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诗歌-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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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管理章程第四条，佣兵不能在未经管理处许可的情况下独自接受委托。从名义上来说这条规定是不能轻易违反的。可是柯特也知道，私下里违反这个规定，接受地下委托的佣兵也大有人在。而且一般情况下，只要这些委托并不会触犯法律明令禁止的行为，管理处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已经预料到柯特会拒绝自己的委托一样，他又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就算我告诉你，这个委托和趁你们与警备队成员们在公路旁一起对抗那只‘虚尸’时洗劫了仓库街储存法术用品的那些以‘眼睛状图案’为象征的家伙有关。你也还是不打算接受它么？身为佣兵的柯特·莱恩斯特先生。”
柯特必须得承认，这个价码很诱人。
并不是因为这些抢劫施法材料的犯人有可能就是那个被克鲁斯·弗朗索瓦称之为“虚尸”的怪物的制造者，而是他提到的“眼睛状图案”吸引了柯特。从他的口气里，柯特感觉他似乎知道些关于这个图案的事情。
被摆了不止一道啊……看来只能同意他的提案了。
在远处看着事态发展的莉琪也同意柯特的看法：“没问题，就随他走一趟吧。不只是关于那些以眼睛为象征的法术士，我也很想知道这个老头子在耍些什么花样——他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委托你一个任务就把我们的底细插了个遍。”
没错，柯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克鲁斯·弗朗索瓦的邀请。
看见柯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并且答应了他的提案，这位有着“十二方位之风”称号的高阶法术士显得心情不错。他简单交待几句话，将在场调查的工作交给了塔图里斯后，便让柯特随他一同乘上“先见者”前往位于银耀塔的个人研究室。
于是，柯特就来到了这座高塔之下。
柯特仰头看向眼前高耸的银耀塔，再一次感叹起身旁这位掌控风之人的不可思议。他的难以捉摸有甚于之前柯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简直他因为常年和风在一级，自己已经成为了风一般。
在远处进行观察时就已经能感受到这座直指天际的高塔与众不同的气势，现在跟周围简朴的研究大楼比起来，这座高塔更是显得极为气派。正门摆放着展翅飞翔的幻想生物石像，围墙之上刻印着许多古代文字的符文。
银耀塔是一座超巨型藏书塔，但在它之中并非全部区域都是作为学院图书馆在使用。这座巨大的建筑物有几处区域都是禁止没有权限的人员进入的个人区域——其中就包括院长使用的研究室。
“请进，莱恩斯特先生，欢迎来到我的个人研究室。”
带领柯特在高塔中前进了好一会后，克鲁斯·弗朗索瓦在一扇铁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会客的方式
紧跟在克鲁斯·弗朗索瓦身后，柯特进入了他的个人研究室里面。
相比起作为塔中的一个房间，这个“个人研究室”更像是一栋被嵌入银耀塔内的一个独立建筑物。如果只是从外侧看，让人完全难以想象一扇大门会通向有可能比南风酒馆大堂还要大的房间内。
这里应该是银耀塔主塔中的一角，通顶的设计让在屋内的人只需要抬头就能够从喷泉式的装饰挂满星辰的夜空。位于屋子中央的是一条呈现出平稳坡度巨大的螺旋楼梯，它盘旋向上连通着许多房间。
这里确实是一个大厅——对于一个人使用的研究室来说，已经是过于巨大，且显得豪华得有些离谱了。
在克鲁斯·弗朗索瓦漫不经心的引导下，柯特走过铺着奇妙风格彩绘瓷砖的，然后踏上用油漆漆成黑色的铁艺螺旋楼梯，慢慢向上走去。位于他下方的大厅就像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小花园一样。
从旧大陆到黑暗大陆还有不知从何地弄来的神奇物品摆放在大厅内各处。前所未见的植物长势喜人，还有许多只在图鉴中才能看见的动物或关在笼子里，或悠闲的在屋内划给它们生活的区域内踱步。
在冰冷的铁艺楼梯上越是向上前行，这种感觉越是明显。向周围看去，违反重力原则的小型平台漂浮着，其上摆放的萤石灯为这个研究室提供者光明。位于深处的几个房间中，还能看到正在忙于研究的法术士们。
占据一角桌面堆满文件正在工作的年轻人，在重重书架之间搜索着的老者，还有盘坐在小小的水池之中冥想着的半裸老人等等。在这个空间里，住户们全都埋头于各种与法术研究相关的事项中。
