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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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肯定要管的,大主母娘家还有人,郑家几位堂兄弟,有的家境很好,也请了账房先生。不过未必有作用,既然他们敢贪墨,这个账目没有那么容易查得出来的。
“嗯,我来就是为了查账,为什么不查?”
“但是……”
“不用但是了,宋伯,到外面替我买几份吃的来,这个账没有一两天查不完。”
“是……”看着这些账册,一两天,十天八天也查不完。然而他看到自家小主人居然真的动手了。
最简单的会计事务还是懂的,无非就是进账与出账,进账是销售额,出账有进货的账目,官府征税的账目,店里伙计工人的薪酬。房屋都是自家买下来的,简单的房租支出都没有了。
想伸手,不可能在卖价与买价上动手,那样的话,店里面十几个伙计,还有十几个织女,其他的一些雇佣,一共三十几人,想瞒也瞒不住。唯一还是在账册上动手,只是账目会做得很隐秘。
用算筹自己没有能力,然而自己作为后世穿越,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士,想查现在的账目,不要太容易。
理好了,外面的嘲笑声更大了,都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PS:科索就是对坊户与商户进行的一种变相税务,用平价向商人强行购买货物,甚至打白条。
第十一章 小鸟小飞(下)
郑朗说道:“四儿,将房门关起来。”
虽说现在的账目,对他来说,比较容易,后世的某些人,那才叫做账呢!然而帐册多,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先从天圣二年的帐目开始盘查。
刘掌柜与郑帐房死活不承认,那么自己来给他们上一堂生刻的教育课。说起来郑账房,还是同族的人,受过父亲的大恩,唉,人心不古啊。
敲打着算盘,四儿好奇的问道:“大郎,这样就能算出来啊?”
“嗯,如今最快的计算方法。”
算盘珠子响个不停,宋伯从外面买了一些饭菜,端了进来,草草地吃了一顿饭后,郑朗继续清算帐册。老宋头看他查账的速度,唬得一愣一愣的。
低声问道:“大郎,管用不管用?”
“宋伯,你看这里,再看看这里,仅此一处,就误差了五十六缗多钱的账款。”
宋伯趴在上面看,没有看出来,做得很巧妙的。郑朗细细地指出后,才恍然大悟。
“这仅是天圣二年,那时我的爹爹尚在世间。”
“他们为什么如此胆大?”
“简单啊,爹爹生性马虎,自己还有丰沛的薪饷,对这项收入并不计较。不过应当误差不是很大。倒是爹爹去世后,几个人看我家孤儿寡母,胆子也逐渐大起来。后来又听到我的故事,认为郑家早迟会让我败光。于其让我败光,不如先让他们腰包肥起来,又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巧妙,所以今年出现了亏空。”
“大郎,这是什么物事?”
“珠盘哪,你问一下肖伯就知道了,我在珠盘上做了一些改进。”
“老天终于开眼哪。”老宋激动的说。
这个管家还是很忠心的,郑朗立即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低声说道:“宋伯,不要激动,呆会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将账目全部查完后,一一清算。”
“嗯,要不要我回去对几位大娘娘们通禀一声。”
“不用,太平盛世,想他们也没有这个胆量。”
宋朝的老百姓也许比唐朝生活得好,然而锐气与锋芒,都让赵匡胤与赵匡义哥俩锉完了。就连地痞小流氓打架斗殴时,经常出现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搞笑场面。以前那个郑朗,是令类中的令类,生生将晏大学士都吓着了。
仅凭店里面这几个人,没那胆。况且还有几个对郑家很忠心的人,比如宋伯与许伯的儿子,此时就在店里面干活。
天色将黑,刘掌柜笑咪咪的走进来,说道:“大郎,若是缺钱用,先从我这里再支一些。”
别玩了,凭你怎么能将我的账目查得出来?回家喝奶吧,或者继续到明珠楼泡你的娄大美妹,看看她今天会不会给你小屁孩的面子。
“不用,这些帐目我还没有查完,我要将它们带到客栈去,大约三天后,才能还给你们。”
“遵命。”刘掌柜继续笑。心里面想,凭你,查十年也别想查完。或者你另请了高人,今天前来只是做一个幌子,但刘掌柜也没有认为有那个高人,三天时间就将这些账册全部查出来。
带着四儿,宋伯,将账山搬到牛车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四儿爬上了床,先替他将床暖热,期盼地问:“大郎,你真能三天时间将它查完?”
