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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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朗吩咐船夫将船摇上岸,替他换了衣服,将他喊到府上居住,有的事当着富弼面不好说,怕富弼反对,这要背下里偷偷地说……
王昭明心情转好,才想起来问:“那个借种……”
“是真的,但不用管他们,不仅倭人,秦川回鹘熟种也多有此事。”
“郑府尹,你知道得真多。”
“不是多,是必须要知道得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往往细节利用好,比什么都管用。”
将王昭明引入自家府上。
家中正在排练白蛇传。
也有很强的用意,非是娱乐百姓生活。但是现在除了王安石几个学生外,没有人能够知道。
从各个青楼里请来十几名行首,全是美妓扮演各个角sè,不能男女同台,虽这时代比较开放,也会匪夷所思。
郑朗听到歌唱声,走进内院,看了看她们的排练。
站在郑朗的角度,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根本看不到半点后来越剧优美的身影,那个水袖更是舞得惨不忍睹,是宋舞,还是在“挥袖子”,走步,唱腔全部不对。
王昭明却看得津津有味,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出戏剧,不象京城的那些杂剧,有着完整的故事情节,曲词优美,幅度又很长,就是听得不大明白。但人美,这些妓子每一个都是来自各个青楼里有名的行首。
这就是做府尹的好处,一声令下,那个青楼敢不配合?
王昭明是太监,不妨碍他欣赏这些行首的美丽。
郑朗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估计让江杏儿教一年也教不出一个越剧的雏形。
其实江杏儿也不懂,与十几名行首一边看郑朗写的剧本,一边相互琢磨推敲,才弄出现在四不像的越剧。
只能凑合,崔娴忽然走过来,将他喊到门外,悄声说:“你看那个白娘子。”
“我看到了,”郑朗不解地说。如今杭州城中最红的名妓秦凤儿,其他的郑朗就不知道了。
“你看她的xiōng……”
“我看她的xiōng……?”
“再看她的tún部……”
“我干嘛要看她这个部位?”郑朗不解地问,两者是女子最羞人的地方,即便是妓子,看也不礼貌。
“我们几人太瘦,不适合生养……”
郑朗终于明白她意思,自己几个妻妾身段苗条,皆有些偏瘦,但这个秦凤儿长得丰rǔ肥tún,象一个容易生养人的样子。但是郑朗好奇地看着崔娴,纳闷地说:“你什么时候看得开?”
“妾也是急……”
“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比我想的还要多。我今年才多大,有了你们,还养不出来更多子女,那么合该我郑家就这独苗的命。不用胡思乱想。少一个我不乐意,多一个我也不想要。你别要瞎掺乱,今年冬天将是我最关健的半年,不想出现任何事情分我的心。”
很快就让他分心了,中午天好好的,下午一场大风到来,风催雨势,大雨倾盆而至,下得仿佛连天都掉下来。
西湖的事便来了。
平时里看西湖很美丽,但现在的西湖不是如此。
从唐朝时水一大,西湖就经常泛滥成灾。李泌治了一下,白居易治了一下,并且引运河入漕,直接使漕运通达杭州城边。然而时间一长,湖葑蔓合,湖渐堙塞。到吴越又精心治理,宋朝还增置了斗门,以防溃溢。不过由于北宋对南方的疏忽,并且王钦若又于天禧中奏以西湖为放生池,乱上添乱,湖葑再生,还有少数的侵占,或为良田,或为市宅,西湖情况渐渐比原先更恶劣。
不但越来越浅,湖水面积也越来越少。所以郑朗用竹篙测量了湖水的深度。
城中李泌引的六井也渐渐干涸。
这个问题同样严重,因此史上杭州百姓很感谢苏东坡,正是因为苏东坡到了杭州后,将这些问题大多一一解决。
六井是指西井、金牛井、西井、方井、白龟井、小方井,相国井。不是真正的井,而是六个贮水池,用瓦筒与竹筒分别从钱塘门与涌金门引来的西湖湖水。
迫于无奈之举,杭州除了数座山峰外,多是淤积之地,在唐朝时地下水还是咸水,不能食用。在北宋还是半咸之水,家有井,多是洗衣涤用的,同样不能食用。
后来西湖淤积减少了水量,六井供水困难,于是白居易修了白堤,不仅是用来治理西湖,也是抬高湖面,有了六井,有了钱塘江与大运河,杭州迅速发展起来。
多年后弊端再一次显现出来。如今西湖再度向淤塞方向进军,涝时因湖面萎缩,湖水又浅,不能蓄水,四处泛滥,不仅淹没庄稼,连住在低洼处的百姓人家也让洪水淹没。到了枯水时季,庄稼无水可灌,六井取水又十分困难。西湖不治理不行了,不能等到苏东坡,天知道因为自己出现,苏东坡还会不会来到杭州?
