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嫡秀-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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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可以说她一直是谢家循规蹈矩的乖女儿,一辈子为了谢家。总是谢家需要她怎样怎样,她一直认为自己除了让母亲回谢家之外就没有别的渴望的。
可是,错了,她有的。只是她从来不肯纵容自己去想,觉得那些都毫无意义,啊……原来她也是有过的啊,谢朝华猛地将自己神游的思绪拉回,不期然地与韩琅文四目相对,她心一惊。别开眼,低首不语。
“为何不去郗家?”谢朝华机械地重复着韩琅文适才的问话,“为何要去?”她反问。她不信韩琅文会不知为何不去郗家。
郗家不会有任何消息,郗家众人此刻都已经在书院里,若是会有郗道函的消息,又怎么算得上莫名失踪呢?
韩琅文愣了愣,别过脸,脸上有抹可疑的红云。
他难道是故意没话找话。
两人到底一无所获回到了山上,自然免不了被众人一顿训斥。可听他们说起山下城中情况。忧色也不免浮上眉间。
“只能等等子恒那边的消息了。”温彦看着郗茂娴道,“先生定会无事的,你放心。”
谢朝华转首望向母亲,只见她轻轻点头。对温彦挤出一丝笑容。
温彦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在我面前。你何必强作笑颜。”话中隐隐透着怜惜。
有些不对,谢朝华敏感地察觉母亲与温彦之间的相处与往日又了明显的不同。只是眼下她无暇细究,不过心中到底有些宽慰。有温彦相陪,母亲不至于太过伤怀了。
辗转一夜,天还未亮,谢朝华就醒了,心中有事再睡不着,穿上衣又偷偷下了山。
这回她直接去了西门大街。
离目的地越近,她的步履越沉重,心几乎好像吊到了嗓子眼处。
终于来到了昨日遇见灾民的地方。
虽然早有准备,当谢朝华看见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时,心还是无以复加抽搐地生疼。只见她们母子脸上布满尘土泥沙倒在路旁,一看就是被许多人围抢践踏过的样子,那妇人到死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
此刻刚刚天亮不久,街上没什么人,一旁其余的灾民蜷缩着,好似还在沉睡,偶然路过的人对此情景也恍若不见。
谢朝华没想到自己还是忍不住吐了,可是空腹的她,吐出来的除了酸水依然还是酸水,满嘴酸涩……
她来到谢园,让全叔备了辆车,又带上两个下人将那对母子拉到荒僻之处挖坑埋了,母子两人一处新坟,她站在坟前的无字木碑前,喃喃低语:“你们也莫要怨,就算没有天灾还有人祸……”
她看着眼前这堆新土,前世她也曾出手相救过这样颠沛流离的人,那时她一时的好意,换来如今眼下一样的结果。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却是相同的命运,她什么都无力改变。
“对不起,帮不了你们……”谢朝华低声自语,眼睛望着无字木碑,“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安葬你们,不让你们做孤魂野鬼,好早日投胎,只是下辈子不如不要投胎做人的好。”
这世上穷人有穷人的难,如她这般的人也不是如意的,这世上做人本就是最苦的。
烈日升起,谢朝华弯腰摘下还带着露水的野花,插在木碑前的土上,难得一阵风起,那一朵朵小小黄花在风中轻轻地微颤,像谢朝华的心……
四周安静极了,谢府的人都被谢朝华打发回去,此刻陪着她只有路边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枯树纹丝不动的树影,冷不防“噼啪”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惊得谢朝华一战,抬头朝四下看了看,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一排树木中走出来。
韩琅文的脸色略有些灰白,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朝华,她一震,随即低下头,她有些承受不住他那刀子一样的眼神。
“原来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韩琅文微微蹙起眉,慢慢地点了点头,瞧着簇新的坟头,良久不语。
许久,一滴水滴落到了被烈日烤得有些干裂的土地之上,很快就被吸收干净,只留下一点阴暗,却也转瞬蒸发不见踪迹。
“原来我以为救了人,没想倒却反而将她们害死了。”
谢朝华抬头,语气有些冷,“无论你出不出手,他们总是免不了一死,普天下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难道他们饿死冻死都是你的缘故?”
