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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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之前,还没有构成严重危害。
到了宋朝,对文人的宽松,宽松到了什么地步,蜀中一举子,多次省试未考中,一天犯了浑,写了一首诗献给成都府,云: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把剑门栈道一烧,四川别有乾坤了。
成都知府一看吓坏了,这分明是谋反哪。将这个举子抓起来,押送到了京城,并且上表,皇帝,俺可没这个心,是这个老举子在胡说八道。赵祯看后,说了一句:“此乃老秀才,急于仕官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不厘事务,处于远小郡。”其人到任后,想到了赵祯的宽宏,再想到自己的失心疯,仅一年不到,羞愤而死。
把剑门栈道烧掉都没有事,富弼历数赵祯n条十恶不赦的罪状也没有事,还有两个月后文人的胡说八道……也没有事,可想文人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宽松的环境,产生大量直臣,可也产生一些不好的产物。例如讼鬼,反正动口不动手就没有关系,这些讼师们机会来了。
宋朝赋税渐渐转移,农业税务占的比例越来越小,若不是三冗,郑朗都怀疑能提前一千多年,免去农民的农业税。因此对土地这块看得淡,兼并现象于是很严重。一些乡村土地为富人兼并下去,必然产生田产房产的纠纷。宋朝可以有佃农,但不可能有部曲,至少表面上大家是平等的,包括律法。纠纷起来,贫民也可以闹的。于是这些讼鬼来了,替富户人家做狗腿子,利用他们与衙役的关系,还有强大的嘴巴子功能与笔杆子本事,打压穷困百姓。往往贫困百姓既没有得到公正的裁判,还输掉官司挨了笞杖。
没有兼并,讼鬼们怎么办,还是有办法,在乡里与宗族里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挑起事端,事情闹大后,装作调解人,阴一下阳一下,结果越调解事情越大,双方又信任他,委托他到公堂上打官司。钱又来了。
还没有怎么办?好办,有钱的不肖子弟太多了,蛊惑他们与匪类结交,然后与兄弟闹,与父母闹,起了事端,官司来了,继续打官司。
这是从下面的梳理。
还有上面的,想赚取打官司的钱,得替人家打赢官司,有的衙役与县令不买账,怎么办?有办法,人都会遇到一些不好的难事,遇到困难时,借钱给衙役,或者送礼,衙吏渐渐就被他们收买下来。
县令收买不起来的,可整个官场的作风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俺不是不让你们穷人告,可你们没有说出理来,让俺怎么办?这是不作为的官员,也是多数的官员心态。
但有一些官员初来乍到,不“识相”,又有办法对付,这些讼鬼们久经沙场,经验远远超过这些新县令,于是用讼词强行把持县令。再不识相,越级上司,为立劫持立威之谋,甚至主动状告县令本人,让县令弄得灰头灰脸,最后诚服。
若说宋朝流氓,讼鬼则是一群最大的流氓集团。
郑朗道:“杏儿,替王知州沏茶。”
很不满意,现在才替王知州沏茶。
杏儿在煮茶,郑朗又说道:“王知州,你心中一定会在怨恨我对你态度傲慢。”
“没有啊。”
“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怕什么。为什么我有这个态度,虽说你马上要调任了,但在任一天,太平州三万户十几万百姓就是你的子民,要对他们负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谋其政。然而你急于离开,看一看高家的案子,是怎么处理的?若稍做安抚,何来丹阳湖上的事?不错,我虽小,也许阅历是差了些,可不代表着笨,否则陛下不会召我多次进宫,商议事务,连几位相公也数次询问我一些国政。”
“是,”王知州冷汗涔涔,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若没有本事,几位宰相,前面的太后,后面的皇帝,怎么如此看重,当真是才学?
自己做得是怠慢了。
“昨天湖荡里那些茭白实际是我授意下,才砍了一些的。你刚才是好心,说每一个地方都有许多大户,不可能全部惊动。但是能不能放任自流?听闻一渔者出言提醒,我刻意选了一个出来,不全部处理,可以处理一个。懂我意思吗?”
“是。”
“此事重罚,我也有深意,有可能关系到我在太平州未来几年的蓝图,他日你便知。倒不是刻意刁难你。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路,但要保持一颗远大的心。”
“是。”真是假是,弄不清楚,喝了一口江杏儿泡的茶,王知州觉得很苦涩。
吕三叔回来了,郑朗看着一头汗水的吕三叔,心中想到了另一件事,吕三叔也是一个能人,这次要感谢吕夷简了。可终是回去的,再过几年,自己必须让吕公著回去科考,那时候自己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助手。
又想到柴克明,肯定不能动的。那是自家的根本。
上哪里寻一个人来培养一下?