“大约吧,有可能要不了这么久。”
今天大约将天圣四年的账目理出来一大半,就是四年前账目也有巨大的漏洞,查到目前,前后出现了七百多缗钱的错误。有可能仅这一年,就有上千缗钱,进了店里面几个重要人物的腰包。说着,借着油灯,继续在灯光下面,核对着账目,有错误的地方,用笔写在纸上,以便到时候双方核算。
没有过多久,外面禀报,说刘掌柜来了。
将那几张纸藏起来,笑着迎了过去,说道:“这么晚,刘伯前来有何贵干?”
刘掌柜不放心,虽说是败家子,凭借他老江湖的经验,总感觉有些不对的地方,来客栈看一看。没有其他人,仅是郑朗一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满面春风的说道:“你来郑州城中次数不多,我不放心。”
“没事,有宋伯呢。”
“是啊,那就好。”随便聊了几句,告辞。
“这个坏家伙。”四儿愤愤不平的说。
“不能这么说,人心,总是没有足意的,又误认为有了机会……”
“以前我还认为他是好人。”
“好人坏人,岂能从脸上看得出?用之好,则是好人,用之坏,则是坏人。欲望是一步步养成的,道德也是一天天培育起来的。但我还是不放心,怕冤枉了他,所以一来郑州城,到李记茶楼观察了一会儿。一溜子,十几家布店(宋朝城镇各手工业行,喜欢聚集在一起),我家的生意不算最好,可也是中上等份。这是一本活账册,通过它就能看出是否能盈利。进了店后,看了一下布料,比较齐全,这也决定了是否能招来客人,也是盈利的关健。然后我又担心爹爹去世后,团行对我家打压,确认了一下。这才断定,非是亏损,而是几人贪墨了。”
“原来如此啊,大郎真聪明。”
不是聪明,我不是仅活了十年,而是活了近三十年,这么多年饭不是白吃的。
也感慨宋朝商业的发达,仅自家一个店铺,有可能一年盈利就达到了三千多缗。和平年代,宋朝物价也上涨,初期每斗麦仅十文钱,米二十文钱。现在每斗麦三十文钱,米七十文到一百文钱,粟更贱,然而农业的发展,不象唐朝,除了一些偏远的山区外,粟渐渐不成为百姓的主粮。除了粟外,还有黍与豆。
按米价折算,一缗钱相当于四百多元人民币。考虑到宋朝稻米贵,实价更高。
当然,象他家这样的大店铺,在郑州城各行各业,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几百家。许多中小店铺,仅只能温饱,有的潦倒连房租都付不起。
呆在客栈里整整查了两天,到了傍晚来临,对宋伯说道:“麻烦你到武推官家中,将武衙内给我请来。”
“这不……”宋伯脸色犹豫不决,武衙内正是原来郑朗狐朋狗友之一,在家老三,比郑朗大两岁。自家小郎君好不容易学好了,怎能又与这些人裹在一起?
“宋伯,我喊他有用。”郑朗心中只是觉得好笑,都是蛋大的小孩子,在家中又娇惯,自家有钱有势,难免做出一些不好的事。难道还能影响自己的心性?
“……”
“宋伯,他父亲是推官,明天能扯一扯虎皮。”
宋朝的官制,让人头很晕,有职官,这是定品级、俸禄、章服与序迁的。但不是职权所在,职权所在的是差官,比如带有判、知、直、试、勾、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眼的官职,这才是实权所在。后来在寄禄官上又加上权、行、守、试的字样。往往一个高官前面有几个头衔,先是寄禄官阶,然后是散官阶、差遣、封爵、食封,这样的顺序组合,又称结衔。官越高,衔结得越长,有时候能拖近十个头号出来。
还有的官职分工不明,比如说推官,隶属于三司六部的推官没法比较,相当于后来的办公室主任,高级秘书人员。京城的推官相当于法院院长,很有实权的。地方的推官,仅有挂职而没有实权的意味了。
不过用来吓唬吓唬刘掌柜足矣。
一会儿武三郎带了过来,见面大声喊道:“郑大郎,想死我啦?”
“为什么不去我家?”
“这不是怕几位老大娘骂我吗?我陪罪,明儿请你到醉白楼大吃一顿如何?”
“三郎,倒不用了,明儿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啊?”