此刻无风,谢朝华宽大的衣袖却轻轻拂动。
“可是……”
本以为早已麻木了,然而不知怎地,谢朝华此刻心底却是一阵发酸。
那双一向清澈坚毅的眼眸,此刻却显出了意外的脆弱。
谢朝华要紧牙关,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害死他们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天道,也不是人道……”
那是什么?天道,人道,还有就只有王道。
韩琅文低低苦笑,他想帮助的,不是一个,而是所有,可是他终究是无能为力。
不知是不是早起受凉的缘故,谢朝华回到山上就发起了高烧。
她烧得了几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眼前人走马灯似地在眼前一个个过去,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好似在烈火上烤着,一会儿又如跌进了万年不化的冰窟中。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谢朝华终于退烧了。
睁开眼就看见母亲郗茂娴温柔如水的眼神,带着几丝血丝,神情却是欣喜的,“你终于醒了。”
“让母亲担心了。”谢朝华低低地说道,“母亲一直未曾休息吧,如今我真的好多了,母亲快去歇息。”她虽然一直迷糊,可也感觉的到,身边时刻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让她可以在难受的时候也沉沉睡去。
“不了,不睡了。”郗茂娴摇头道。
这一刻,谢朝华突然发现母亲的表情很奇怪。唇边一直有的温和的笑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清的、模糊的忧伤。
或许睡得太久,烧得感官都有些失常,以至于感觉都不准确了吧?
“母亲,我真的好了,你快去歇息,不然你累垮了怎么办。你不放心,让翠儿小红她们来伺候也是一样的。”谢朝华劝道,说到这,想起来问,“对了,这两个丫头呢?莫不是又偷懒?”
郗茂娴摇摇头。
“韩琅文这几日怎么样?”谢朝华忍不住问,那日一路上他脸上的神情让她有些挂心。
“琅文他……”郗茂娴欲言又止。
母亲的样子真的很奇怪,谢朝华看看她,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
郗茂娴没有回应,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王良他,去了。”
“去了?”谢朝华有些听不懂,母亲大概太累了,有些辞不达意吧,“是不是王良他来了,韩琅文跟着他大哥走了?”
郗茂娴看了看谢朝华,又重复了一遍,“王良,去了。”
谢朝华愣了愣,失神地看着郗茂娴,那一刻,她在母亲的眼中读到了哀伤,然后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她踉跄着起身,将箱子打开,一件件衣服被翻了出来,最后那件被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贴身小衣出现在眼前,她双手一抓,衣服顿时皱褶丛生,入手一片冰凉,炎炎夏日不觉一丝炎热,一阵寒意从头到脚,头皮冷得发麻。
这一刻,她突然记起了一些被遗忘的事情。
“臣的大哥早些年故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儿子,婚姻大事,微臣还是要问问家中长辈的意思。请皇后娘娘代为转告。”
她浑身颤抖,竟然都忘了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回家
第三十四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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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然后关于王良之死,尧不想说太多,发这章之前尧做好了掉收的心里准备了,现在看来情况比我预想好很多,嘿嘿。
今日还有第二更奉上。
***
“朝华,你去哪儿?”郗茂娴一把拉住谢朝华,紧张地问。
“王良的东西衣服还在我这里,”谢朝华笑了笑,“我要还给他去,这护身的宝物他怎么会舍得留在我这儿,这人可精着呢,一点儿都不肯吃亏的。”
谢朝华挣扎着就往外走,却被郗茂娴紧紧抓住了胳膊,她皱了皱眉,用力挣脱,嘴里还埋怨,“母亲你拦着我作甚?”
