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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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事要禀报。”
“什么事?”
章得象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着态了。”
得象老老实实的答道。着态好啊,我是不畏强权,刻意打压郑家子的。传出去,也能堵别人的嘴巴。但若不是这个结果,你将人家往第四名上拉。那又成了什么?
赵祯脸上lù出笑意,其实心中很高兴,这结果好啊。
站了起来,没敢大声笑出来,道:“你为何生起这种心态,该是如何就是如何,若他落榜是他将才学发挥不好,若他中榜是他考得好。”
“是。臣错了。”可是章得象心中很不服,陛下,当真如此?
“还有,你为什么认为他会写新奇的策论?”
“难道臣错了吗?”章得象正为此事mí茫呢。怎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写出这种老成温厚的文章?这还是那个锐意改革儒学的郑州神童吗?
几个宰相都笑了起来。
这个章学士有些好玩。
“我错了吗?”看到几个大佬全部在发笑,章得象更不解了。
李迪道:“你是错了,你仅看到他矫正儒学的一面,并没有看到他温和的一面。”
对此几个大佬有着深刻印象,特别是郑朗那天的绘画。非是老成稳重之人,是想不出这个妙谏的。
蔡齐道:“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思考周全,xìng格是不是很敦厚温和老成?”
“蔡相公,若如此。那就是了。几篇策论正是如此,所以我与几位考官看了很欢喜,才择取了省元。没想到,没想到……”
赵祯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又笑道:“章卿啊。你差一点害朕一省元也。”
……
榜未放,知道的人并不多,几位大佬知道,同样是严格封锁消息的。任何学子都不知道自己中未中,包括郑朗在内。
郑朗继续在看书。
不仅要为殿试准备,也是难得的学习时光,以前分了心的,以后会分更多的心。就是做一县令,管辖数千甚至上万百姓,当真没责任?忽然外面传来司马光的声音:“小师母,你的字越来越好看。”
“不准喊。”江杏儿道,可声音甜甜的,郑朗不用看,也知道江杏儿此时美的样。
走了出来,江杏儿正在写字,四儿趴在边上,司马光与王安石站在对面。江杏儿又说:“还有,你不准笑话我。”
如今江杏儿的字是写得很好看,颇得赵体那种富贵雍容之气,至少形似了四五分。不过天赋不及司马光,两人单在字上比较,半斤八两,但是江杏儿岁数大了好几岁。
可反过来考虑她是一个女子身份,也算很难得。不但江杏儿,连四儿这几年在郑朗薰陶之下,识了许多字,字未必称得上多好看,可也写得很绢秀。崔娴上次看过后很无语,她的字写得也不错的,与江杏儿比了比,似乎竟然差了些。
郑朗走过去,看到江杏儿正在用朱砂抄写一本《金刚经》,狐疑地问:“杏儿,为什么抄它?”
“郑郎,这是奴刻意向小沙弥讨来,为你祈福用的。”
“我学的是儒家。”
“郑郎,不得乱说啊,”杏儿用小手将他的嘴捂上。
司马光老实地说道:“江小娘子,解元一定会高中的。”
怕郑朗骂,称呼也改了,但话外之音,就是不求菩萨保佑,小师父也一定会高中的。
“等到放榜吧,现在不能乱说,中了才能说中了。万一呢?”可是郑朗心里面琢磨着,大约会中的。这一次科考,自己发挥得应当比较好,除非考场出现了N篇能入选《古文观止》的大作。那是不大可能的。不但中,估计自己名次不会太低,有可能会在一百名或者五十名之内。只是对于前三甲,没有抱太大希望。
这不仅需要才学。更需要机缘,正好自己文章对了章得象的胃口。不知道老章知道他这个想法后,心中是什么滋味!
可万一呢。
“是,”司马光心中不以为然,郑朗回来后,他央请着,让郑朗将考场上所作的诗赋论策重新默写出来。这有些难度,除非那些记忆力超群的人才能做出。比如韩琦。他将论策写好了,无意中将墨汁碰翻,泼到了试卷上。这不是诗赋,有很多字的,当时是写出来了。再默想一遍,有多难?况且考场上,更加让人心情紧张。而且也到了快交卷的时候。换别人,基本落定了榜。然而韩琦不急不忙,重新拿起白纸,刷刷刷,抢在交卷时间到来之前,居然将所有论策全部再次写完。还高中了第二甲!
