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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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胜得很惨,也达到他的战略目的,在本国树立了威望,以及其他的收获。掳掠了大量的物资,是从金明寨取得的,攻城乃是西夏人的短处,没有攻入城中,纵然掳掠也有限,远远架不住战争所带来的损耗。然而有人口。
金明寨三十六寨人口构成复杂,生活习惯也很复杂,有放牧的,有狩猎的,有耕作的,还有两种或者三种方式混合生存的。地形同样复杂,有山谷,河畔,平川,山寨,不臣服元昊的部族往山沟沟里一躲,元昊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反叛宋朝的部族百姓带走。
不能简单粗暴的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解释。
此时两国对民族观皆很朦胧,矛盾冲突是游牧文明与耕作文明的冲突。
李元昊发起的战争,更不是什么正义的民族独立战争,那是砖家被砖头拍坏脑袋说的话。没有党项的拖累,以北宋的发展,北宋灭亡不会那么快,那么北宋会将经济与文化带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给汉人也给党项人都带来实惠。李元昊立国成功了,也将一个民族拖向灭亡的深渊。
李元昊带走了许多百姓,对宋朝来说是一次损害。这些百姓不带走的话,拉拢得当,依然会重新效忠宋朝。没有投降的元昊的部族,除了元昊的死敌杨家折家外,也未必永远效忠宋朝,例如环州慕容家。
这些百姓带走,增加了西夏的人口基数与兵源,无疑也增加了西夏人的实力。
元昊也不知道宋朝此时在延州附近有多少兵源,虽抓捕了石元孙与刘平,但两人死活不肯开口,所以不敢在金明寨呆得太久,万一出了意外,不但抵消此次收获,国内也会动荡不安。
草草的将归降部族带回,但总要耽搁几天,元昊大军没有走,范雍吓破了胆子,他能向朝廷说什么。
郑朗来得早了。
如果再来早几天,甚至会出现严重的危机。
范雍艰难的日子终于熬到头,元昊押着无数百姓物资缓缓退出金明三十六寨,再退向土门。
对于这些羌蕃部族,范雍认识同样很肤浅,心里面还巴不得元昊将所有叛乱的百姓一起带走,省得为以后延州留下祸患。
范雍心稍稍安定,但不能保证元昊不会返回。元昊没有要金明寨,可此时金明寨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这个巨大的空间,就象一个黄花大闺女未穿一件衣服,放进一间关了十几年的男囚牢房一样,元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元昊将百姓与物资押回横山,军队再返回头怎么办?
于是再写奏折,将情况禀报,催朝廷快点发救兵到延州来。其实朝廷已经下旨,以环州赵振、庆州高继隆以经略司檄出兵救延州。这封诏书比历史上迟了好几天,还没有到达环州与庆州,更注定两人带着数千士兵成了战斗英雄跑白路。
这道诏书还能理解,万一元昊没有走呢?
赵高二人的到来,就能起到关健作用。
第二道诏书下得更奇怪,诏唃厮啰速领军马,乘元昊空国入寇,径往拨去根本,若成功,当授银夏节度,起兵之日起密授缘边经安抚司,别赐袭衣金带。
敢情以为吐蕃人是府州折家。
府州折家是特例,向北是契丹人,西边是西夏人,不投奔宋朝,他们如何生存?人口基数也不一样,府州几万人口,青海吐蕃有多少人口?
人家吐蕃人干嘛举国投奔宋朝?
以前接受宋朝的官职,那是一种互惠互利的表现。
况且元昊只带出八万人马,什么举国空虚?唃厮啰一旦听宋朝的话,离开青海高原,这次就死定了。别忘了,在高原上还有投靠西夏的两个儿子在虎视眈眈。唃厮啰舍不得杀他两个儿子,可两个儿子不介意借机夺取青海领地,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青海王。所以唃厮啰虽被诏,但没有从行。
范雍刚将奏折送走,就听到郑朗到来的消息。
并且郑朗已经到了鄜州。
延州官员大哗。
刘平一战,不是刘平一路人马,先是刘平与石元孙二部,再就是鄜延都监黄德和屯于保安北边碎金谷的两千人,巡检万俟政部,郭遵部,合计五路人马,总计近一万两千人。
也不是全军覆没。
当天傍晚时分,刘平没有听出诸将话音,导致士气稍稍低落,元昊及时进攻,黄德和与骁骑左军第一都指挥使郭能逃跑,中军与后军全部逃窜。黄德和带走两千多将士,还有近两千将士失散,不在主战场上,天黑了,象苍蝇一样乱窜,有的被西夏人抓住或者击毙,有的逃到四周各个宋军营寨。没有人进入延州,延州城外还有数万军队,想进入都进入不了。
但是元昊撤走,范雍终于能派出一部分人马。
黄德和逃跑后,刘平如何作战的,延州诸位官员不能知道,但知道了一部分真相。
若是查黄德和,延州官员不会害怕,可是诏书上分明写着,郑朗与文彦博这次前来是查贻误国事者,那么自己这些人算不算?李康伯与卢守勤大乱,问范雍:“范相公,怎么办?”