郗茂娴用力揽住谢朝华,将她搂入怀中,一遍遍低声呼唤着,“朝华……朝华……”
谢朝华终于停止了挣扎,从郗茂娴怀里仰起头,怔怔地,“他是受伤失血过多对不对?”说完又将脸埋入母亲怀里,喃喃道:“如果他穿着这护身衣服,即便受了伤也定能医治的,之前几次他都是这样挺过来的,若是他身上还穿着这衣服,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郗茂娴轻轻抚上她的头,有些痛惜却又坚定地说:“这不不关你的事。”
“若不是因为他来救我,就不会受伤,护身的衣服也不会脱下来,”谢朝华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其实,该死的。本来是我。”
郗茂娴双手将谢朝华的头抬起,注视着她。神情庄重、温和而充满怜惜,“朝华,不要这个样子。你若这个样子,他们所做的事情,便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谢朝华依然有些失神,恍惚间就错过了郗茂娴这句耐人寻味,意味深长的话。
在母亲一遍遍温柔爱抚下,谢朝华终究还是渐渐睡去。
桃花纷飞,又是一年春。
日子难捱的人。总是一遍遍数着,可转眼间却又发现岁月如梭。
谢朝华几乎都记不清自己进宫多少年了——其实她是记得的,只是不愿去想,因为没什么值得去记。十八岁进宫,一晃经年已过。
居高临下,满目是人,可又觉空荡荡,那些羡慕、嫉妒、鄙视,各种目光她都无所谓。早已习惯,一个男人,数千女人,她站在后宫之巅。有时候只在旁看着那一干寂寞女人,成天争来斗去……
只是最后自己终究还是被拖下了水,想做到片叶不沾身。这在历来争斗不断的后宫到底只是个玩笑。
沐妃,出身官宦世家。为人温婉,才艺双绝。只是不得宠,琴声无人相知,谢朝华闲时喜欢听她抚琴,两人交情很好。
而后,不得宠的沐妃竟怀上了龙种,当后宫内人都羡慕嫉妒沐妃鸿运当照时,她却又意外小产了。
而一切证据都暗暗影射沐妃的小产与皇后有关。
肖睿说:“有时候一个细小甚微的细节被忽略掉,就会为此招来杀声之祸,所以谨慎才是皇后你不该忘记的行为准则。”
最后的定论是沐妃身边宫女紫玲动的手脚,那个紫玲倒也是有些骨气的,一直不肯招认幕后主使之人,不久就被拷打的奄奄一息。
“娘娘真的认为我是要害娘娘吗?”紫玲问。
谢朝华看了看她,“我不确定。”接着长叹口气,“我知道你这都是为了沐妃好。”
紫玲恻然一笑,“娘娘果然一直都是知道的……”
眨了眨干涩无神的眼睛,她抹去多余的情绪,用平静的语气:“或许娘娘觉得让主子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也是好的,这样就有了寄托。可是,娘娘又没有想过,这样往后主子日日都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生怕秘密终有一天会被揭开,奴婢想着那还不如没有这个孩子,至少主子可以像以往那样活下去……”
半晌沉默后,她又略略勾起了唇角:“娘娘不要这么惊讶,宫里的女人,心中有希望比没有希望更加难熬……”
沐妃因为小产的打击,本就孱弱的身子日渐萎靡,太医院倒是奉了圣旨日日请脉,处处小心伺候调理。
谢朝华去看她,眼中流露无限哀伤。
沐妃颤抖着问她,“皇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肖睿他明知道沐妃肚子的孩子不是他的。
谢朝华看着眼前如秋叶凋零的沐妃,脸上尽是悲伤,“因为生往往不如死。”
谢朝华悠悠睁开眼睛,烛火摇曳,窗外天色渐渐白亮起来,神思渐渐清明,慢慢回归到体内,耳畔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只见母亲合衣睡在身旁,胳膊搂着自己,眉宇间温和宁静,却藏了一丝抹不去的哀痛。为王良之死感到哀伤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母亲承担的够多了,父亲失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没了,而女儿又这样失常地令她忧心……
谢朝华想,她如今必须坚强,也只能坚强。她轻轻起身,下床,郗茂娴还是醒了,她下意识抓住谢朝华的衣袖,“朝华?”
“我没事了,母亲不必担心。”
郗茂娴点点头,看着她,露出欣慰来。
“我出去走走,睡了这么久,浑身乏累。”她急着又补了句,“只一会儿,一会儿便好了……”这样说着,人已经推门而出,母亲又在身后说了些什么,她已经顾不上了,径直朝山顶上走去。
到了山顶,谢朝华挨着一棵树坐下来。云缓缓地从头顶上的天空流过,江风轻轻掠过她的脸。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要是她能记起丁点来,王良他会不会就不会死了呢?若不是因为要救她,他不会死的,谢朝华固执地这么认为。
她却是忘记了,上辈子她与他从未有过交集,王良依然还是死了。
天空中忽然回荡起鸟儿的叫声,谢朝华怔怔地看着那些黑色的鸟,许久,开口道:“你不要以为这么就逃脱了,到了那边我再跟你算账。”她恶狠狠地对那群乌鸦说。
几乎同时,“哗啦啦”那群乌鸦展开黑色的翅膀,朝天空飞去。
乌鸦散去后,露出晴朗的天空,谢朝华听见有个人在叫自己。站起来,看见母亲郗茂娴走过来,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而谢朝华也回给母亲一个同样温和的笑容。
“要回城中去了,这几天城里也安定不少了。”郗茂娴说,“温彦他也跟我们一起回去,眼下又是灾情,又是北伐,书院暂时停止授课了。”
谢朝华点点头,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收拾妥当,再次步入城中郗宅时,夕阳已西斜,长长的余晖让这有些破败的建水城平添出几分精致来。
之前管家就领着几个下人将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虽然有些屋子被烧得只剩下一个架子,可到底是干净可以住人了。
“阿茂,朝华。”
熟悉的声音突然入耳,谢朝华想,难道自己又做梦了?