对四儿说:“四儿,打一盆井水给吕三叔擦一把汗。”
“喏。”
吕三叔感谢的一笑,跟在郑朗后面久了,那种体贴,很暖吕三叔心的。
然后将听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这个猴三自称朝奉,也就是士人,专以讼状谋生,后来有钱了,自己又置办了一些产业,仍没有放弃讼状,越有钱越为非作歹。这些年做下的恶劣事迹,可谓馨竹难书,
认真的听完,说道:“杏儿,拿笔墨过来。”
江杏儿将笔墨纸砚拿过来,郑朗开始书写,王知州伸头看,第一次看到郑朗的字,好字,心中叹道。然而一会儿额头大滴大滴汗水落下来。
猴德清也,太平州人氏,传以讼诉谋生……横虎狼之心,悬沟壑之欲。最怕太平,惟喜多事。靠利口为活计,不田而农,倚刀笔作生涯,无本而殖。媒孽祸端,妄相攻讦,联聚朋党,互计舞文……或造主根谤帖,以为中伤之阶,或捏无影访单,以贾滔天之祸。彼则踞华屋,被文华,犹怀虎视之心。孰敢批龙鳞,撩虎须,声彼通天之恶……斯丑恶之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予以赋赞美之。
果然……是赞美!
写好,丢下笔,郑朗说:“王知州,你将它贴于城门口,派衙役将它保护好,不让人撕下来。”
“好,谢过郑大夫。”
有这篇犀利的赋文出来,猴三完蛋啦!
非是自己,写再多的文章也未必有人注意,但文章出自郑家子手中,马上会传遍天下,甚至用不了多久,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猴三还能再折腾吗?
猴三是狈,张家六虎是狼,仅是狼可以围杀,仅是短腿狈,危害不大。就怕的是狼狈为奸,张家的势力,猴三的智慧与笔杆子。截去猴三的笔杆子,张家六虎没有仗持,容易处理了。
拿着这篇赋文走了出去。
吕三叔道:“郑大夫,再请几个谦客吧。”
没有反对,郑朗不会做王知州那样的官,那么这几个或者几十个首恶之徒,绝对不能向他们低头的。特别这个猴三,胆大包天,王知州处罚张家六虎,是郑朗的意思,猴三不会不知,但偏顶风强上,强行替张家六虎做讼鬼,这是什么胆子!
天子门生,历史上最小的三元及第,刘太后的托孤小臣,陛下最看重的青年后进,这个讼鬼看来是得了失心疯啦。
“正好,我也要写一封信拜托王通判替我做一做。”指王益的,包括临江寺的事,还有眼下的护卫,郑朗暂时皆不想从太平州请人,摸不清楚那些人可靠,那些人不可靠。江宁府人多,人才也多,顺便让王益替自己寻一个管事性质的主薄过来。正好让北上的孙叔船将信带到江宁。
正要提起笔写信,吕公著道:“郑大夫,是不是偏激了一些。”
指他手段过硬。
“问得好,义为节,仁为本,想治理一个地方,最终还是以仁爱为本,不过有的事得分清轻重。对张家六鬼严惩,我有另外一个意思,太平州三县近四万顷面积,除去必要的蓄水湖泊,泄洪的江河,山陵地带,城市居住区,最少一半可以做为圩区,做为良田。”
“一半?”王安石兴奋地问。
一半也就是两万顷面积,那得有多少耕地!王安石激动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续的开垦了一些小圩,一些高地,实际能圈圩变成新耕地的,面积还要缩水,也不可能在我的任期内全部开发。但这是我来太平州第一个任务,没有足够的耕地,就没有足够的百姓,想将芜湖发展成大商埠同样也不可能。圈圩有两条,一个是新圩区,一个是将小圩连在一起,因为圩小,所以不重视,往往水一大圩就破掉了。一旦大规模圈圩开始,蓄水泄水不象现在,河水水面在汛期必然抬高,陆续的小圩破圩,朝官言官也会不问青红皂白,胡乱上书。不成功,反失败。因此必须将小圩联圩。圩一大,人就多,防洪的百姓也会多,反而变得安全。”
“喏。”
“郑大夫思虑长远。”吕三叔也心悦诚服地说了一句。