“你附耳过来……”
“行么?”武老三狐疑的看着旁上厚厚的账册。
“放心吧。”
……
第二天,更近了年关,店里面十分忙碌,带着武三郎,以及四儿与宋伯,又回到了布店。没有让武三郎进去,只是让他站在外面。自家事,能解决之前,没有必要惊动外人。
将刘掌柜与几位主事的人喊了进去。
让众人坐下来,郑朗将纸打开,说道:“以前的账,我就不问了,天圣二年间,你们利用各种手段,扣克了五百六十七缗又三百二十七文钱,利用大宗金银交易的差价,扣克了三百八十九缗又七十三文钱,还有三百多缗账目有意混淆不清。天圣三年,扣克了九百六十四缗又八百七十六文钱,金银的差价,扣克了四百九十五缗又四十一文钱,还有六百多缗账目不清。天圣四年,扣克了一千一百五十六缗九十七文钱,金银差价扣克了七百九十一缗六百三十七文钱,还有九百多缗账目不清。至于今年,你们大约贪墨的心思乱了,经营状况是不如前几年,然而克扣得更凶,特别我出事后。我替你们查清了一下,共计克扣了一千五百九十八缗又四百七十二文钱,金银误差八百七十二缗九十九文钱,以及一千余缗不清的账目。”
“大郎,你不能胡说啊。”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看这份账单。”将手中写下来有问题的账目单据拿了出来,一共两份,一份备抄,这是原始的数据,交到他们手中。
“这不可能。”
“若你们不服,账册我送到武推官处,那么我们只好公堂上见了。”
“这是谁算的?”刘掌柜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变得阴晴不定。
“是我算的,莫欺了少年,刘伯。”
第十二章 刻丝(上)
“怎么可能?”刘掌柜喃喃道。休说一个黄毛少年,就是一个老历账房,也未必有本事,将这些账册中的漏洞找出来。况且短短三天时间。
然而纸上白纸黑字写得很分明,前两年的事,都忘记了,近一两年一笔笔做下的账目,还是记忆犹新的。几乎全部找了出来。惊讶之下,他都疏忽了此时郑朗写的字,也远远比同龄人优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晚上,我托武三郎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你在城中买了一栋漂亮的房屋,不但替你儿子纳了一个大家闺秀,还拿出本钱给他开了一个店,自己也纳了一个漂亮的小妾。我不明白了,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郑伯,当年你屡次解试未中,家中连度日的余粮都没有了,是爹爹见你可怜,又是同族之人,你苦苦央求,才让你破例做了账房,甚至当初将账目弄得混乱不堪,还是爹爹替你整理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家?”
“张主事,你也是我家的老人了,爹爹临终前,将我家托负的人,一是宋伯,一是刘掌柜,一个就是你,如此的信任,你不觉得有愧吗?”
“刘主事,你是会一手好染工,可我家待你不薄啊,我爹爹身为朝廷命官,非但没有将你当作低下的工匠,视你为友,又给了你重酬,在店中,你的薪酬仅次于刘掌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不满足,可以提出来,为什么也参与到其中?是,自从你来了后,有几家有财力的铺子也从相州请了染匠过来,然而我家世代忠厚,大娘仁慈,你当真不知?有没有因此慢怠过你?”
四句话,责备了四人,皆无言以对。
在一刻,他们都仿佛看花了眼睛,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气度端严的中年人。
又说道:“出了这个大事,无法善了。只有两条道路解决,第一条,于其让你们将店铺所有财产贪墨之前,不如抛开脸面,到官府公堂上相见。”
“大郎,不要啊。”郑账房吓得面如土色,这一见,吃了官司事小,还有何脸面见郑家的列祖列宗,回去后,无论眼前的少年怎么顽劣,总是孤儿寡母,几个主母性格平时也很善良,在乡里很有名气。自己前程就完了。
不仅是他,其他人眼里也闪过一丝惧色。
岂止,他们忘记了所触犯的律法,会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处置!
“还有一条出路,前几年的账我就不查了,但这几年我查出来的亏空,你们自己补上,至于那些我没有能力查出来的不明账目,也就算了。可以后我不希望有些一些模棱两可的账目出现在账册上。”
“我们一定听从。”
“四儿,珠盘。”
“来喽。”四儿将算盘递了过来。郑朗啪啪,三下五除二,就将总补纳的亏空数算了出来,说道:“总计是六千八百三十四缗又六百二十二文钱。仅是四年你们的贪墨,诸位,你们可知道,仅凭这个巨大的账目,朝廷的律法,会对你们怎么处罚?”
