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天长地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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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南南,逢场作戏,体谅我。”
她说:“我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女人。如果有了真感情,便想要深重;如果足够深重了,就想要忠贞;如果能够忠贞了,会想要天长地久。谭进,我们只能走到第一步了,是不是所谓的爱情都只能走到这一步呢?”
不是没有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只是没有一心一意天长地久。
专八培训结束后,离开学还有六天的时间。林惜南一直是举轻若重的那种人,自第一天卓越事件之后,她就一直惴惴不安,而事实上,这一个月她还是过得相当自在的,虽然卓越仍然常常提醒她他的存在,却没丝毫紧迫感,她只能暗自庆幸卓越不是那么闲。
这一个月以来,她上午准备资料、上课,下午翻译材料,时间一晃就到晚上十点多,洗洗就睡,偶尔和朋友家人通个电话,虽然时间排得挺紧,其实可说是很轻松。卓越隔三岔五地送她一程,偶尔也请她吃个饭,每天必然问上近半个小时的英语问题——这让林惜南很无语;不过这种接触她并不反感,反而觉得不那么与世隔绝。
除了卓越,眼镜男竟也与她接触颇多。渐渐地,自然也了解了他很多事情。他叫陈乾,C外国际法专业的学生,因为是双学位专业,也要求英语专八。陈乾也算个对朋友很坦诚的人,两人相熟之后,对第一天的事情也曾真诚道歉,林惜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林惜南其实是个很自知的人。她一向对一般朋友要求低,本身也很有亲和力,又很有学识见识,总是能和人和气相处,几乎能与所有人成为朋友。但她是重距离感的人,她可以和人聊上一天不冷场却丝毫不触及自己的任何相对隐私的东西,所以,她没有密友,恋人也就有过一个。但她从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课程的最后一天,班上几个接触较多的人硬拉了她去吃饭 。闹过之后,回到学校,已经九点多。还在暑假期间,校园里极为安静空旷,偶尔有老师行色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但她是新来的,一个也不认识。突然想起毕业时宿舍四人醉得不省人事的事,想念起那三个颇为亲密的姑娘来,遂拨了电话过去。然而,当她轮番打完,竟才十二分钟,每人四分钟。各自述说近况,嗟叹两声,然后就没了下文。还在一起时,可以随随便便提起一个话题,四个人说上一个晚上,但现在分开了,或许是因为从未曾亲密到互剖心思秘密,长途话费花在应酬的话题上就显得浪费了。只得苦笑着收起电话,决定趁还有六天时间,回家看看去。
C市是C省的省会所在地,很是繁华,林惜南权衡之后,觉得只有这里才是最好的就业地。她家在农村,位于临近的M市下J县小河镇。父亲林运鸿是乡村教师,坚持要林惜南女承父业,做一名人民教师。高考填志愿时,父女俩各让一步,林运鸿不要求她填师范学校,但林惜南必须选英语专业。等大学毕业,林惜南意识到这些年求学离父母太远,而她是独生子女,出生又晚,父母操劳这许多年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好,只能在离家最近的地方找个报酬最好前途也不错的学校,听父亲的话好好当人民教师。于是,C中——C省最好的中学之一成为她的归属地。母亲赵南就是个普通农民,对女儿没什么要求,只要常常回家尽快找个好男人嫁了就行。对此,林惜南实在抱愧,第二点不容易,还好当老师假期多。只是没想到,刚进学校就被委以重任。C中高三分应届部和补习部,按成绩从好到坏又分了ABCD班,当然,A班在文理两届都只有一个。让林惜南想不到的是,一进校就被分到负责补习部文科A班和理科A班的英语。虽然补习部教学任务重点,补课也多,但对于林惜南这样孑然一身、每月回次家的人来说,还是很合适的;况且工资是学校最高的,很有利于她养家糊口。
林惜南起了个大早,不料竟然下着大雨,犹豫了几秒,决定原计划行动。两小时到M市,再一小时到J县,再一小时到小河镇镇集,等了好 久:炫:书:网:才看到一辆送人出去的摩托车,花大价钱叫了下来。所以,林运鸿两口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落汤鸡女儿,现场演示了什么叫呆若木鸡。
冲过热水澡换了干衣服再端起饭碗,已经是下午三点。林惜南享受着赵南绝顶的西红柿鸡蛋面,眼瞟着她进进出出地收拾屋子铺床,时不时地听到几句诸如“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大雨天的跑什么跑”的抱怨;旁边林运鸿一本正经地看着某国学节目。林惜南大大地喝了口汤,舒舒服服地叹口气,心说:“这真是我家啊!”
