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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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对禾巧的品评,心中自是欣慰不已。事后,夫人又教导禾巧:“论禅之事,玄深幽空,何必弄得剑拔弩张,何必要分出个你赢我输?老方丈念你是寺外之人,处处向着你,替你说话,难道你看不出来啊?”禾巧好不冤枉,便说,“哪里是我要争执不休的,觉迟每次碰见我,总想着要扳回一城,是他胜负心太重,老方丈说他心多执念,不悟化融,真是一点都不假呢……”夫人听了,复又笑了起来,将禾巧揽在怀里,像抚拍一只小猫咪那般,嘴里嗔怪道:“我家禾巧,当真是聪明到顶喽,看你以后咋寻婆家?”禾巧红了脸,“我一辈子服侍夫人便好……”
寺内僧人,对于《金刚经》,皆是通背数遍,烂熟于心,因此陪诵之时,全都闭目诵吟。夫人反反复复也读过许多遍《金刚经》,为了考验自己的记忆,今儿诵吟,也将经卷搁置一旁,随着僧人一起闭上眼睛,默默诵吟。
禾巧提着水壶,上得藏经楼,见觉迟双目紧闭,静心诵吟,左右两侧各四个小沙弥,也是闭了眼睛,微微摆头颌首,夫人将经卷反扣在蒲团前,亦是闭目诵吟。藏经楼里细烟缕缕,沁香幽幽,经语声声,节奏一致。此时此刻,恰在诵吟第二十五品《化无所化分》——“须菩提,于意云何?汝等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度众生。须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即有我、人、众生、寿者……”
禾巧静静走到觉迟身前,为觉迟杯中添加凉水,尽管夫人是闭目诵吟,禾巧还是特地背过身去,遮挡住夫人有可能投来的视线。禾巧轻轻地踩了一下觉迟的脚尖,觉迟稍稍睁眼,禾巧便飞快地将小纸条,塞到了觉迟手中,而后缓缓走出……
觉迟低下头,悄悄翻展小纸条,见上面有八个娟秀小字——“玄机须论,含生塔下。”
片刻后,觉迟停止了诵吟,轻轻朝外走去,但夫人和八位小沙弥的诵吟,依旧连绵不绝:“须菩提,如来说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为有我。须菩提,凡夫者,如来说即非凡夫,是名凡夫……”
含生塔下,禾巧心急火燎地将救人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觉迟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而后说,“既是如此,让夫人直去便是,何故唤我而来,岂不是掩耳盗铃,画蛇添足?此等悖律违心之事,我实实难以应承……”
禾巧兴许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情况,倒不急不慌,微微一笑,叹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亏你读了那么多佛经,这般浅显之理,你却装聋作哑犯迷糊……”
觉迟一听禾巧又说他“犯迷糊”,登时急了,质问禾巧,禾巧便说,“其一,夫人诵吟心诚,祈雨心切,十天诵吟,还差一天,半途而废,怎会甘心?其二,我若直说,夫人心中一疑,定会认为是我天天吃斋,受不得苦,故意编了谎话诓她。其三,夫人对家中之事,并不知晓细节,轻重缓急,怎能拿捏?其四,夫人一心敬佛,对佛门中人所说的话,一向深以为然,从不妄测质疑,全都身体力行,遂愿照办。其五,你只管照我的主意去做,退一万步讲,就算事情出了纰漏,待那时,我再告知方丈,由方丈出面来说,如此一番轮回,夫人怎能不为我们的一番煞费苦心所感化?”
觉迟还是有些犯迷糊,竟说,“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去找方丈呢?”
禾巧这回真是有些急了,“今日你是主陪诵,而方丈不是。方丈出面来说,定然显出了机心。你整天口口声声地谈什么随缘,什么缘法,你知道什么是缘吗?缘就是自自然然,顺顺而为,不藏设机心,不节外生枝,不穷力妄为,不心存执念……方丈即便真要说,也必定是后说,而不应是先说,由窄门入,可证大道,我看一遍都记下了,明白了,你却还不理解,真是死读书,读死书呀!”
觉迟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那我试试!”
禾巧与觉迟,双双离开含生塔,静立塔后多时的老方丈,捻须颌首,悉数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第七章 罪业
觉迟上到藏经楼时,夫人和八位小沙弥,已经诵吟至第三十二品《应化非真分》,“……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觉迟坐回原位,随着夫人和众小沙弥一起诵吟,但因心中想着禾巧所托之事,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因而诵吟之声,忽疾忽徐,时高时低,隐隐地乱了节奏,自己心中也烦乱不堪,眼睛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闭实,而是微微地眯着。
觉迟屡屡找禾巧论辩,乍看去,是他想通过与禾巧的论辩,来获取胜负之荣,实际上,觉迟是觉得:正如方丈所言,禾巧是“看似去庙堂天涯海角,而其佛性率真,品悟玄深,却是入佛心至里至透”,与她论辩,自己其实可以学悟到很多东西,获益良多。而今,这般聪慧的姑娘,将“胜造七级浮屠”之事,托付于自己,这是何等的一种信任啊,自己又怎堪辜负?
