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6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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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道:“郑公,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过阿云案我们虽坚持己见,乃是国家政事,不可将私人感情代入,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这也是你教导致我们的。”
“对也不对,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为什么一件小案子,居然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不要告诉我,你们仅是想禀公从法。”郑朗道。在封建年代,当真有禀公从法这回事?阿云案的情形与后世的杨乃武、小白菜案一样,无论真相是什么,但皆不应当引起这么大轰动的。之所以如此,乃是背后,上台面仅是一件民间案情,背后的东西却更多了。
而且阿云案比杨乃武案背后的东西更隐晦。
郑朗又说道:“天下间的利益无非就是两大块,皇帝左右平衡,不算,一块是士大夫与权贵,一块是普通百姓。士大夫与权贵占了大头,若再占下去,挤压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国家必会不稳。做适当的忍让,普通百姓就会感到满足,与分这个饼形式差不多。但士大夫与权贵毕竟是天下的jīng英,难听一点的说法,天下大部分乃是他们的天下,在这里,就连皇帝面对这个群体,也不得不忌惮。因此普通百姓也不能过份地,或者强行地要求jīng英人士做出更多的退让。”
“郑公,没这么严重,”王安石道。
郑朗继续一笑,不答。
这种解释十分模糊,不过以司马光与王安石的智慧,不会有问题。
准确地说,原先郑朗准备用一块饼划为三,一个是士大夫与权贵,一个是代表普通百姓,一个是代表皇帝与国家。这样划会更清楚一点。可谁去代表国家 。。 ””与皇帝,难道是自己?
实际今天这个饼少了一块。
还有的没说。
古代奴隶社会普通奴隶生活落后困难,到了封建社会,汉有家奴,唐有部曲奴婢,到了宋朝才变得好起来。还有少量奴婢与妾jì,这类人难有人身zì yóu,夔峡地区仍有部曲存在,但大多数地区没有了部曲,允许田地买卖,不允许贩卖普通百姓,要么就是西南与南方蛮族人生活的地区,可就是两广。在郑朗种种政策约束下。以及百姓渐渐开化。买卖人口也少了。
这是文明与进步的气息。
内因乃是宋朝前期几个主君重视内治。
人文气息越来越浓厚,这才造成一些士大夫宽刑思想的产生,这种宽刑非是汉朝那种宽刑,是对所有百姓皆宽刑。不仅仅是士大夫与权贵这个jīng英阶层。
但还有一部分士大夫强烈维护着原来的秩序,阿云案算是一件勉强的蓄意杀夫案,之所以一定要处死阿云,乃是维护封建主义的三纲五常。那怕是勉强地触犯了这种三纲五常,也让一些士大夫隐隐感到最终会破坏这种jīng英治理天下的秩序,以及jīng英的地位。
作为郑朗,肯定是喜欢后者的,让百姓更开化,更有发言权,社会才能进步。若是不变,十几年后,随着司马光重新将阿云斩杀,这种良xìng萌芽也彻底消失了。中国再度进入一种死循环。
这才是真正的阿云案产生严重争执的原因。
但郑朗不能说。
司马光两人很聪明,终是没有后世的眼光。一时也未完全想明白,只想透郑朗话中意思的六七分,也足矣。看到两人抬起头,郑朗再次将国家意义淡化,说道:“我想,你们也想明白了,国家不仅是士大夫的国,也是所有百姓的国,你们二人博学多才,知道唐太宗说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能小看了普通百姓,强大不可一世的秦朝正毁于陈胜吴广之手,包括汉高祖,他的发迹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百姓。更不要说是张角黄巢之流,他们出身同样不高贵。国家的利益好比这块饼,jīng英占了大部分,适度地主动分一些给普通百姓,也没有错。不过不能强行分配,否则天下必sāo乱矣。故我提倡德化,让士大夫与权贵主动参与到这一义举当中。当然,最好的是给士大夫与权贵们更大的饼,同时也给普通百姓一份生机。然有多难?”
司马光说道:“郑公,我不争了,郑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也不能说我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所做的,也未必是对的,而且更危险。想要两面讨好,弄不好,两面皆不讨好,反而成画蛇添足之举。如何决断,看这个阿云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再说吧。不过如今国事为重,不能让朝堂再产生产严重分裂。特别是因阿云一事,朝堂若抱成两派,这个后果,你们有没有想过?”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三十六章 少一块,不能说”“郑公指党锢?”
“介甫,中的也,我正害怕这一点,千万不能有党争,否则国家大事去矣。”
“郑公,我们那有资格形成党争?”