洗好脏衣服后,林惜南提了木椅坐到林运鸿旁边,想了想,觉得虽然老林一向不喜 欢'炫。书。网'别人打扰他看这种节目,但如果回来了一句话不说应该是老林更不喜 欢'炫。书。网'的。
“爸,上次你说村小就要停办了是吧?”
“嗯,今年九月开始,村小所有的学生都会到镇上读书。盖了好几栋新楼,家远的可以住校。”老林没有不高兴,很显然。
“那你呢?是转去镇上小学教吗?”林惜南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
“他哪行啊?退休了!”赵女士说起老林的事总是夹枪带棒,完全忽略某人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
林惜南低下头,心里嘀咕着:“怪不得一下午都不见笑脸儿。还以为我又得罪他老人家了。”
林妈也终于收拾完毕,在林惜南旁边加了张椅子。
“小惜啊,你看你爸退休了,我本来也没种多少田,你得帮我们两老人家找点儿事儿啊。”林妈居然这 么 快‘炫’‘书’‘网’就开始了这个话题,林惜南只能自责找错话头儿了。
“你们想做点什么?”林惜南只想装傻充愣,才不自己去接那个腔。
“前几天我见着你那个初中同学了,叫……秦晓娴的那个,当时你们关系很不错的,她还记得我呢,现在还联系么?”林妈这是想干嘛?
“哦,没了,高中还会打打电话,上大学就断了。”林惜南有点晕。
林妈转头盯了她两眼,大概是有点意外。好吧,直接点好了。
“她抱着个孩子,说是快一岁了。”说着,林妈瞄了瞄女儿。
林惜南心想:“果然在这儿等着我呢!”
“行动挺快的!真想不到!”继续装。
“什么想不到!你高中的时候就跟我说你初中同学结婚生子了!”林妈有点激动,也不知是不爽女儿装傻还是人家已经结婚生子,“你连个男朋友都没带回来!”
林惜南低头作可怜状,小声嘀咕:
“人家才二十一呢。”
“二十岁就到合法结婚年龄了,”对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林妈门儿清,“妈老了,就想逗逗外孙儿……”
“哎呀!我说你烦不烦!小惜这才大学毕业,哪那么快!”老林终于听不下去了。
“是呀是呀!”林惜南实在太感谢她爸了,“妈,我现在得好好打理我的事业,要不然你们怎么养老,是吧?”
老林转过头看着女儿……脸色终于好点儿了:
“这才像话!惜南,好好教书,不用担心我们;你还小,现在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婚姻嘛,顺其自然就有了。”
林惜南赶紧接话:
“爸说的是。现在很多女人都是二十八九才结婚呢,我虽不至于到那时候,至少也得到二十四五吧。”
说完之后,林惜南有点冒冷汗,要没说后半句,只怕结果很惨。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一个女孩子,独身在外不容易啊。”林妈转换策略,从外孙儿到女儿,尽管她自己并没发觉。
林惜南赶紧表示:
“我现在工作挺好,全省教师里数工资偏高的,而且几乎只和学校里的人打交道,都很单纯的。妈,你就别担心了。”
顿了一秒,转换话题:
“别说我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做什么?和我种菜呗!”林妈貌似对适才的结果很不满意。
林惜南看了看没做声的老林,提议道:
“你们想到省城来吗?如果愿意,我就尽快准备。”
“不去。”两口子异口同声。
其实这个提议在很多年前就被否定了。林惜南从小成绩就好,邻里也都知道,常常满是羡慕地当着她面儿对林妈说:“林嫂子好福气哟!女儿这么出息,过几年就能把你们接城里住了,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喽!”上初中的时候,林惜南对这些话有了概念,问过两口子,结果林妈说:“我一天不下地看看菜就不舒服,哪住得惯城里。”而老林则决定为伟大的教育事业奋斗终身:“我不教书跑城里来干嘛?浪费生命!”
四天之后,林惜南当然还是一个人起了个大早回了学校。林运鸿两口子坚决抵制进城,林惜南也觉得还不错,毕竟她也只住着学校宿舍,只有一室一卫,吃饭只能在食堂解决,放假就只有下馆子;而乡下是他们待了一辈子的地方,生活方式早已根深蒂固,怎么能强求他们为了自己尽孝方便而改掉一切从头来过?