与他的以后行为一样,都是非人的一种。
这个难度对郑朗来说,同样不高。脑海里的作弊器帮助,使他记忆力同样超群,于是再次默写出来。司马光与王安石看后,皆是佩服不己。仅是他们二人在看,没有外传。能外传,但不是郑朗的作风。
正说着话。小沙弥进来禀报:“解元,吕家三郎求见。”
“让他进来。”
沙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了出去,心里默想到,幸好师父走了,否则这里俗气越来越重,明天很有可能郑施主高中。衙役又要来放鞭炮报喜讯。师父在家里,还不得气死。
倒是司马光道:“解元,有了。”
腹黑天赋很高,很简单的道理,若是郑朗没有中。无论郑朗才气有多高,吕夷简也不会将儿子放给郑朗的。中未中,外界学子不知,可对于这个大佬来说,难道不知道吗?
此时天sè已黄昏,榜单按理也早誊抄好了的。
吕公著来访意味着什么?不但有可能师父中了,还是高中了!
“又在乱想,将心思放在学业上。”
“是,”司马光吐了吐舌头,可脸上无限的欢喜。师父高中,自己脸上也有光啦!但他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念头,没敢深想,郑朗越高中,也证明他跟在郑朗后面学习是值得!
吕公著走了进来,施礼后说道:“解元,父亲大人托我带几句话给你。”
吕夷简带话给自己,郑朗好奇地说:“吕三郎,请说。”
“第一句是大郎有为而治,然孤芳自赏,可乎?”
四儿没听明白,mí糊地问:“这样不好吗?”
但这句话让两小沉思起来。郑朗道:“四儿,不得乱说,吕相公是好心,不过三郎你回去可以答复,虽不好,我一年幼,不想掺杂太多,即便脱不开……我xìng格散淡,多半依是如此xìng格。”
“大郎,你们说什么呀?”四儿又问了一句。
“四儿,非是你关心的。”
“喏,”四儿吐了吐舌头。
王安石却抬起了头道:“我也明白吕相公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想做大事的人,可你不喜欢结群,试问你孤身一个人能做出什么大事。就是施政,下面得有许多帮手,边上得有许多好友,对你的政策进行竭力支持,这才能让你的施政方针顺利通过并且落实下去。否则再好的政策,也消耗在无穷无尽的内斗之中。
后来范仲淹画了一幅《百官图》,怦击吕夷简用裙带关系,拉拢了大批亲信上位这一丑行。但没有这些人支持,吕夷简怎能顺利执政?让事实来证明。小皇帝开始不知,后来才醒悟过来,若说原先让吕夷简重新回来为相,还能说是感谢李宸妃的事,后来则是才干了。比较了很长时间,只有吕夷简最是做实事的最佳大臣。
正是吕夷简只手遮天,李元昊兵起之时,整个宋朝机器迅速正常运转起来,以及其他的一些大事,没有妨碍到国家正常发展,包括提拨他的政敌范仲淹主持西北事务。
当真小皇帝那个胡须汤是好喝的?
换谁上台,想做实事,都得找帮手,韩琦找了欧阳修,王安石与司马光更不用说。
吕夷简不是为自己辨护,郑朗还没那资格,是一次善意的提醒。
好心了。
吕公著又说道:“家父第二句话是他之所以赞成解元江南一行。是五个字,宋襄公称霸。”
“妙言!”郑朗抚手赞道。
此时郑朗也在后悔,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控制官职的加叠,是堵了以后许多大臣的财路,怦击冗兵有争议,继续有灾害发生,多少有妖言huò众之嫌。说出下面地方官吏丑态,会自己招来一些基层官吏的仇视,赞成兵革与主流求和派大臣想违背,可以说,但不是现在自己能说的。
道理与宋襄公称霸一样。力不足名过,有百害无一益也。
知道自己插得太深,可他的xìng情,以及对小皇帝的同情,能改么?
但吕夷简确实释放了很大的善意,没有办法,望子成龙,只好对郑朗保护提醒一下。他也很佩服郑朗的才情与志向。眼光有时候很长远,而且是用了心的,比如前几天议党项,这都是大事件,想知道不难,可没这份治国救民之心,郑家子如何从庞大的信息中将这些消息提炼出来?可关卿何事,此子对自己威胁不大。若不是因为儿子,他才懒得操这个神来点醒郑朗。这才是吕夷简的做人处世宗旨。
吕公著又说道:“家父第三句话是问解元一句,让解元说公正之言,他是外方内圆之人,还是内方外圆之人?”