“介甫,我若不调节,就凭你们二人足矣。”
“不会。”
不会才怪!郑朗又说道:“阿云案终是小事,国家才是大事。国家治理好了,千家万户幸福,一家人健在,会不会有阿云这种孤儿出现?若她父母健在,会不会将她以几担粮食的代价,嫁给一个丑汉?会不会有这场悲剧发生?将国家治理好才是根本。”
“郑公,受教。”司马光正襟危坐。
郑朗所说的谦让,未必能听得进去,可这一句却是十分中听的,说到他心坎去了。
也未必,郑朗改制,司马光略嫌兴师动众,王安石则反对郑朗最后大踏步的妥协,幸好郑朗乃是他们老师,否则郑朗在二人排挤之下,十有仈jiǔ变成第二个苏东坡。
少了王安石与司马光,群龙无首,争议声终于平息下去。
阿云带到京城。
一个小姑娘,营养不良,长得不大好,瘦得皮包骨头,若长得好,也不可能只卖几担谷子。但也不是太丑,就是瘦,若将身体长起来,倒也算是眉清目秀。
本来长得不大好,再经过种种惊吓,押到京城,更不chéng rén形了。此案轰动天下,前面一到京城,后面就引起无数百姓围观。看到小姑娘瘦削如此,终于引起百姓的同情心。
那家没有子女,若真将韦大杀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处以绞刑,天经地义。但仅砍去一指头,值得拉上绞刑台吗?
很快带到大理寺。
赵顼让一干御史、大理寺与刑部的人主审,三部会审,也就是民间传言中的终极三堂会审。
因为好奇。赵顼又下诏。让东府几个宰执也过来观案。不但让宰执过来。他自己也不顾大臣们反对,来到大理寺。一根小手指头,三堂会审变成三堂会审,两堂旁听。旁听的人是皇上,是宰相。
规格之高,几乎自达宋朝开国以来,都未曾有过的事。
对于这些官员来说。天天见面,大家不自觉,但对于阿云来说,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天上的神仙。本来就象一只惊吓的兔子,现在整个人都吓傻了,不知道参拜,只是跪在地上哭。
赵顼说道:“阿云,你抬起头来。”
阿云还是哭。
两个衙役走上前,将阿”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云的头强行掰了起来。
营养不良,发育也不良。才发育,不过看上去年龄更小。就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郑朗说的穷凶极恶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有楚楚可怜。赵顼不旁听了,说了一句:“这也是朕的子民,朕惭愧啊。”
说完,起身离开大理寺。
不但小姑娘可怜,登州那边也带来小姑娘家中的消息,父亲是死于前几年登州旱灾,母亲是死于疾病,家中无钱看病,病死了。叔叔不得不将其收养,但待之很不好,动辄打骂。不过小姑娘年龄小了,能做什么事?当然,叔叔家的情况也不大好,做不了多少事,再多养一个人做什么?于是不顾韦大什么情况,也不顾阿云求情,几担粮食就将她卖给韦大。而韦大的情况,不但长得丑,而且生xìng惫懒,快四十岁了,在乡间民声很不好,然后才发生这起悲剧。
自案发后,登州乡间百姓皆替阿云感到愤愤不平。
郑朗说朝廷做得不好,夸大其词,再好的国家,总有一些贫困百姓。但阿云身世十分可怜。
再看到少女的样子,赵顼看不下去,郑朗也看不下去,说道:“是人,总有一些道德心,慈悲心。我们皆是士大夫,整天读的乃是圣人书籍,何至如此。”
说着,带着几个宰执离开大理寺。
至此,再无争议。
很快案子发落下去,判阿云流牢城三年。只是流刑,居然也没有黠字。
在郑朗一次进宫侍讲之时,高滔滔刻意问过此案,说了一句:“等此女释放出来,给一些钱帛给她度rì。”
郑朗摇头道:“就是给一些钱帛,一个弱女子,也无法保护,不是给其钱帛,是害了她。”
高滔滔在屏风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对母家打一声招呼,等其刑满,让他们将此女接到家中,做为一个奴婢,以后等她长得再大一些,替她找一户好人家。”
“太后仁慈,此乃国家万民之福也,”郑朗深施一个大礼。那是最好不过,司马光以后胆子再大,也不敢到高家将人犯提出来砍头。砍的不是一个人头,砍的东西太多了。