而在这些区域之间，也有许多茂盛的奇异树木生机勃勃地生长着，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轻摇动。藏在树木丛中的鸟儿们发出悦耳的鸣叫，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两只难得一见的珍兽从树影间飞窜而出。
“我该说不愧是学院院长拥有的个人研究室么？这些收集品可都不是从正规渠道能轻易弄到手的东西啊。”莉琪并没有跟随柯特前来，不过她依然能通过柯特的眼睛看见这些陈列在大厅内的装饰品。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难以想象气氛的空间，就连莉琪也不由得对这些价值难以估量的收藏赞叹不已。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奇妙的房间么？”也许是感受到了那种感叹的氛围，走在前方的克鲁斯·弗朗索瓦在走过一个转角时突然说到，“这并不奇怪——毕竟当年我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的。”
当年？
柯特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向他。
看见柯特回以不解的克鲁斯·弗朗索瓦笑了起来：“因为你不是学院的人，所以有可能不知道吧。这间屋子——首席研究室——并非是属于‘我’这个个人，而是属于‘卡特里斯学院院长’这个身份。留在这里的收集品并非全都是我的东西，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在我之前担任院长的先辈留下的。”
他就像在叙旧一样，用一种怀念的口气说着这间研究室的历史，还有摆放在各处的事物的来由。历代院长继承这间研究室之后就会在原有基础上加入自己的收集，最终这个屋子就变成了仿佛博物馆一般充斥奇妙物件的所在
一边听着克鲁斯·弗朗索瓦的介绍，两人一边沿着盘旋向上的楼梯向上前进。见到了许多事物之后，终于到了位于最上层的第三层，走出了螺旋楼梯的道口之后，便到了一个像是会客室一般的屋子。
之前大厅中存在的多是自然物或是收集品，而在这会客室迎接柯特的，却是许多充满更多法术气息的存在。
天花板变得更近了，从天顶的装饰间漏下的星光洒落进来，形成了一块闪耀的空间。之前见过的许多“难得一见”的事物在这里更是扩大化了，无处不可见法术物品持续不断运作的痕迹。
从大型的落地窗可以将学院的景色尽收眼底，天花板吊下的是缠绕着延伸树藤的绿色冷光块，地上散落的红色的紫色的干花瓣散发出隐约的香味。以木质结构为主的会客室呈现出一派丛林木屋的风格。
柯特看见在墙角放着几个摆满大部头图书的书柜和一个雕着未见过的花瓣状图案的北方传统风格箱子。而角落里猫脚式的小桌上抄写用的纸张和还没来得及收好的书籍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来这里除了作为会客室，也是克鲁斯·弗朗索瓦自己使用的屋子。在这里，时间的流动仿佛被改变，空间也像是被法术强行扭曲。一种飘荡在不知位于何地彼方的时间夹缝中的感触油然而生。
“请坐，莱恩斯特先生。”领着柯特来到会客室中央的桌子旁坐下，克鲁斯·弗朗索瓦很热情的招呼着柯特，“不需要拘谨，这个研究室虽然还有我的朋友在使用，但是这间会客室里的声音是不会传到外界去的。”
说罢，他拍了拍手，几乎在一瞬间，桌子旁边木质雕花的茶几上就多了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茶。一只看不见的手将茶倒入准备好的杯子中，然后将其平缓的送到相对而坐的柯特和他的面前。
他端起茶杯很优雅的嗅了嗅，稍微喝了一口然后才对着柯特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北方的大国带出来的茶叶，对身体很有好处。莱恩斯特先生你也请尝一下，我想你也会喜欢这个味道的。”
这家伙的行动还是这么的不着边际，微闭的眼睛里透露的平稳的光，就像太古时期就存在于世间的生物一般平稳。喝着茶的他看起来全身都是破绽，可是柯特分明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气都在拱卫着他。
虽然对探究不出他的意图感到很困扰，但是柯特不认为克鲁斯·弗朗索瓦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会对自己玩弄什么阴谋。于是他便随性的拿起了装满温暖的琥珀色液体的茶杯，稍微喝了一小口。
霎时间，一种既甜又苦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这种茶对身体有没有好处是一回事，但是他感觉它作为一种饮料实在不太好喝。
“那么，我想您不会告诉我，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请我喝茶的被？”压下还残留在舌尖上那股令人颤抖的味道，柯特还是有些不太正经的问道，“您之前说的委托是什么，现在能否请说明一下？”