范雍道:“朝廷派钦差前来查问,让他们查好了。”
“可是,可是……”李康伯紧张得都有些磕磕巴巴。
“我们面对十几万敌军,守住了延州是不是?”
延州通判计用章心中冷笑,你那叫守啊。那怕元昊发起一次不象样的进攻,能勉强算你守住,与十几万敌人交战了,可人家只派了一部分军队呆在城下,根本就没有进攻。
而且城中都有人想要开城门投降。
有个屁功劳。
计用章一言不发。
范雍还是有功劳的,但他心中很紧张。功劳有之,过失更大,特别是郑朗前来,自己怀中还有郑朗那份警告的奏折,可自己听都没有听,甚至都未向李士彬说。
朝廷又让郑朗兼任安抚使之职,这个职位是自己的职位,等于从自己手中抢走了兵权,说明朝廷对自己十分不满。
但想到李士彬,他眼睛一亮,反正李士彬父子全没,将责任往他身上推就是了。
范雍在想李士彬,丑陋的卢守勤在想计用章与李康伯,抢先发了一道诏书,告发通判计用章与都监李康伯在大敌当前时拒绝执行命令,再诬蔑延州城中唯一的亮点计用章在被围之初曾有弃延州退保鄜州的建议。
一场场丑剧即将上演,郑朗来了鄜州。
这一行赶得急,赶过潼关,没有去京兆府,直接渡过渭水,直奔同州。
让夏竦扑了个空。
举朝上下,此时对郑朗最感谢的是夏竦,夏竦让杨偕气昏了,看到杨偕的奏折后,两手直哆嗦。咱好歹也是一个正牌进士出身,还做过皇上的讲读,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出过多少李靖霍去病?
可是他人单力薄,上的奏折不起作用。
整个朝中,只有郑朗替他说了公道话。得知消息后,夏竦怀中抱着几个小妹妹,高兴地说:“行知何回报如此之快也?”
回报什么?
当年没有他的提议,郑朗也不会少半根头发,郑朗仅是就事论事罢了。闻听郑朗来到西北,夏竦立即丢下府上的几十个美妹,骑马迎向潼关,人还没有到潼关呢,就听到郑朗渡过渭水。
夏竦只好无奈回去。
从鄜州到东京城就算抄了近路,也要一千两百里路,郑朗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到达了。
下了战马,文彦博直揉屁股,骑马未骑习惯,屁股都磨破了,两胯之间起了血痕,不好意思摸,抗议道:“行知,今天要在鄜州休息。”
“宽夫兄,听你之命。”
郑朗是来办事的,给烈士讨还一个公道,弘扬正气。所以很低调,知道赵祯宠爱自己,文彦博心中有些失衡,文彦博的人格他最是清楚不过,能不得罪最好不得罪,于是一路之上,两人偶尔交流一下书法与学问。
郑朗给文彦博足够的尊重,文彦博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不为国事,郑朗脾气很温润,不但对文彦博,对所有将士也是平易近人,甚至同吃同住。
在郑朗凝聚下,三百来人的队伍很和谐。
鄜州知州张宗诲迎了出来,他是故相张齐贤的第二子,郑朗与文彦博也没敢怠慢。
事实这次张宗诲表现突出,当时鄜州兵力空虚,刘平全军覆没,人心惶恐不安,张宗诲迅速安定了人心。
元昊没有进攻鄜州,但鄜州出现乱象,元昊也不介意从三川口直扑鄜州,再创辉煌。
郑朗问道:“张知州,黄德和呢?”
这小子逃跑后,为了轻装逃跑,没有带任何辎重粮草,逃到甘泉后,为了供给与吃喝,洗掠百姓。但甘泉只是一个县,害怕之下,再次逃到鄜州。张宗诲说了一句:“军夺将懼而无所归,乱也。”
不收留,马上这支军队就成了土匪,元昊军队未南下,自己境内就让这支军队弄乱了。
实际上当时鄜州兵力空虚,纳了这支部队,增加了鄜州的实力。这才是张宗诲最看重的。
张宗诲答道:“上午时分,他率领军队前去延州。”
黄德和不属于张宗诲统辖,延州此时兵力又空虚,黄德和要回延州,张宗诲不能挽留。
郑朗急切地问道:“走了多久?”