“怎么?见到我回来不开心?”
“父亲!”郗茂娴先反应过来,朝着不远处站立的人跑了过去。
“外……外公?”慈爱的笑脸越来越清晰,那样真实地就在眼前绽开,谢朝华这下才接受过来,外公郗道函回来了。
重逢是喜悦的,而劫后重逢更令人激动。
当问起郗道函事情经过时,他只呵呵一笑,随口说了句,“这世上从此以后不在有郗道函这个人了。”然后便再没有任何解释。
没有解释也罢,总之人平平安安回来了就好。
而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哥哥谢焕那边也传来好消息,说是皇上已经下旨,夸赞他处事通达,懂的变通,赦免了谢焕私自开仓赈灾之举,还大大嘉奖了一番。而也因为这件事情,大概也让皇帝觉得此时并非北伐的好时机,便将北伐匈奴暂搁置下来,不过谢焕修渠的事情仍然继续,故而他依然留在知州那边,没有回到建水。
青山书院虽然暂停授课了,许多学生都回了老家,不过建水本地依然有子弟上门求学,按郗道函的意思,既然才十来个人,就干脆在家里授课。
于是,谢朝华的生活也变得平静起来。她有时候也会去听听课,郗道函对她并无限制,并不规定她需日日听讲。
于是她隔三差五就去郗道函的书房看书,外公此次回来,倒是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谢朝华隐隐觉得也并非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只因外公十分大方地会偶尔在几个学生面前露脸,郗茂娴倒是曾经提醒过他注意,郗道函只笑笑,说:“无妨的。”
谢朝华心中一动,如此有恃无恐,难道皇帝知道?她可是没有忘记影卫统领曾经来过郗家。要说能瞒得过皇上还真是不太可能。
不过郗道函对此事口风很紧,谢朝华也渐渐放弃打探,而眼前的生活那样安静,温馨,让她不想破坏。
郗家上下的事情如今都由谢朝华打理了,鲁氏两手一摊,萨都不管。
虽然这对谢朝华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毕竟这些府里的事情很琐碎,不过她比鲁氏多懂得一点,就是知道如何用人与放权。
所以郗家虽然是谢朝华当家,不过实际上却几乎是管家还有翠儿在管着。
日升月落,不知不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收到谢焕的来信,谈及韩琅文,谢朝华方才知道其实韩琅文常来建水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邂逅(二更)
第三十五章邂逅(二更)
谢朝华手中拿着谢焕的来信,韩琅文,这个名字久远的仿佛已经完全从自己生活中消失了。
自从那日葬了那对母子之后,回到山上,得知王良去世的消息,下山后回到郗宅,谢朝华与韩琅文却始终未曾见过面。
那时,谢朝华是故意避而不见的,她知道王良在韩琅文心中的重要,而谢朝华内心一直觉王良的最终离去是自己导致的。她也知道一辈子还有很长,她与韩琅文不可能一直不见面,但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这样的勇气,与他面对面的勇气。
而青山书院暂停授课,对于韩琅文而言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建水,她知道他离开,那日她一整日都称病待在屋里,没有出门。
只是她没有想到,原来韩琅文这一年里还经常来建水,他们却从未碰过面。
自从她从谢焕哪里听到这个消息,走在路上她就会想,说不定脚下的道路前一刻他才刚刚踩过,家中客厅桌上那微温的茶杯上可能就是他用过的……
这建水说小其实也很小,竟真的会一直从未见过面,他应该也是不想见到她的吧……
历经一年,谢焕修渠的工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新建的河渠让今年的汜水安全度过了汛期,这是个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谢