“还真是性急啊，我记得之前你不还是对我的委托不怎么感兴趣么？”将喝了一半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克鲁斯·弗朗索瓦呼呼的笑了，“我本来还想先从之前你感兴趣的那一场‘耀光’的爆发说起呢。”
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人不由得急躁。
“公是公私是私。”和这样的人说话太费力气了，柯特说话时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是之前的话，我确实对那什么‘耀光’的爆炸的事情深感兴趣。不过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说一说关于委托的事情。”
对于柯特的言论，克鲁斯·弗朗索瓦很满意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职业的佣兵，你说‘公是公私是私’时的表情我很喜欢。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来谈一谈‘委托’吧——莱恩斯特先生，请问你对进一个世纪以来，法术与魔学的高速发展有什么看法？”
对这些东西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柯特不知他为何会抛出这样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认为这是个好现象，过去集中在上流阶层的法术用品现在已经有一些能够让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使用了。而且魔学改革之后对法术教育的普及也让这些知识不再像过去一样是高贵与荣誉的象征，而是让生活更加便利的力量。”
柯特的这种说法也许只能算是泛泛而谈的一般论，但是法术与魔学的发展的确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
曾经只有上流阶层才能使用的萤石灯已经普及到哪怕是最贫困的家庭，搭载蒸汽机关的车辆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铁路已经在各大城市之间连通，帝国甚至已经在筹划制作搭载蒸汽机关的新型动力船只。
这样的生活在一个世纪以前是绝对想象不到的。
也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正确答案，不过克鲁斯·弗朗索瓦还是很满意柯特的回答。
他拍了拍手，说：“说得不错，我想你们应该是最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产生变化的人了。毕竟你的妹妹如果在近百年前的时代是完全不可能进入学院学习的——在那个法术还只是专属于某些人群的东西的时代。”
应和着他的掌声，那只看不见的手再一次运动起来。它从房间角落里的书架中抽出了一叠文件档交到他的手中。克鲁斯·弗朗索瓦稍微翻看了那些文档后，便从中抽出了好几份文件递到柯特的手中。
“那么问题来了，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你认为这些人是谁呢？”
第六十九章 英知之目
不愿意看到新事物的人是谁？
柯特已经逐渐习惯了克鲁斯·弗朗索瓦说话的步调，也明白他说的那些人是谁：“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变化……我想，除了一些老古董，大概也只剩下一些曾经显赫，现在却已经没落的家族了吧。”
变革与守旧的两派的争端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开始。
代表着新兴势力的变革者们要求改变自古以来的生活习惯，改变包括土地所有制、行政方式乃至思想方式等方方面面的旧有事物。可想而知，作为曾经的既得利益享受者，一部分群体根本不可能接受他们提出的要求。
于是冲突就从许许多多小小的事件开始发端，逐渐演变得越来激烈，乃至引起了局部地区以反抗压迫为名的战争。这样的风潮由旧大陆核心的帝国开始，逐渐蔓延至周边的地区，最终掀起了长达近百年的混乱年代。
黎明前的那一刻是最黑暗的。
事实的确如此——就算如今文明的光辉已经照亮了世界上的一部分地区，可是在曙光初现之时，笼罩在现在以“文明世界”自居的各国身上的黑暗一点也没比那些未开化的传统国家少多少。
而作为先行者，问题可能就会更多一点。
比起附近一些因为变革的争端导致分裂或是彻底改变政体的国家，作为最早输出“变革”这种思想的帝国境内却反倒安静不少。尽管国内出现了好几个不同政见的政党之间的长期争端，可是原本就不小的国土却在这段时间内扩张了不少，还因为技术的进步领先于其他国家取得了几块位于海外的殖民地。
奥萨塔利亚自治领就是在那个时期纳入帝国版图的，“奥萨塔利亚”这个词原本的意思是“远方的大地”。
忽略掉对这片大地的占领与开拓的过程，从这块殖民地最初建立的那一天开始，奥萨塔利亚这块“远方的大地”就没有摆脱任何一方的影响。航海家们带来文明的同时，也将争端洒向这片大地。