“大约有两个时辰。”
郑朗合计了路程,从延州到鄜州近三百里路,黄德和所率领的军队是马步军混合编制,马军少,步兵多,走了近四个小时,纵然再快,也不过五六十里路。
扭回头,对杨文广说道:“杨指挥使,你拿着我的圣旨,率部下将黄德和与他的部下追回来,让他们立即返回鄜州。”
小子,你闯下了这场大祸,还想逃!
“喏。”
杨文广带着手下离开。
张宗诲尴尬地笑了一笑,郑朗隐晦地说道:“大敌当前,敌众我寡,不得不权宜。”
“安抚使,进城吧,”张宗诲感谢地瞟了一眼郑朗,伸手说道。
一路上张宗海与郑朗、文彦博做了一些交谈,很客气,张宗诲家世好,文彦博家世也不差,郑朗家世差,但谁叫人家有本事呢,又得圣上宠爱。张宗诲将自己听到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然后说道:“刘平不象是投降,多是黄德和在诬蔑刘平。”
没有用肯定的语气,否则他也是失职。
然而张宗诲怎么办,当时若是处置,这两千多人必乱,中间的利害关系如果解释出来,朝堂上那些昏庸的大佬们未必能理解,索性装糊涂。就是对郑朗说,也用了一个多。
郑朗不会怪罪他,听张宗诲的安排,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两人与张宗诲在喝茶聊天。
不是闲聊的,是聊西北的情况,郑朗做进一步了解。张宗诲再次隐晦地说道:“西北兵力太少。”
不能指望人家蕃兵,看一看金明寨吧。
郑朗点头。
“还有买扑供应的粮草质量很次,边军九生一死,待遇却远远不及京城禁兵。”
郑朗还是点头。
张宗诲只说了一部分,问题还多着呢。
正在说话,外面士兵闯了进来禀报:“黄德和被杨指挥使带回来了。”
郑朗与文彦博相视一眼,道:“走。”
第三百三十四章 西风烈(下)
走出城,看到十几个老者正与杨文广夫妇说话。
实际自杨继业帮助后汉以后,杨业这一门与鄜州杨族关系渐渐疏远。
但杨家没有否认这种关系,否则不会有许多子弟继续与党项人联亲。杨家渐渐末落,但也是杨族的骄傲,闻听杨文广来到鄜州,一部分杨族的长者赶来看望。
郑朗没有打扰他们,走到后面,后面是黄德和以及那两千几百名逃兵。
在杨文广的催促下,几乎小跑着回来,来回一百多里地,全部气喘吁吁。
黄德和从马背下来,来到郑朗面前,小心地说道:“见过安抚使。”
十分害怕。
他是宫中的太监,不象外面的臣子,知道郑朗在赵祯心中的地位,只是岁数小,皇上一直没有调中两府。但皇上是将这个大三元当成未来的最重要栋梁之材,时时刻刻在关注。
自己算什么?
再想想郑朗那些手段,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儿。
一看他的表情,文彦博也知道他那份奏折有猫腻了,站在边上冷哼一声。
郑朗理都没有理他,来到军队前面,盯着这些将士,问了一句:“你们羞不羞愧?”
有许多人立即低下头。
不过火把亮着,反正脸也是红的,看出来他们有没有脸红。
郑朗说道:“我与文宽夫来的时候,有人说危险。不错,西北形式不明,是有危险,甚至我在这里,危险随时能发生,说不定元昊大军再次南下。比勇力,我与文宽夫不能张弓,不会射箭,不会杀敌,连马都骑不好。但我们来了,因为我们是男人,是大宋的子民,心里面还有一分良知,一分保家卫国的想法,一分血性!”
“说得好,”张宗诲击掌道。
郑朗也没有办法,历史上黄德和诬蔑刘平,夏守赟与刘平熟悉,大约两人有那么一点交情,在大殿上为刘平力保。但不知道元昊会不会继续攻打延州,全部在想西北的事务。
延州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又怕元昊反过头来攻打州城,又要想办替自己揩屁股上那大陀大陀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人过问黄德和有没有诬告。然后黄德和率军回到延州,这么多士兵在他手中,要交还给范雍。范雍通过散落的逃兵听到一些消息,没有准确的证据,也没有想管,于是将军队接受,却拒绝黄德和进城。黄德和才再次来到鄜州。
这时还没有抓黄德和,直到刘平两个下属在金明寨逃回来,将真相揭开,张宗诲这才将黄德和抓起来。然后文彦博在河中府设狱,与庞籍二人清查此案。
牵扯的东西多,比如范雍的错误,因此确实黄德和诬蔑后,草草将案件结束,甚至想都没有想,上报刘平等将领全部战死。实际刘平、石元孙与李士彬没有战死,全部被抓到西夏去。
这一过是多少天了?