郑朗苦笑,非他想得长远,而是后来的经验,比如芜湖原来有多个小圩,堤身有厚有薄,堤线长,劳力少,洪灾频繁。于是将易太、咸保、保丰、政和、周皋、保德、南湖滩、五丈湖、朱公湖、永安、永城、永定、杨德十三个圩口连在一起,优越性立即展现出来。
全部知道联圩的好处,可上游的圩口,邻圩的需要,各圩地主的利益争执,却一直造就联圩工作难以进行。
现在稍好一些,也就是郑朗所看重的处女地优越性,各圩还没有正式形成,即便有圩,利益牵扯不大,联在一起比较容易进行。道理与他改画撕画是一个性质。
只要规划得当,事半功倍。
郑朗又说道:“小圩的事比较好办,是乡绅或者百姓自己圈圩堤开耕出来的,连圩后不动他们的田亩,有水源或者其他资源的损失,稍作补偿就能解决。关健就是湖泽。例如张家六虎,岂止那片湖泽,若带着百姓闹事,强行索取实田补偿,那将如何了得。难道我为这些富豪们圈圩?此其一。一旦联圩开始,又看到联圩的好处,这些富豪们胡乱圈圩,砌一段小圩堤,说我有圩啦,必作补偿。那又将如何了得?因此,必须拿一个人出来敲山震虎。”
吕公著伏下身体道:“郑大夫,我懂了。”
“所以我刚才说,做人要有一颗远大的心,这样才能看得更长远。”
……
写好给王益的信,又让江杏儿上街买了一些土特产,又写一封平安信给几个娘娘,吕三叔与司马光也写了一封信回家。司马光是报平安的,吕三叔信说得更细,将一路所见所闻与郑朗一些话全部写在信上,是一封报喜信,相公,你让三郎君跑郑家子后面学习,是选对人了。很有可能未来吕家还要出一位相公。
这才送走郑三锤子与孙叔。
但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拍门声。
胆子是很大的!杨九斤将门打开,看到一个文士带着好几十个人堵在门前。问:“你是谁?”
“我是猴三,要见郑大夫。”
郑朗不悦地出来,问:“猴三,你有何事见本官?”
“郑大夫,你为什么污蔑我?”
“污蔑你?行啊,不服,你可以继续到京城上诉,大约京城你没有去过吧。本官教你,地方上不服判决,进入京城唯有两部受理,一曰大理寺,大理寺右治狱审理职官犯罪案,左断刑负责地方上奏死刑案与疑难案。大约不会受理你。只有到户部,户部左曹下面有户口、农田与检法三案,去检法吧。”
王安石等人在后面笑了起来。
“我去台阁。”
“行啊,带上我的赋文,对言臣就说我污蔑你了,最好让天子看一看,看看他对臣说的江南好,江南民风淳朴,出的你这等好人才!夫子当年为了一个太平盛世,著书立说,传授弟子,奔波一生,居然出了你等斯文败类!还有,你去京城上诉我不管,以后不准在为恶乡里,挑拨是非,为虎作猖,欺上怠下,或者来我府上骚扰我与我的家人,否则本官接任后,第一个就拿你是问,犯一次,惩罚一次。滚!丁宜,杨九斤,杨八望,这些人再围在我家门口闹事,给我狠狠的打!”
“喏,”三人应命,拿起棒子就冲出来。
猴三带了几十个宵小过来,那是吓唬人的,真打,谁敢与郑朗家中谦客开战?况且还是主动跑到人家府门事闹开战的!
三人还没有冲出来,一哄而散。
郑朗又对围观叫好的百姓说道:“诸位,朝廷制度起诉者有四,一为被害人与家属直接向官府起诉冤屈,二为其他知情人向官府告发,官府会给予一定奖励,曰募告,三曰罪犯自首,从轻处罚,四为各级官司纠举,以防极个别官吏与地方恶豪沆瀣一气。从未规订上诉一定要用讼鬼。所以我一旦接任后,会下令全州各县勿得接讼鬼诉状,各位有冤要申,会识字的可自己写,不识字的可直接到公堂上用嘴诉说。不要再请讼鬼了,反害了你们自己。散吧。”
郑朗强硬的态度给了百姓信心。
猴三蔫了。
张家六虎没有这头狈谋划,也蔫了。
既谋得六虎的名声,也做了不少的恶事,以前百姓不敢言,看到希望,全部上诉冤屈。案件一件件出来,这时候张家六虎想低头也来不及。不过王知州想脱身也来不及,只好一一审理。
司马光道:“斩了这头狈,果然有效果。”
“也不一定,有的清官为了谋直名,同情贫困百姓,于是有刁薄的贫困百姓刻意污告富人,以谋富人之财,自唐有之,我朝也有之。富人中有好人,穷人中也有刁民,看一个群体,一个地方,不能带有片面性。”
“这也是中庸之道?”