若不来怎么办?
但不是在这时候。
郑朗只好中断与王昭明的谈话,扔了一个小册子给他,也是怕他记不住的,刻意将相关事项记下来。给王昭明自己看,自己也未必将所有细节都能写出来,以后还会有陆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可一旦开始,通讯会始终保持,朝廷会更注意。可以不停地指导。
带着一群衙役走出去,协助百姓撤离到安全地带。
但几十年来百姓一直这么过来,有了经验,受灾的人家不多,仅二十几户,只是样子有些惨,大风吹,大雨淋,大水淹,不过实际损失也不大。
可郑朗站在风雨中,心里想到,必须加快步伐。
想要整理西湖,必须在冬天,与圈圩一样,水位浅,用工省。
然而不是他所想的,最好等到明年,自己做任何事都会有说服力,包括白蛇传。
到了下半夜,郑朗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
崔娴怜惜地说道:“这样做官太辛苦。”
“是偶然的天气,西湖又没有治理,是特例。”
“等你将一切治理好,又有人会过来。”
“那也不是好差事,有能力的人会高兴接手。没有能力,我树立的榜样则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接手的不是政绩,是棘刺。”
说完了倒头便睡。
八月十七到来。
与后世一样,钱塘江的潮水乃是八月十八前后三天最大,不是天体与洋流的准时,只是说中国农历的精确。
现在观潮的人也很多。
但有一些不同之处,非是在盐城盐官等地,而是在杭州,潮水哗哗而来,是三角形,没有后来扭曲的喇叭形阻挡,一下子冲到杭州浙江口。于浙江受阻,潮水才叠高起来。因此在杭州的凤凰山与江干一带观潮,才是最佳地点。
今年有些不同。
郑朗于凤凰山脚下一块平坦之所搭了一个高台。
然后让这些美妓们在上面唱白蛇传。
从上午起唱,这是新鲜事,观者如山,挤来了不知有几万百姓。郑朗与富弼不得不安排衙役维护秩序,实际后面的百姓根本听不到高台上唱的什么,有可能连人都看不清楚。
反正是观潮,有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在等下午的潮水,索xìng挤来挤去,凑一个热闹,这是国人的最喜。
开始开唱。
古怪的越剧,但是十几个美妓长相明艳动人,又不收什么门票,仅这个就值得看一看。
而且所选美妓皆是歌舞俱佳的各青楼行首,虽然唱得让郑朗惨不忍睹,甚至他写的台词都让这些美妓们唱错掉了,可各自唱舞本领也是有的。
至于水袖,没有当真,那不叫水袖,叫宋舞。
看着台上的“法海”用曼妙的水莲舞蛊huò许仙,郑朗差一点绝倒。
这个法海让人爱都来不及了,何来恨?
不行,得换人手,换一个打杂的老妓过来扮演这个重要的角sè,否则自己一番心血会白费。
唱到求草这一段结束。
许多百姓看得张口结舌,一是这出神话的瑰丽,二是这样长的戏剧乃前古未有,富弼来到杭州有一段时间,勉强能听懂唱些什么,同样听得如醉如痴,目不暇接。
倒是一些老鸨们看出商机,好啊,只要以后在坊内将这个本子传唱,何愁不招来生意?
然后宣布结束,先是喝彩声,后来是抗议声,要继续唱下去,不能吊我们胃口。
直到一个小吏过来说明天还有,人群这才散去。
富弼看着郑朗问道:“这是德化?”