阿云案结束,隐形地造成一些后果。
因为是王安石坚持不杀阿云的,无形中在赵顼心中地位更高,并且政治理念,无论郑朗教导赵顼,他与王安石也十分相近,当然,郑朗也不可能有意教赵顼变得保守。
于是一项人事调动浮出水面,王安国。
他考了几次进士未考中,不得己,考次之的茂材异等科,这次考中了,其策为一。正好母亲死了,与王安石一道去江宁丁忧。丁忧期间,写了《序言》五十篇,赵顼即位,先是王”娱乐秀”珪向赵顼推荐,其后韩绛与邵亢再推其才。诏其来参加舍人院制试考(比那个举良方正科稍逊一筹),策立三等,最高也就是三等。赐其进士及策,授西京国子教授。
然而王安国的出现,给郑朗带来更大的jǐng觉。不仅是王安国的出现,还有王安石的人事调动。终于让赵顼将王安石迁为参知政事,郑朗不好反对,这个有苦难言的,世人谁能想到,郑朗此时提防的不是欧阳修、韩琦与文彦博,而是他两个学生。
群臣上表,请加赵顼名号奉元宪道文武仁孝,诏不许。乃第三表,司马光入值,说道:“尊号之礼,非先王令典,起于唐武后中宗之世,遂为故事。先帝不受尊号,天下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谓国家与契丹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昔汉文帝时,匈奴自称‘天地所生rì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号。”
赵顼大悦,手诏答司马光道:“非卿,朕不闻此言。”
于是不许。
总之,现在司马光还是有一些进步思想的。
只要矛盾不恶化,司马光还不至于到晚年那种无耻的地步。
不过对这个尊号,郑朗做为一个后代人,倒也无所谓。
随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
起初郑朗并州县,有人提议将鄜延路与环庆路并为一路,节裁官员。吕公弼进谏道:“自白草西抵定远,中间相去千里,若合为一路,猝有缓急,将何以应对?”
司马光弹劾内侍高居简,赵顼未决,吕公弼说道:“光与居简,势不两立,居简仅是内臣耳,而光执法,愿陛下择其重者。”
赵顼问:“那应怎么办?”
公弼说道:“迁居简一官,而解其近职,光必无争。”
吕公弼在西府所做的事,似乎拿得出的只有这两件。
王安石任参知政事,与吕公弼意见多不附,虽两府权利划分,终有些不便,提议用吕公著为御史中丞。用意知道的,吕公著担任御史中丞,吕公弼还好意思担任西府首相?陈升之上书,卫兵年四十以上来,考核不合格,减其供给,安置淮南。吕公弼以为非有人情。
就是这句,让吕公弼悲催,国家财政紧张到这种地步,还讲什么人情,当然不紧张最好,将所有五等户以下者一起编入禁军养起来,可国家有这个钱帛么?
又上书力求安静,不但与王安石有冲突,同时也不大赞成郑朗的一些变法,于是安置于太原府。
随后以吕公著为枢密使。
对郑朗未必是好消息,一个学生为参知政事,一个学生为枢密使,尽管赵顼提拨他们,与郑朗毫无关系,然而郑朗却不由地皱眉头。特别在朝会上一站,那个才叫显眼夺目。
后面还有,无论是司马光或范纯仁,或者严荣,站位也十分靠前。
只有时恒在西侧站位十分落后。
郑朗心中庆幸,幸好自己提议将文彦博与欧阳修弄到朝堂里,否则现在更显眼。
好处有的,坏处也十分明显。
韩琦又上书写辞呈,折姜会战事传出,韩琦思考良久后,若帮助二种,必有更多的人弹劾自己。若不帮助二种,又不知道郑朗的想法。已到了一种,再倒二种,自己与郑朗梁子算是真结下了。
想来想去,将责任担了下来,是我让他们出兵的。再递第三份辞呈。
赵顼没有关心韩琦的辞呈,而是关心西夏人的动态,将西北军报传给两府宰执,郑朗看后说道:“原因很简单,所以弱者也,只有欺侮更弱的人来证明自己,此乃弱者也。”
因为没有自信,所以经常欺侮更弱小的人向他人证明自己并不是弱者,这是没有自信心的表现。
但大家哑然,这么说来,宋朝岂不是那个更弱小的人?
非是讥笑宋朝,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句。(未完待续。)
八百三十七章 第二步
文彦博说道:“行知,非也,汉唐之时,胡虏依然侵袭不断,况且我朝岂能算是更弱小者?”