“算吧,看侧重点于何处,比如我朝兼并隐匿田产严重,那么侧重点就在兼并隐匿上,遇到这类案件,即便有失偏颇的处理,为了大局,可以用公正评价。这才是中庸包容调剂之道。”
忽然有所寐,再想又想不起来。
不是不修中庸,他还没有抓住核心所在。
若是一味诠注,不给它一个新的定义,修之不值得。这个新的定义,也就是核心思想。
心中好笑起来,***,以前是悟字,现在要悟道,还要一个个去悟。得一个个的,仅是中庸,不能诠注整个儒学的,有中庸,有仁义,有圣智,有礼乐,有孝悌,有三分,有忠恕,等等,这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儒学系统。
忽然又传来敲门声。
郑朗道:“给我打。”
“喏。”杨家兄弟与丁宜气愤的打开门,大棍子举起来,落了下去。
崔娴吓得花容失色……
ps:女主角真正出场了。
前面安排了一些情节,是剧情略淡,加了一些冲突,码得太快,未调整好,道歉则个。下一章要联一联了。
临江寺这一段有些俗,但不是为了查案子而写的,书中说过,寺庙占地也是一大恶弊,这个坑留在未来的杭州,有一场佛法辨论大会,正在准备这个**的资料。也是后面的坑,不陆续的挖一些坑,整本书松散。
各位,我这个想法对不对,请赐教?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中庸(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大中庸(上)
没往人身上砸,看到几个女子,全部落向偏处。但大棒子落下去,还是发出吓人的响声。
崔娴不知道,吓着了,弱弱地问:“请问这里是新知州的家吗?”
别人不好说,自家那个小官人知道的,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不会这么凶,难道隔壁的百姓指错了地方?
郑朗已经走出来。
崔娴气苦,道:“官人,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郑朗呵呵一乐,道:“恕罪则个。”然后看了看她身后,除环儿外,还有五名织女,都是从郑家庄带过来的,全认识。另外还有崔家两个仆人,以及一些行李,还有几辆纺车。又道:“怎么你现在就来了?”
要守一年的孝,还早呢。
“进去说。”
已经有百姓围观过来,崔娴依然穿着孝服,但遮不住她的国色天香,有的百姓啧啧称奇:“状元公的小娘子好漂亮啊。”
“那是,状元公的小娘子能不漂亮吗?”
吕三叔也施了一礼,他不是普通仆人,郑朗也不可能将他当成普通仆人来看,整成了这一行的大管家。因此看得清楚,郑朗对几个学生的培养,让他磨牙齿,不是恨的,而是无语的。教学问,教做事,还教……治国治民,他培养的不是几位宰相,而是几位旷世千古的贤相。在给吕夷简的信中,吕三叔就含蓄地说出这一点。
三郎君这样培养下去,可了不得,有可能将来会胜过你,与大吕相公(吕蒙正)相提并论了。
这封信会将吕夷简夫妇乐成什么样子,看不到,可吕三叔心中清楚,这一门有可能要出四位以上的宰相,严家的小子能有多少出息,要看他以后努力了。
一门四相公,还有可能皆是一代名相,换自家吕相公过来,也得尊重。
行完礼后,瞅了一眼崔娴,一身孝服,编着三寸高的贝头髻,也就是少妇髻。可以编,虽洞房之夜出了事,人家完成婚仪的。只是髻头矮了一些。个中原因他不知,是郑朗无意中与她说了一句,不喜欢那些高大贝头,于是编得矮。
薄薄的嘴唇,一对清秀有神的丹凤眼,苗条的身材,一个很标准的美人。心里道,难怪起了那么多风波,换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也要慎重。
江杏儿与四儿也过来行礼,让崔娴扶起来。
相公喜欢她们,让步了,用温和的语气与两女说话。客套完了,坐下来,崔娴又问:“为什么要打妾?”
然后嗔怪的飞眼。
“不是要打你,”郑朗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那简单啊,你接任就是。”
“现在就接任?”
“是啊,虽案子在你没有接任前发生的,可朝廷制度也不是不允许让你接手前任案件。为什么不能接任?”崔娴道。若论智慧与阅历,她不如郑朗,无论再怎么聪明,岁数才这点大。
论学问也不如,论见识更不如。论看问题的制高点,休说她,整个宋朝也没有一人有郑朗的本事。以后成长起来的司马光、王安石,现在的吕夷简、庞籍、范仲淹皆不行。
但有一样,崔娴胜过了郑朗。官场!
崔有节严格说是宋朝成千上万打酱油群体中的一员,可能打酱油打到东京城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