这个问题是被吕小三逼的,一直对他在废后风bō中扮演的不光彩行为耿耿于怀,于是试一试看。郑朗如何看,这是赌郑朗有没有大局观。若是象孔道辅那些迂朽之辈,将儿子托负给他,同样很危险。
郑朗沉思了一会儿,道:“勉强算是内方外圆。”
“解元。为何?”
郑朗不客气地说道:“吕相公不管怎么说,道德上终是输了一筹,但他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者,需不拘小节。心装国家,一心做实事也是他做人的原则,所以我说是内方。然为了自己,一些手段过于jī进低下,只能说是勉强而己。”
千万不能说吕夷简有多高尚,yīn险能说之,白脸jiān臣能说之,动操有术也能说之,但高尚二字与吕夷简很无缘的。可正是这个白脸jiān臣,才是真正脚踏实地做实事的大臣。与之相比,另一个长者王曾也差了一筹。
吕公著默想了一下,说道:“解元中的。”
然后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可过了一会儿又兴奋起来,道:“恭贺解元。”
吕夷简也没有泄lù消息,然而都说了这些,吕公著也不是傻子,肯定中了的,而且中的名次不低,所以父亲不但同意自己跟郑朗学习,还在提醒郑朗为官之道。
“郑朗,”江杏儿喜悦之下,身体软了下去,附在了郑朗身上,动都不能动一下……
……
……
……
天气渐暖起来。
是游人出行的好时光,也是欧阳修的好时光。
省试到来,京城来了全国许多学子,有的学子很有锦锈,这让欧阳修很欢喜。
因为个人成长原因,他受过一些人的恩惠,所以知道成长的苦楚,于是对一些有才气的学子,份外提拨。再加上他在文坛上的地位,才使他成为北宋文坛宗师。
在这一点上,郑朗远远不及。
此次来了许多学子,让欧阳修颇为欣赏,比如丁宗臣与丁宝臣兄弟,还有那个孙固,蔡tǐng。但有一个人没有买他的账,张方平。君子不党,你以君子自居,何必多结交学子,结帮成派,不但对欧阳修,张方平后来对范仲淹同样不感冒,认为范仲淹是结党。相反,郑朗的孤芳自赏,很得张方平首肯。但他也不知道,正是因为郑朗,他的卷子名中第四,否则有可能被这群保守派的考官们打到一百位以外。
现在张方平名气不大,也不会妨碍欧阳修与几位交好的学子高谈阔论。
喝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儿天,欧阳修说道:“诸位,你们才学过人,此次省试名额很多,必然高中。”
丁宗臣戚戚地说道:“永叔贤弟,虽多亦难啊,考的人太多。”
“丁兄台,能否将你的卷子上的诗赋论策背诵出来。让我鉴定一回?”
丁宗臣没有郑朗与韩琦那样变态的记xìng,不过大约的还能记住,选了两篇,背了出来。
“也中平,此次几位考官皆是稳重的人,大约会有了。”
“永叔贤弟,未必,若说有。只有一人。”
孙固一笑,道:“若此人在,倒也是雅事。”
都知道此人是谁,可就是欧阳修也未必有把握见到郑朗,孙固又说道:“省试时。我与他碰过几回面,解试时也交谈过一回,其实此子xìng格也温和,就是不喜欢结群。”
欧阳修叹息一声,道:“不知道他现在写的字如何了?”
有字,前年冬天刻于大相国寺上,但那终是石刻,多少失了一些原意。并且一年多了,郑朗的字必然大有长进。
与欧阳修相谈良久,孙固很是敬佩其学问,于是想了想道:“你们稍等,我倒有一策,今天非得烦扰烦扰这个小解元。”
虽说还有一试呢,但那终是殿试,任务轻松得多。不至于刻苦如此吧?只有自己这些悲催的鬼,天知道会不会高中,不中还得重新再来。所以不能放下学业。
欧阳修此时还年青,倒是在冯府上与二小时常见面,二小对冯元尊敬,对郑朗更尊重,冯元只教他们儒学。而郑朗教他们为人、执政、思想,亦父亦师,亦兄亦友,两小很精明的,这份付出连小皇帝都感受到了。况且他们。所以他们与欧阳修交谈时,对郑朗格外夸赞。
一听孙固说有办法,欧阳修好奇地问:“是何策?”