第二章(上)
8月10号;C中高三就开始补课了。林惜南的教师生涯也正式拉开帷幕。
报道那天,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委以重任了。当时年级主任专门找她谈话:
“小林啊,我们都相信你。你来学校试讲的时候,我们就很认可你的能力了。张老师离开之前力排众议推荐你负责我们学校最受瞩目的两个班的英语,我们相信张老师的眼光,希望你能不负他的厚望。”
回到英语组办公室之后,林惜南暗叹:“这年级主任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惯了的,这官腔!要真相信我,废话那么多干嘛!”
张老师名心诚,是C中的一大王牌教师,不过今年就脱离教学一线,参加某参考书的英语组,以另一种方式来支援高考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了。委以重任的原因竟然大多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张心诚,林惜南意外之余又很是高兴,毕竟是被一位优秀前辈肯定。很久以后,那时林惜南和张心诚已经很熟悉了,才知道当时虽然她不知张心诚,但张心诚却认识她很久了,源起竟然是她高考时150分的英语成绩。
第一节英语课前,林惜南还是有些忐忑的。要知道她要面临的是全省高考领头羊C中里的领头羊——补习部文理A班,再加上暑假在培训中心上班的经历,她只能苦笑着希望自己不会被认为是因为补习第二年而年龄大了点儿。
然而,她再一次因外表而被质疑了。
先是理科A班的课。虽然已经是高四的人了,但教室里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学生还是习惯于在老师进门之前叽叽喳喳,相互之间聊得很不错的样子,倒不像林惜南读高三那会儿听补习生抱怨的同学之间孤立啊冷淡啊什么的。
林惜南瞥见教室闹哄哄的样子,也没打算出声儿维持纪律,毕竟大学四年自由惯了,早忘了高中那会儿的纪律是啥样。她本打算在教室里绕一圈儿再说的,不料在过道上刚走几步,第一组最后一个位子上的男生突然直直地瞪着她,说:
“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语气倒是很肯定。顿了顿,补充道,“这是理补A班,只有三十人。”
林惜南环视一眼,没错,三十个座位无一空缺,五组六排,人虽少,偌大的教室却因为书多而不显空旷。
本来就几个人看着她的状况突然变成全民注目,林惜南觉得就像正想搞点小动作却被当场拆穿一样,一时下不来台。但这些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片刻便反应过来,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白皙皮肤,瘦高个子,金边眼镜,一副书生模样,一看就是规矩老实的那种,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厚脸皮,而且理直气壮居高临下不容反驳,几乎条件反射般答道:
“沈志奇。”
似乎有人以为她是对那个自称沈志奇的男孩子有意思,起哄般补充道:
“理补A班的班长哦!入学成绩最好的!”
“这样啊……”林惜南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挺有责任心的。”
说完调皮一笑,转身快步上了讲台:
“既然微服私访已经失败,我就只好直接介绍自己了。”
说着,扫视教室,似乎有人明白过来了,满脸不可置信:
“各位同学好,初次见面,看来有惊无喜。我叫林惜南,你们的英语老师。”
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大名。接着打开手袋,拿出一叠纸,麻利地分到每组的第一桌上:
“这是根据年级教学安排做的教学计划,课程内容、课业要求、课堂安排都有很清晰的说明,希望你们可以在这个计划的基础上管理好自己的学习时间。”
林惜南一边用英语说着话,一边观察下面的情况,看样子还好,似乎没有人欺负她是新鲜人。于是,接着把教学计划详细地解说了一遍。
“林老师,你刚说什么?我英语就是满分三分之一的水平,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林惜南心想这捣乱的来了,顺着声音看过去,第三组最后一桌的男生正满脸困惑地看着她,但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只是把纸上的中文换成英文来说了,如果没听懂就自己看。”林惜南看着那点闪烁的光,有点没好气地说。
“都清楚了吧?”没等回答,林惜南接着道,“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时间很紧,几乎每节课都是有任务的。实不相瞒,虽然我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有把握,但没有教毕业班的经验,所以,第一节课轻松一点,大家就畅所欲言欲问。这样吧,我们先按座位来,我们交换问题。我的问题就是你们的姓名,你们可以随便问我些什么——当然,我可以拒绝回答。”说完,笑了一下,意思是说,嘿,小鬼头,别以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下面一片笑声。
回到英语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林惜南长长地叹了口气,回想起两个班里那些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学生还有点无奈。她宣布之后,问什么的都有。
规规矩矩谈英语的:
“林老师,我英语很烂,怎么办啊?”