经过郑朗进一步的雕琢,去掉一些过份缠绵悱恻的词语,俚语,以及其他方面的内容,所做的词或者曲,或者对白比较雅约,富弼看到现在,也不排斥。
“不是德化,”郑朗摇了摇头。
娱乐一下百姓的精神生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现在派不上用场,过几个月后便知。若没有反应,自己可以做出进一步的攻击。
下午潮水涌来。
远远传来巨大的雷鸣声,然后一道白线铺天盖地而来,声势赅人。
一会儿便涌到杭州的浙江口。在这里受到浙江口阻挠,潮水叠加起来,越叠越高,张夏、叶清臣担心的看着这潮水。
虽然这一带是杭州历年最重视的堤防,两边多是山坡,危害不大,可这潮水声势太大,让两个转运使有些害怕。然后就看到张夏修的那道新堤岸,在潮水冲击下,几下子就冲垮下去。
但还好,后面就是吴山,也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卷走几株树木,潮水渐渐平息下去。
张夏叹了一口气,道:“一千贯又没有了。”
但是看到的,没有看到的,以及以前发生的数字更巨大。
郑朗默然道:“张转运使,你是良吏,陛下让你前来治钱塘江,无疑是最佳人选。”
“不要夸我,钱帛不足,”张夏又叹了一口气,否则他能做得更好。
“你能等一等,三个月后,我会支持你一批钱帛。”
“三月后……”张夏狐疑地问。说了富弼有许多也没有想明白,不说张夏更想不明白,只知道来的商人很多,还有那个契股,知道郑朗又在变戏法,可他想不明白。
戏法变出来要时间的,例如蔗糖,从谋划到准备、研发,到成功花了一年多时间。
仅是几十万缗钱的收益,不是杭州的五六倍,朝廷只得到其中四成,更不足杭州收入的五分之一。什么样的收益才能达到杭州收益的五六倍,他想到了两条,一是盐,二是酒,但也不可能,那是全国xìng的在经营,才有可观的收入。放在杭州一城,能有什么?
也不想过问,过问了作为转运使必然插手,未必是好事。更不想抢这份功劳。
但三月后,这个时间还是出忽他预料。
“大约三月后。”
第二天郑朗又被家中几个妻妾喊过来,对台上的表演,郑朗看得无语,可崔娴她们看得入神。到了下午,则是郑朗必须要看的。
今天是八月十八,潮水的最高峰,但有一场精彩的表演。
弄潮!
一些自付水xìng好,不怕死的吴儿,手掣着红旗,站在钱塘江边,等着潮水到来,破浪踩水。
此时还少,也不是真不怕死,没有迎着潮头的正中方向,而是立于潮头的侧面,潮水会矮一些。
看上去还是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太阳斜挂,天没有完全冷下来,潮水再次到来。
钱塘江与浙江交会口处,两边走出十几个小青年,每人手拿着一面锦旗,郑朗认真的看了一下,也未必全是红旗,各种各样的旗幡,多以红sè为主,锈着一些图案,还有其他的一些道具,离得远看不清楚。年龄也不大,多是二十几岁,少数几个才十几岁。
看到这些个弄潮儿到来,人群自动分开。
富弼皱眉道:“潮儿矜夸不好,一旦有垂危之险,永沦于潮下,妻儿哭泣于水滨之边,非乃国家幸事。”
郑朗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很想说一句,虽有危险,可这个民族要有一种不怕死强悍的精神,再让你们薰一薰,汉唐的风采不但消失在上层,连下层也彻底消失了。一个懦弱的民族,还能剩下什么?
没有辨,也不会主动阻止。
潮水再度来临,白sè的浪头如同雪崩一样,滚滚而来,似要吞天,似要灭日。郑朗离得远,可潮头碰撞堤岸溅起的巨大浪花,还是带着了串患水珠打在他的衣服上。
忽然鼓声响起。
这是民间自发在为弄潮儿壮行。
富弼又皱了一下眉头。
郑朗就当没有看见。徐徐吟道:“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涛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苏东坡也爱这首词,还写在屏风上,石曼卿因为此词还请人画了一幅《潘阆咏潮图》。
听到他吟这首词,富弼略有些不悦地说:“难怪郑知府说那样的仁义。”
绝对的贬义。
“富兄,你不懂的,也许两年后你便知。若是百姓没有了血xìng,会多可怕。仁是儒家根本,但要的是大仁,爱民也,何谓爱民,国家昌盛强大,百姓富裕安定,内部没有欺压,外面没有强敌侮辱,才是爱民之道。非乃是施舍一碗粥,赠一匹衣。”可郑朗忍住话题,不想争辨。
这段时间,他连那桩sī盐案不想审问,连西湖都暂时不想碰,况且争论。
潮水到来,潮儿下水,一个个解开上衣,披头散发,踏入水中。
虽站在侧面,浪头也卷起四五尺高,可这些个潮儿用脚踩着水,随着浪头忽上忽下,居然旗幡不湿。这个人这个旗,在这种巨大的天地壮观前,显得无比的缈小,但正因为潮儿不伏,旗帜不倒,却让人感到一种另类的雄壮。
忽然又是一变,两边十几个潮儿打开手中的红绿清凉伞,借着凉伞之力,浮于潮面,腾身百变。有的潮儿借着潮力,手脚并用,在阵阵滔天的巨浪中,做着种种惊险万分的动作。
还有两个潮儿踏着混木,在潮头上表演着水百戏。
郑朗同样看得瞠目结舌。后世空手踏板的现代冲浪已经是不易,这种弄潮难度比空手冲浪何止高上百倍。用手鼓了几下掌,低声问王家兄弟:“你们能不能做到?”