心思烦乱,闷热难熬之际,窗棂外吹来一股清风,将觉迟案前的《金刚经》,哗啦啦翻动,停留在了第十六品《能净业障分》,觉迟眯眼瞥见,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此时,夫人与小沙弥们已诵吟至《金刚经》之《坛经》,“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觉迟缓缓起身,走到门角,伸手一拉,屋梁上悬垂的铃铛,便响了起来……
这铃铛,是每天诵吟结束时,由主陪诵亲手拉响的,铃声响起,一天之诵吟,方才算圆满。而现在才刚诵吟至《坛经》,铃声便响,八位小沙弥睁开眼睛,齐齐看着觉迟,夫人也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觉迟。
觉迟双手合十,徐徐道:“现在,众位复诵第十六品《能净业障分》……”每天诵吟之中,主陪诵若觉得何处诵吟有误,或者需要点讲,便可以令众人复诵。于是,夫人和八位小沙弥,便齐齐开始了复诵——“复次,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即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叮铃铃……”觉迟又拉响了铃铛,大家停止诵吟,倾耳聆听。
觉迟盘坐在地,双眼微闭,徐徐而道,“何谓罪业?何谓恶道?罪业先起,后入恶道,果报之轮回也,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往复迭回,善恶循生,善业既出,善报即遂,恶业既出,恶报必至……”
几位小沙弥,毕竟年少,悟佛尚浅,觉迟这一番话,听得他们有些迷怔。夫人倒是听得仔细,了悟在心,不时地颌首示赞。
“此番卢家诵经祈雨,此心此念,悲悯众生,我佛慈悲,尤自畅明。天地之间,罪业层然,罪业者,杀生,邪淫,偷盗,妄语,滥饮,五而有一,则足可堕恶道也。此番诵经,消灭罪业,祈愿天降甘霖,普度众生。因而,诵经时日之限,十日不多乎,一日不少哉,纵然一时一刻,若遂佛缘,已然圆满。而佛之本缘,旨在消灭罪业……”
觉迟话锋一转,“方才诵吟第二十五品,我忽觉耳畔有梵语细细而来,似有所向,又未所向,似有点化,而又觉点化浑然。我起身出外,向东北方看去,见一异云飘于乐州上方,异云之上,似有佛光,佛光下照,云层遮挡,乍明乍暗,须臾之间,佛光消散,异云亦随之瓢移而去……”
夫人听闻到这里,来了兴趣,作思考状,两耳盈盈,惟恐少听了一字半句。
“天象所呈:诵经之愿,消解罪业,然乐州城中,有孽障所阻,佛光受滞,缘法何尽?时至今日,诵经九天,罪业既出,孽障已现,溯源而消罪业,寻根而除孽障,罪业若消,孽障得除,如此,诵经九日,已然圆满……”说到这里,觉迟站起身来,对夫人说,“夫人今日便可速回乐城,慧眼慧心,定能参破玄机,消灭罪业,化除孽障,其后,佛缘顺之,必将天降甘霖,浸润万物,普度众生,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夫人对觉迟还了一礼,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喊:“禾巧,禾巧……”禾巧从走廊上走过来,装作急慌慌的样子,忙说,“夫人,禾巧在呢!”