“林老师,我对英语没兴趣,帮帮忙吧。”
……
查户口的:
“林老师,你什么时候哪里毕业的?”
“林老师,你多大了?”
“林老师,你哪里人?
……
爱八卦的:
“林老师,你男朋友什么样的?”
“林老师,你喜 欢'炫。书。网'什么样的男生?”
“林老师,你觉得我们班沈志奇怎么样?”
……
问题五花八门,以至于无论在哪个班,轮不出十个人,她就得提醒:
“同学们,这是英语课,好歹也和英语沾点边儿吧?”
结果好像他们都吃准了这是个拉不下脸的老师:
“林老师,你是我们英语老师,关于你的,就是关于英语的嘛!”
在大学的时候,即使亲密如室友,林惜南也没说多少她和谭进的事,面对这些好奇心太强生活太枯燥的学生,她更是什么也不会说了。其实她早料到当老师就得面对学生的猜测打探和谈论,就像她当学生时那样,但还是应付得很累。
“小林,还不去吃午饭?”
林惜南抬头见同事汪筱琳手捧着书走进来,想到刚才的苦样可能是落进她的眼里了,果然,不等她说话,汪筱琳就加了一句:
“第一天上课就不开心吗?”
林惜南掂不出这话的弦外之意究竟是在哪儿,只好扯谎:
“那倒不是。想起我上高中那会儿了。”
不等她再说,赶紧转移到安全话题:
“我去食堂吃饭,一块儿?”
“好啊。”汪筱琳爽快地应了下来。
虽说学校的同事关系应该会比较简单,但林惜南想到自己来得太突然,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居然教到了这个省里最好中学之一最强的两个班,这后面得有多少人说闲话啊,她不想多想都不行。补习部英语组十四个老师,除她之外,大多是三十岁左右,年龄和经验都正是最好的时候,只怕明着暗着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得不万分小心。
汪筱琳也是年龄较小的,二十六七的样子,名校毕业,教学成绩斐然,长得挺亮眼,身材绝对没得挑,英语组组长罗伟算是这学校里很出挑的一个青年教师,林惜南才到办公室就看出来他对汪筱琳的追求之态,可以说,汪筱琳是绝对有骄傲的资本的,举手投足间也是自信优雅之极,一望可知自视颇高,可偏偏看起来一副极好相处的模样,连眼睛里都看不出破绽来。林惜南只一上午不到两个小时的接触就断定这个汪筱琳绝非等闲之辈,更不是她林惜南惹得起了,还是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好。
两人闲聊着下了楼,看到往食堂去的学生无一例外地盯着楼下的银色轿车看,也好奇地看了两眼。这一看不得了,林惜南心里直祈祷卓越没那么牛皮,可以大摇大摆地把车开进这个全封闭式的学校来还不按规矩停。但林惜南忘了墨菲定律: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那个嬉皮笑脸朝着林惜南跑来的人可不就是卓越同学么!
“林惜南!”卓同学完全忽略掉某人的无奈。
林惜南看了看汪筱琳探究的笑容,介绍道:
“卓越,我的一个学生。”
又对卓越说:
“汪筱琳,英语组的资深前辈。”
卓同学很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
“汪小姐,幸会。”
接着,很火大地转向林惜南:
“林惜南,才上了半天班就好为人师了?”
“你别说我没教过你!”林惜南咬牙切齿。
“好好好,林老师,林大人,行了吧?您确实教了学生一个月,学生受益匪浅,所以今天特意请您赴谢师宴来了,您老移移驾?”卓同学面对林某人的“师威”立即求饶,说着,又转向汪筱琳,“汪小姐,一块儿?”
汪筱琳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连连摆手:
“卓先生,恐怕你心里直嚷‘千万别答应千万别答应’呢,”汪筱琳特意强调了“先生”,倒与卓越那一声声的“汪小姐”“相映成趣”,说得林惜南直笑,“小林啊,你看大白天的,我这电灯泡有点浪费资源,就先走一步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小林啊,你下午没课,就好好玩啊。”
林惜南一串“哎”都没把汪筱琳唤回来,倒是把卓同学乐得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