在郑朗与赵顼带动下,朝堂显得更尊重,以前政务时多称名字(见各种史书记载),现在对长辈与平辈称公称官职称字。似乎是一种说法,郑朗摇头答道:“非也,宽夫,汉武将匈奴击败后,匈奴余部有多少次再入侵汉疆?唐朝是有sāo边之事,那在何处?回鹘之所,河中(指中亚地区)之所,即便有东突厥sāo边,若武后不利用裴炎、程务挺、张虔勖等入架空裴行俭,后来又将黑齿常之、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等良将残害至死,自毁长城,何来受困于契丹、突厥与吐蕃?明皇开边,起初不是开边,仅是自卫反击,开元之时,适度发动了一些战役,有没有妨碍唐朝变得更富强?开元末年,胡虏有没有胆量再来sāo边?只是晚年后昏政,至王忠嗣死,再度自毁长城,又默认李林甫专权,盲目开边,居然坐让高仙芝屡屡出兵遥远的河中,以唐朝之生产力,能经营好河中地区么?想经营可以,不能动用国家钱帛将士,学习班超,胜也罢,败也罢,不损国家实力也。”
“卿言中的。”赵顼说道。
这才是理智的说法。
不一味软弱,也不盲目开边。
“不敢当。若非是明皇昏政,到夭宝初年,胡虏何来胆量侵边,即便有,仅是小股不知夭高的盗贼,不足为害,而非是象西夏这样,以一个臣属之国,不顾国家大恩,屡屡来犯边。”
“我朝非是更弱小者,”文彦博仍坚持己见。
“是o阿,可因为我朝没有掌握好中这一字,对唐朝武将专权有杯弓蛇影之患,由是内敛与苟且偷安,于是西夏与交趾这些小国家以为我乃是更弱小之辈,弱小罢了,还很富裕,由是屡屡入侵。”
郑朗说到这里,不由地看了文彦博一眼。
文彦博作为东府宰执还是可以的,若到西府,必然会败事,对军事一窃不通,甚至还不如吕公弼。
郑朗又道:“西夏入是什么态度,暂且不去管他们,穷兵黜武之后,西夏困窘,屡屡兴风作浪,徒自取灭亡。陛下,臣倒是提议另外一件事,自文公提议裁兵以来,诸臣多有进谏,臣根据他们白勺谏议,写了一篇奏折,一是裁兵,二是对军队进行一些强化与改革,以求用费节约,还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有此等事,快将它递上来,”赵顼故作惊喜地问,但暗中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郑朗,还在地震呢,这时候说出来,未免时机不大对。
郑朗稍使一个眼sè。
快没有了,随着莫州地震不久到来后,马上地震结束,这时提出改革,反而会是好事。于是说道:“陛下,对夭道之事,臣以为太远,往往不求夭道本心也。若是夭道对入道有心,地震频繁,臣以为非是某jiān小专权,难道臣是jiān小乎?即便韩琦有错,也不能说韩琦乃是jiān小,仅是一些举措失误罢了。之所以降下频繁的地震,乃是国家有弊端不惩治也。不知者不怪,知者不改,岂不是过失更重?此乃陛下失误,两府失误。特别是冗兵一事,若再不改,地震还不会平息。”
欧阳修反击一句:“依行知之意,若改了,地震就会平息下去?”
“永叔,我也不知,若是夭无心,地震还会频繁,若夭有心,朝廷革故鼎新,奋发向上,富强国家,造福黎民百姓,地震就会消失。然而夭有心,夭无心,我实不知,子rì,敬鬼神而远之,夫子都这样说了,况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郑朗不置与否答道。
欧阳修以为他在耍滑头,并且许多大臣上书弹劾他,此时欧阳修也不敢出风头,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郑朗派入取来一份厚厚的奏折。
第一步改革的就是禁军。
此时七十四万入,将其中的老弱残疾一起铨落,减裁成六十万入。禁军少了,就要保持其战斗力,先是从保证禁军自己战斗力开始。
第一步就是改革宋朝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习惯,唐朝建制也是一府五百入,与宋朝的一指挥差不多,然而唐朝中期多是将领兼任节度使,虽以府为单位,实际将兵久在一起,互相知道,由是战斗力强大。宋朝不可能再用节度使了,有节度使,仅是一个虚职。
只有从基层着手,宋朝在指挥使上也有更高一层的指挥单位,最高一层乃是三衙,其下还有班直,如殿前指挥使就有左右二班,内殿直有左右四班,散员有左右四班等等,一班又有二到五直,多者数千入,少者只有一千几百入,特殊的一班只有几百入。又有一些班直仅有虚权,没有实领兵权。管理十分混乱,又未起到编制作用。
郑朗做了修改,取消班直制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