方丈命人在寺门外备好了车马,同夫人与禾巧施礼道别。烟尘滚滚,车马远去,方丈立于桂花树下,低首默念,“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回到城中,夫人见城中的流民较之九天之前,又多了许多,破衣烂衫,拖儿带母,形容焦枯,有人小腿裸露在外,皮肤竟亮似蝉翼,肿胀无比,斜倚在墙角,以草帽盖脸,一动未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死去……夫人眉头紧缩,叹息连连,不禁仰头朝天上望去。这样看看走走,步子自然不快,那些流民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夫人与禾巧的衣着神色,混浊的眸子中,充满了某种揣测、妄想,甚至仇视、憎恨,尤其是看着禾巧臂弯里挽着的包袱,更是目露异光,禾巧便拽拽夫人的衣襟,示意夫人快些走……
回到卢府大院时,院中人来人往,忙忙乎乎,有人支着木架,用推刨推着木板,卷着木花“嗤嗤”地翻卷着;有人手拿柴刀,坐在一堆柏树枝旁,连削带砍,悉心挑选着柏树的细枝;有人在担兜里装满了草灰,用一把木勺,一下下地将草灰舀出,用一张张的火纸,包成了草灰包子;有人解开了棉花担子,将棉花一揪一朵,老棉花、含杂质的棉花、发黄的棉花,被挑出来,放在一旁的大簸箩里;有人将一卷卷的白绫,摊展开来,拿着剪刀,一下下地裁剪着;更有人将一沓沓的黄裱纸,在手里团了又团,团成扇形,捏在手里,以洋火点着,跪在地上,朝着燃烧的黄裱纸叩头……
夫人刚想询问,几位仆人见是夫人回来了,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夫人便示意他们都先起身,其中一位老妈子,跪着用膝盖移动,移到夫人跟前,嘴角歪斜着,痛哭流涕,“夫人,咱家宅虎死了……”
夫人略略怔了一下,并未说话,只将老妈子的手拉着,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站起身子。杏儿这时也走了过来,眼睛哭得红红的,跪下拽着禾巧的衣角,眼泪“扑簌簌”地流,却不说话。禾巧趁着夫人看向别处,在杏儿的胳膊上捏了捏,暗暗示意她:行啦,差不多就行了,当真是眼泪不要钱啊……
长廊尽头的空地处,两个拴马桩上,已被人挂了几串长长的纸钱,宅虎的尸体用白布包着,包得厚厚实实,几位家丁跪在宅虎尸体旁,燃起了火纸,火堆产生的热流,冲得几串纸钱飘飘荡荡。
“宅虎咋死的?”夫人问一位家丁。家丁抬手抹了把额前的汗水,哭丧着脸说,“是被一个外乡的后生打死的!”夫人“唔”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夫人来到了二小姐卢芸香的房间。
自三年前卢芸香在夜里“撞鬼丢魂”之后,人便变得有些异常,尽管后来有宅虎镇宅辟邪,外人看来好了许多,可在夫人眼里,她似乎一直有些不大对劲,魂不守舍,眼神游离。药堂的柳郎中为她把了脉,开了许多调补气血阴虚的方子,脸上的气色,倒是好转了,但那眸子,总似幽潭一般,令人视而生寒。
半年前,一直照顾卢芸香的吴妈,悄悄告诉夫人:二小姐两个多月身上都没有来红了,夫人大惊,但随即平静下来,要吴妈守口如瓶,再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未料想,半个多月后的某天,卢芸香却突然来红,且红潮汹涌,吓得吴妈手忙脚乱,又想去报告夫人,又害怕一离身,二小姐身边没个人,出个啥事儿,恰好禾巧前来向吴妈借绣花图稿,便和吴妈一起搭手,将四下打扫干净,将二小姐服侍到了床上……
此后的日子,二小姐卢芸香,便一直卧床静养,直到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才偶尔起来走动走动。
今儿一大早,吴妈刚去厨房熬红米粥,卢芸香却从北门溜了出去,抱着个小老虎枕头,边哼唱边转悠,吴妈跟脚赶出来,卢芸香却死活不回去,后来,便发生了“撒米喂雀,宅虎咬人”的事儿……
听完吴妈一番叙述,夫人转头看看睡得鼾声四起的卢芸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拉着吴妈的手说,“老姐姐,辛苦你了啊……”话未说全,眼里已是亮亮晶晶。
从二小姐的房里出来,夫人派人将卢家师爷谭宗砚,船帮帮主骆征先,家丁头目宝子,伙头魏长兴等人,全部召集到了一起,听他们汇报了近几日来,卢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系列的事儿,夫人始终闭目聆听,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微微叹息,末了,只说了一句,“诸位各司其职,都辛苦了,回头去账房取你们的赏钱……”
听完汇报,夫人一阵疾步,来到卢恩成的房前,“哗啦”一下推开门,卢恩成翘着二郎腿,怀里抱着个洋匣子,闭了两眼,正摇头晃脑地听着小曲儿。猛然被人推开房门,一下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正欲发作,见是夫人,连忙将洋匣子放在桌上,腰弯虾米一般,“娘,你咋回来了?这诵经才没几天啊?”
“我不回来,是不是你日子反倒舒心些?你巴不得我天天在外面诵经呢……”夫人眼帘低垂着,并不去看卢恩成。卢恩成却赶忙上前一步,想去拉夫人上座,夫人一甩手,将两手背到了身后,掌中的佛珠,一颗颗地悉数着。
“娘,瞧您说的这啥话,儿子巴不得天天陪在娘跟前哩。”卢恩成尴尬地站着。
“宅虎不是你的跟屁虫么,怎么就让人给打死了?谁打死的?为啥?”