“哈哈哈，老古董，你说得对，那些沉迷在过往荣光中的家伙就应该老实待在博物馆里，别再跑出来惹是生非。”克鲁斯·弗朗索瓦笑了起来，“不过现在，那些老古董可还没从大战结束后的元气大伤中缓过劲来。现在这个自治领内，他们并不是反抗帝国现在施行的变革政策的主要力量。”
新事物的力量是巨大的，守旧的坚墙终究无法抵挡住变革之轮的冲击。旧日的荣光逐渐被新生的事物所取代，而以那次大战中发生的一些事实也证明，只有选择适应现代文明的发展才能让帝国更加强大。
而以大战时期一次激进的保守派掀起的分裂阴谋被挫败为基点，帝国内的两派争端也以变革者的彻底胜利画上了句点。
但是这一结果并不代表远居海外的自治领能摆脱那些还沉湎于往日辉煌中的少数派别的影响。倒不如说，正因为自治领偏居一隅，才导致了这里的改变出现得要比帝国本土慢上好一段时间。
克鲁斯·弗朗索瓦看向窗外，夜幕下的学院显得极为沉静，没有一丝动静。柯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视野内唯一令人瞩目的只有刻印有“白银龙王”
克鲁斯·弗朗索瓦训言的巨大石像。
不知在关心着窗外的什么东西，他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很显然，现在在自治领内的敌人并非那些留在帝国本土的老古董，而是那些和我的先祖一同来到这片土地上定居下来的，却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走向衰败的人们。”
他示意柯特看看手中的文件，然后将一张写了一些文字的纸张随意丢向空中。薄薄的一张纸在空中飘飞了一会，就被那只一直未两人提供服务的“看不见的手”捏住，然后缓缓送向会客厅之外。
“虽然能理解您厌恶那些守旧者的想法，但是我依然必须提醒您一件事情。”在仔细阅读手中的文件之前，柯特认真的对克鲁斯·弗朗索瓦说，“那些人也许是你的敌人，但是他们并非我的敌人，我会为了你提供我的力量，但我的武器不会为了你挥向任何一个没有危害到你生命财产安全的帝国公民。”
高阶法术士克鲁斯·弗朗索瓦作为卡特里斯学院院长的同时还拥有许多身份，其中不怎么被普通人注意到的身份还有一个——他是卡特里斯中支持帝国改革政策的一派中的领导人之一。
从弗朗索瓦这个姓氏最开始来到这片“远方的大地”时，就已经和“改革”这个字眼绑定在一起了。几百年下来，两者之间的关系别说撇清了，反而愈加紧密起来。而随着改革派的得势，弗朗索瓦家也变得更为兴盛。
正因为如此，尽管克鲁斯·弗朗索瓦带领的改革派与一些属于守旧派的家族之间相互对立的关系极其严重——这样的对立也许大多数都来自于对他的仇恨。据说守旧派已经派出了许多次杀手，想要取得这位“十二方位之风”的性命。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尝试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我知道，这是基于佣兵管理条例的规定对吧？”
克鲁斯·弗朗索瓦毫不在乎的拍了拍手。
“这并没有问题，我当然也不会雇佣莱恩斯特先生你这样一位独立佣兵去砍人——这不应该是由佣兵，而应该是让职业杀手去做的的工作。而且我也不会选择杀害与自己持相反意见的人，这样是最无意义的行为。”
柯特沉默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所改变了——我认为这是一种好现象。”无视了他的沉默，克鲁斯·弗朗索瓦低低的笑了，“杀害反对自己的人是不明智的，因为只有无法用其他手段解决问题的人才会选择使用暴力作为手段。但是你知道，思想是不会因为个体死亡而终结的，企图用暴力掐灭反对的思想，最终只会导致这种思想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蔓延成足以将一整片草原都焚毁的火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这么说着，有些薄的嘴唇笑得更开了。
“明智或者不明智……你、不，应该是你们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对我来说都毫无关系。我只是一个佣兵，你们的争端对我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确切的说，我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
柯特低声喃喃着，比起改革派和守旧派之间的争端，这些资料中记录的资料对他的吸引力要更加大。
“没有兴趣？是这样啊，也好。”目视着一直翻看着资料的柯特，克鲁斯·弗朗索瓦轻轻的出了一口气，“那么，听了我这么多的废话，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完了那些资料了，有什么问题需要询问么？”
“当然。”
即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