几个人面如土色。
“你们只顾着贪墨,却不知道刑律吧。象你们这种做法,是变相的从主家盗窍,太宗皇帝时,盗窍五贯者,决杖、黥面、隶牢城,五贯,配役三年,三贯,二年,一贯,一年,七贯以上者奏裁。裁,你们知道不知道意思?”
这与盗窃还有轻微的区别,但是数量巨大,闹将起来,未必这几人不能不被判决死罪。
四个人全部软下来,刘掌柜满面春风的脸上,滴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刘东连瘦削的脸上腾起了一片灰暗与死气,胖大的郑账房油光的大肥脸上,宛若雨下一般,岁数最大的郑主事,直接跪到地上,说道:“大郎,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嗯,给你们一个改正机会,但必须在上面签字画押,这六千多缗钱,也务必在年前将它填上去。还有,那个账册,我放在武推官家中,隔几天,我会派人抄两份,一份给你们,一份我放在自家,一份放在武推官家中做备存。孙子为吴王练军,众宫女笑不整,孙子曰我没有说好,再说一遍。复列阵,再笑,斩吴王二爱妃。若再犯,你们懂的。”
“是,是。”
四人惊吓之下,又忘记了郑朗手中那个奇怪的物事,事后才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算账怎么那么快?
“走吧。”揣好了画押的账单,走了出来。
外面很多人,几个人得意忘形,将此事捅了出去。对此事,看法不一,有的人认为做生意,怎么都有赚钱与亏本的时候,再说亏得也不多,三百贯左右,抛去这个败家子支出的五百贯,还是小赚了。
但有的人也看出一些问题,房屋是郑家的,省去了租赁的费用。又是行首之一,占了优势,后院又有两个作坊,说小赚显然不合理的。然而既然这数人敢贪墨,这个账做得会非常严实,岂是你一个小屁孩能查得清的?
各种说法,但没有一个人对郑朗有好感的。
看到几个人走出来,一起好奇的张望。
结果让他们很奇怪,那个败家子气度很平和,平和二字在宋朝最受欢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烈烈唐风,在宋朝受排斥了。然整个社会重儒风的风气下,儒雅与平和,成为士大夫的标准。
就凭这气度,不象传言中的败家子啊。
又看着他身后两人,一个八九岁的小丫环,梳着两只羊角辫儿,高兴的一蹦一跳,惹人喜爱,脸上更是一脸的喜色。还有一个老仆,笑得象喝了蜜酒,一个接着一个皱纹叠起,能夹起菊片了。
刘掌柜四人却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难道真让这个屁孩子查出问题?但几人皆不说话,又不大好问,所有人都溢满了无数好奇心,看着郑朗附在武推官三儿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登上牛车离开。
……
“大郎,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四儿高兴,自家小主人有本领,只是对处理方法略略不满。
“那怎么办?将他们告上官府,也不过追回财产。沾上了官府,就是追回财产,也会被剥去一层皮。以后再请掌柜前来,他们熟悉不熟悉店中的业务?听闻我们穷究之下,都将刘掌柜他们重判,非死即流,心中害怕不害怕?”
“是啊,大郎,很有理哎。”
“岂止这几条,我不是打算做商人,以后还要科考,为了钱财,不惜与家中仆役撕破脸皮,闹上官府,以后别人会怎么想?”
“但他们……”
“有了这条把柄,谅他们再也不敢了。不过倒很有可能没有心思继续替我家经营了,但不急,我回去后,让大娘舅家替我家请两个人来,平稳过渡吧。若是知错能改,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能改正,就将他们解雇。”
“大郎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宋伯高兴的大笑,郑家有救啦!
这一架真打好了,生生打出了一个周处啦!
郑朗却坐在牛车上沉思。
自家店铺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可他通过观察,却有数家比自家生意更红火。这倒不是几位管事的不力,而是父亲去世后,力量变弱了,资源分配不力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管事心不在焉了,只想着怎么变着法子,将钱往自己腰里装。
但想生意再次红火起来,必须要保持一定技术上的优势,仅染布是不行了。
因此,他想起一个有名的工艺,刻丝!
第十三章 刻丝(下)
刻丝又叫缂丝、克丝、克丝,之前还有织成、刺绣,织成是将所有文字图案与地子同时织造,刻丝与刺绣是先制成地子,然后制作文字图案,不同的是不去掉地子的称为刺绣,织成后去掉地子的称为刻丝。做工更复杂,效果也更佳。
“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