王家兄弟面有愧sè的摇了摇头。
潮头再次下去,潮儿拿着旗子以及道具走上来,两边百姓纷纷过来,替他们披红挂彩。郑朗想赏一些物事过去,可看了看富弼,忍了下来。
第三天,还是让家中几个妻妾拉过来,看白蛇,今天是最后一天。
崔娴又说道:“官人,这十几个妓子皆不错……”
北宋时的妓女地位不算太低。
对贞操的态度也不象明清,一些大都市,许多人家因为贫困所迫,妻子出去卖笑谋生,左邻右壁并不以为耻。
最尊贵的是为皇宫表演的女童,但准确来说,她们是伎,非是妓,只卖艺不卖身,也别当真,在宋朝妓与伎是同一词,也不会真有不卖身的伎。
但很受百姓追捧,许多青年才俊为表达爱慕之心,抢着向这些女童献宝具,献果酒,颇似后世的追星族。有一位贵族子弟仰慕女伎王金榜,说她:“有如三十三天天上女,七十二洞洞神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鹊飞顶上,尤如仙子下瑶池;兔走身边,不若姮娥离月殿。”于是要抛家别业,与王金榜一块去“冲州撞府,求衣觅食”。
这是伎,还有妓,要看,姿sè好,还要有才艺,才会受人追捧。杭州名妓周韵要求官员替她脱去妓女户籍,此官员提出要她作一绝句,周韵不加思索,吟出:陇上巢空岁月惊,忍看回首自梳翎。开笼若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
然后好姐妹前来送行,胡楚写了一首诗,淡妆轻素鹤翎红,移入朱栏便不同。应笑西园桃与李,强匀颜sè待秋风。
龙靓写的是:桃花流水本无尘,一落人间几度春。解佩暂酬交甫意,濯缨还作武陵人。
妓子能达到这样的水平,怎能不让士大夫喜爱?所以范仲淹的如夫人,韩世忠的梁红玉,张浚的张秾都是以妓子身份,荣升为贵夫人,有的还留名于青史之中。
被挑选出来的十几个妓子皆是杭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名妓。
若论生小孩子相,魏家那个十娘让崔娴最满意,可她也知道不可能,以魏家的才势,怎么可能让最痛爱的小女儿做丈夫小妾?
然而自己与江杏儿几人没有一个人有动静,让崔娴担心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并且郑家一直很单薄,丈夫无子,做妻子的也有过错。看到这十几个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崔娴动了心思。
但这次郑朗注定让所有人失望,他以风流著称,无论在太平州或者杭州,他硬是没有发生一件风流事。
崔娴又说道:“要么你看那个安八娘。”
“安八娘是谁?”
“那个坐在侧面弹琵琶的小娘子。”
郑朗看了看,长得很俏丽的一个小姑娘。不过也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丰rǔ肥tún,容易“生孩子”。
“要么那边的宜娘。”
“是谁?”
“那个演许仙的,文学精通,能背整本《庄子》,还会作诗。”
“家中已有了你这个诗,还有杏儿的字。”
“那不同的,而且这个宜儿身世很可怜,在坊中作风也好。”
郑朗额头起了黑汗,低声道:“别添乱。”
忽然杨九斤走过来,低声说道:“登莱二州来人。”
“好,潮已至!”
杨九斤很不解,潮水渐渐退下,为什么自家主人说潮已至。
真正的大潮来啦!
这一bō潮水若兴起来,会催毁许多物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狐威(上)
虽是观潮的最后一天,岸上还有许多百姓,以及一些摊贩。
分开百姓,没有回去,而是到了南厢艮山门外,吴山脚下候潮门内侧的瓶扬河畔,就是杭州的市舶司所在,南边的海船码头也在此。
不在潮头冲击bō上,但船主们一个个仔细地检查着缆绳,大潮一来,这里也多少受到潮水的冲击,甚至能使水面陡涨起两三尺高。
要出发的船只也早就离开,要进港的船只也早进了港。
不得不跟潮水走,月头与月中是大潮,船离港要在潮水平静之时就要离港,一旦下潮下到潮底时,潮水很急,船出江口速度虽快,可不易控制。进港也是如此,快要平潮之时进港。中潮时在潮中走,小潮时在潮头进港,潮尾离港。不但杭州港,附近的数州,包括秀越明皆是如此。
宋朝海上贸易这时还不是最发达的时候,港口有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