郑朗耽搁不起。
如果没有人从金明寨逃出来怎么办?
所以只能从这两千多名将士着手。
继续说道:“临阵逃跑,按律当斩。但是你们长官逼你们逃跑的,也算无罪了。可是知情不报,或者谎报军情,按照军法还是当斩,你们清不清楚?”
黄德和一下子窜出来,说道:“安抚使,不能冤枉好人哪。”
“拉下去!”郑朗喝道。
两名士兵过来,将黄德和拖了下去。
郑朗又看了看诸人,指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头低下去的青年士兵说道:“你,过来。”
士兵走出,哆嗦着小腿,说:“参见安抚使。”
“杨指挥使宣读圣旨时,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若反抗本官或者对本官谎报,该当何罪?”
“死……死。”
“那本官听你说说,你是如何从三川口逃出来的?”
“小的不知道。”
“你想死吗?”
“我是不知道,看到有人在逃,我也逃。”
“拉下去杀了。”
“不要,我说,前面还在杀敌,可后面的人在逃跑,小的在中军,只好随着他们逃跑。后来刘将军的儿子石宜孙将军追上来,劝黄将军不要逃,黄将军依然率众逃向甘泉。小的是下属,无奈。状元公,小的家中还有父母双亲,妻子儿女,请饶过小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黄德和气愤地说。
“将他抓起来,关进大牢。”郑朗说道。
黄德和在奏折上写到,刘平三川口执意要降,他苦劝不听,被逼之下,将一部分不肯投降的军队带出来。
但士兵说前面还在交战,后面黄德和开始逃跑。凭借这一点,也可以将黄德和抓进大牢。
主谋抓进大牢,缺口打开,这几年郑朗审过许多大案子,接下来更容易了。
接着一个个的点出来,惭惭将那天黄昏的真相勾画出来。
刘平在前方杀敌,自始至终黄德和呆在后方一直没有参战,看到前方战事惨烈,有的将士忍耐不住,主动要求参战,黄德和一直勒令后军不动。傍晚时分,元昊大部杀过河来,刘平稍却,黄德和以为不敌,率领后军逃跑。
一一将人证口供记录,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知道黄德和逃跑后的战况,但已断定黄德和是诬告。
将它们整理好,以及西北的大约情况,一道送到京城。
第二天早上,再将这些逃兵集合,许多人脸上全部戚戚,临阵脱逃,期骗朝廷,导致三川口大败,无论按照国家律法,或者军法,今天绝对人头滚滚了。
郑朗并没有这样做。
法不责众,赵祯也没有这么狠毒的心肠,一下子杀掉两千多名将士。
他来西北是将刘平的英雄事迹扩大化,顺便讨还一个公道,不是来杀人的。
但也没有放过这些将士,说道:“到三川口。”
从里逃出来的,再到哪里去,看看昔日战友牺牲的地方,让他们反思。
分成两部,第一部郑朗与杨文广先行,第二部文彦博押着这些将士后行。
向三川口出发。
来到三川口,正好看到范雍派出一部分士兵在埋尸骨。
死了许多人,不但有将士,还有未来得及逃跑被元昊杀死的无辜百姓。
时光到了二月初,即便在延州,积雪也开始融化。
但天气还是很冷,使尸体腐坏速度减轻。
不时有士兵从山沟角落里捡出来士兵的尸身。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不以为死了亡魂就可以得到安息,还有一道重要的程序,打扫战场,将盔甲从尸体上剥下来,清扫武器与帐蓬等物资。因为西夏穷啊,象样的衣服都从士兵身上剥下来。
能看到这些战士身上的伤痕。
一个老兵低声说道:“安抚使,现在找到的多是逃离主战场的士兵,我们才来时,那些士兵身上的伤迹,才真正叫惨烈。”
说完了,不住地擦眼泪。
“将他们好好埋葬,”郑朗沉声说道。
然后抬头看了看远方的青山,雪基本融化,青松再次冒出来,青黄相接,天空蔚蓝,象一幅美丽的图画。
远方越是美丽,五龙川滩头才越是惨然,看不到鲜血,可露出的褐色泥土上还能看到印红的痕迹,时不时能看到断裂的长刀,撕裂的战袍,旗帜,震断的枪杆长矛。
郑朗一直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任凭西北风吹拂。
吕梁山与太行山相隔,京城已经是缕缕东南风飘扬,延州寒气并未消,反而以西北风为主。
过了很久,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