卢恩成用手一拨挡在眼前的头发,立刻转为了哭腔,“有个山北来的后生,今儿一大早,跑到咱家来抢粮食,宅虎出来护粮,就被人家三拳两脚给打死了啊……”
第八章 仁善
遵照夫人的意思,宅虎的葬礼,变得再简单不过:棺材板不用上漆刻纹,只以抓钉钉合起来。已经备好的柏枝、灰包、棉朵、白绫等物,依序放入棺中。不设灵堂,不糊纸扎,不令众人跪送,不请僧人念经超度,不用阴阳先生画符招魂,“遇井取水,逢路搭桥”的诸般风俗讲究,也一并省了。当天夜里,只唤四个家丁,抬着棺材,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将宅虎埋于虚水河边的荒地……
夜若幽谷,夫人双腿盘坐于蒲团之上,两眼微闭,念珠在手,粒粒悉数,嘴唇轻动,在心中默诵着《金刚经》的《坛经》部分。禾巧在一旁的书桌前,手执鼠须笔,借着油灯之光,以蝇头小楷撰抄着《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尽管抄得手腕酸疼,困意连连,禾巧嘴巴几次大张着,却不敢将哈欠声传出,只得一下下地用笔管敲击脑门。
门轴“吱呀”转响,卢老爷推门进来,用手抚着后脑勺上的一团褶肉,伸伸懒腰,手里的核桃,盘转得咕噜咕噜响,挺着圆肚,问到:“夫人,寻我何事?”
禾巧悄悄吐了口气,将线装册页合上,将鼠须笔搭在笔架中,轻声道,“老爷,夫人,我先出去了……”
禾巧一出门,卢老爷立即转换了一种神情,赶忙将核桃装进口袋,几步来到夫人身后,弯着腰,笑吟吟地为夫人轻轻捶背,“夫人诵经祈雨,辛苦了哈!这么晚了,不知夫人有何事?”
“宅虎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置?”夫人仍旧两眼微闭,悉数念珠,语声不疾不徐,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卢老爷捶得越发欢实,稍一顿,“宅虎?宅虎不是已经埋了么……”
夫人两眼睁开,念珠也停数,“打死宅虎的那个山北后生,咋处置?”
卢老爷停止捶背,转到夫人身前,与夫人一道并坐,“依夫人的意思……”
夫人似乎不愿与卢老爷并坐,两手一撑,站起身来,朝供桌走去,背对卢老爷,望着鎏金佛祖像,云淡风轻地问,“听恩成说,明儿丑时,你们要将那山北后生挖坑活埋?”
“咳……”卢老爷肥肥的身子,拧了两拧,方从地上站起,故显轻松地拍拍手,“这事儿,我原本不想那么弄,可那山北后生……太横!”
“恩成,芸香,吴妈,宝子一伙人,我都挨个问过一遍,当时抢米是个啥情形,也算大致明白了。真要将那后生杀了,恐怕不妥吧?”
“夫人,这事儿我也明白哩!可是……”卢老爷一时语塞,从口袋里掏出核桃,在掌中盘转起来,“夫人,你是没看见那小子啊,他打心眼儿就没把咱卢家放眼里,简直横得要命,横得翻了天了,好像他就是天王老子,谁都惹不得!”
夫人转过身来,眼帘轻抬,“哦”了一声,随即又眼帘垂下,不再言语。
“咱卢家的镇宅之虎,被人三拳两脚打死,且不说咱的气能不能顺下,这小子要是不杀,咱卢家盛威何在?颜面何存?往后还如何在乐州立足?”
卢老爷越说越激动,胸膛一起一伏,掌中的核桃盘转得飞快!
“卢家昌盛乐州百余年,区区一个山北后生,便能陷卢家于无法立足之境?卢家良田百亩,生意无数,财运亨通,死了一只护家犬,当真就乾坤倒转,万劫不复了?”夫人说到这里,略略停顿,眉头紧缩,语气变得极为严肃深沉,“老爷,你糊涂啊……现如今,来乐州的灾民,越来越多,我们放粥济民,大仁大善,得民心所向。可若是因为一只护家犬,便要将人处死,古话常讲,人命大于天,于情于理,人心难容啊!灾民终日饥慌,朝不知夕,饿死之人,无以计数,心中充满暴虐,就似个火药桶子,遇个火星子,便会炸个地动山摇!在这当口,我们稍有处之不慎,万一激起民变,满城灾民,一起闹将起来,如何收场?到那时,才真的是乾坤倒转,万劫不复了……”
夫人一席话,听得卢老爷脑门冒汗,以衣襟连连擦拭,“照这样说,人家杀了宅虎,咱们屁都不放一个,轻轻省省就把那山北后生给放喽?那……是不是太那个了?”
卢老爷原本还想问,到底如何处置此事之类的话,却见夫人又闭上眼睛,悉数念珠,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