,苒卿的能力不一般不是么?”

“且不说我不是先知,无法看透每个人的命盘定数;就算被灭门的曲氏先知奇迹复活,也有能力不及之时。若她看不到一个人的未来,要么就是那人道行更高,要么就是对方和自身有深刻的牵绊,但倘若她天眼开了,一朝觉醒,那便等于拥有了撼动天地之力,会发生连鬼神都要为之哭嚎的巨变……”

孙苒卿的声音愈来愈小,很快便被身后瀑布的龙吟声淹没,那水柱凶猛地击于露出潭面的大石上,一下盖过一下,震耳欲聋,烟色排山倒海地漫向四面八方。他惊觉舞动着双手欲拨开眼前的障,而雾色似帘般掀起,那尽头露出一张绝世的丽颜,模模糊糊地在这番诡异的境地中绽放。她紧闭的双眸开始微颤,汹涌波涛仿若在眼睑下翻滚起伏,其中所精心埋葬的异数呼之欲出……

“吓!”重鸾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圆睁,大口地吸着气,胸腔起伏不平,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梦魇中恢复过来。他马上转头察看身边的怀葑,发现她微蜷着身子静静躺着,呼吸声颇为均匀,似是睡得尚可。重鸾伸手抚上她越发苍白的面颊,习惯性地把落在面上的长发拨开,怔怔地看着她,越发留恋她的安静、她的笑、甚至她的傻气。

——因为和我有太深刻的羁绊,所以你才看不透我们的未来,是么?

淡淡的烛光在颧骨上打出长长的睫毛的影子,微微地颤动着,那沉静眸子里的变化却被全然遮去。半晌之后神志慢慢清醒,他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压抑无力,身上似负了千斤重担一般。以手覆脸,把头深深埋进双膝中。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窗台上传来鸟儿翅膀扑楞的声音,重鸾回过神来,有些麻木地起身走了过去,撑开窗棂,发现是一只正咕咕叫的雪白信鸽,鸽子腿上绑着一个做工极其精致金属小筒。他打起精神取出了里头的纸条,慢慢打开,细细阅读了三遍,确认每个蝇头小字都已经认真读过,这才放下字条,脸色却比方才更加难看。

「已彻查。十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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