“稍等,”孙固说完,雇了一辆车子,到了严家客栈,见到了崔家两个舅哥,说了,欧阳修等才子要见他们。两个舅哥是崔知州的儿子,那是在蔡州,到了京城算什么?况且欧阳修才名越来越重,并不在自己妹夫之下,一听立即欣然前往。
他们到来,欧阳修知道孙固是什么主意,没有点破,静观其变。谈了一会儿,面对这几位才子高谈阔论,两个舅哥有些惭愧。孙固问道:“崔家二郎,你们此次有没有把握高中?”
“难啊,幸好郑大郎教了我们一些科考的办法,若是此次考不中,下次更难了。”大舅哥诚实的答道。
“什么办法?”几位学子全来了兴趣。
“用典适度,可以用几典故点缀,不能太多,过多空洞堆砌,不能过偏,过偏冷涩难解,考官不喜。”
几人回味一下,一个个点头,很有道理的。
“文以赋xìng,我们本xìng忠实,因此不必用艳丽的词藻,非是我们所长,诗赋端丽即可。”
几人想了一下,又点头,也有道理。
“典故最好用儒家的,其他诸家少用为妙,毕竟我们是儒家弟子,若有考官讲究,看到其他诸家典故,未必会欢喜。”
这一说,一半人有懊丧的表情。
“先思而后写,在脑海里将一篇策文诗赋想好,使之轻重明确,言之有物再写。”大舅哥很诚实,但不会傻到将郑朗替他们揣摩考官xìng格的事说出来。
“果然是好法门,”丁宗臣说话时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进考场之前,没有与此子深谈一会。
欧阳修说了一句公道话:“也是旁门,是郑解元怜惜两位郎君,若一味在上面钻研,未必好。”
“是,两位郎君,解元此时在做什么?”孙固问道。
省试后,两位舅哥时常去寺院走动,继续讨教,关系改善了,加上知日不在,那道寺门渐渐松驰,所以走得也勤快。
大舅哥说道:“他每天还在读书写字。”
“果然勤奋,两位郎君可否代我们引见一下?”
崔家二兄弟有些犹豫不决,若全是学子,定是一口拒绝,可此时还有欧阳修,不仅学问好,又是朝廷官员,虽然此时依是一个中低层京官,终是官员,不大好拒绝。想了想,说:“我们试试看。”
一群人来到寺院。
小沙弥进去禀报,其实不用两位大舅哥,只要闻听欧阳修到来,郑朗会拒绝?迎了出来,寒喧后。郑朗将他们引进屋中,三小站在边上,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中庸。
孙固奇怪的问:“解元,何来此二字?”
果然是好字,虽两字,超逸出神,痛快淋漓。神采奕奕。中庸更知道,可是为什么用这两个特大号的字写在纸上,放于桌面?
“孙学兄,考不中我要回到郑州继续苦读,万一考中。侧重点有可能换一换,准备修一些关于中庸的策论。”
“中庸的策论?”孙固茫然道。
知道这件事的人有不少,但都是上层官员,孙固却不知道。
“嗯,或者孙学兄阐述一下何谓中庸?”
“中庸乃天人合一。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xìng也,知其xìng。则知天矣。”
“何谓天道?”
“天道乃诚,夫子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不勉则中,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去年陛下登基,诸君也许未见,可我数次进宫,每次都看到陛下在兢兢业业处理政务,衣食更是朴素无华。为何天忽降大灾于我朝。难道这是天之道也?”
孙固语塞。
“夫子又曰。不乱力怪神,何至谈天道也?”
孙固又不能回答。
郑朗转过头,看着欧阳修,道:“欧阳君,你也不喜圣人多杂鬼神之说吧?”
丁宗臣疑huò道:“那为何出现天道二字。”
“此天道非彼天也。乃天地动转之理。听我说一说,各位看是否说得对。”
“敬请指教,”丁宝臣拱手道。此子一说仁义,名传天下。这一回抢先出炉,先听到他讲中庸也是一件美事。
“在诸位眼中,说中庸是天人合一,虽能解,但也过于玄之又玄,非夫子本意。在普通百姓眼里,中庸是故作平庸,只有故作平庸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因此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其实前者诠释得不清楚,后者是曲解,”不是曲解,是后世许多人都认为中庸是一门装平庸的学问,连朱熹注中庸时都三复斯言,说中庸之为德,亦人所同得,初无难事。若如此,《中庸》里又何来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它是大德啊,大家缺少它很久了。这种大德乃初无难事?乃是装糊涂?试问装糊涂装平庸,有几个人不会做的?甚至有许多人做得很高明,可乃鲜能久矣之说法?
又说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有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之所以不能实行,聪明的人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